許昌曾經有一段時間被更名叫作許都,那是曹操安置漢獻帝劉協臨時改的名字。
就和很多城池那樣,不管之前是何等的壯麗,歷經胡虜的肆虐都變得破敗,某些城池更是干脆成了大片牧場中有著偏偏廢墟的荒地。
“城內還有宮城地基。”桑虞去許昌城內逛了一圈:“當地官府無力清除地基,建起籬笆墻圍著。”
意思就是那里曾經作為宮城,中樞沒有特別指示之下,許昌的縣令沒敢亂動,不但沒在宮城舊址上建造官衙,同時也沒有安置百姓。
諸夏的歷史很長,夏商時期不太好說,到了周室分封之后,其實剛開始建造的那些城市都能算是都城,只有諸侯才有那個資源和勞力建城,其余地方都是村落形式。
周室分封的三千諸侯征戰吞并,曾經的諸侯都城成了一座普通的城市,但能被作為都城的城池卻是越建越大,城墻建得更高更厚,看去也是越來越壯麗。
大爭之世的環境下,各國將都城進行遷徙是很普遍尋常的事情,像是整個戰國領土一直最為廣闊的楚國,光是遷都就進行了七次。
歷史太長了,還有著多次漫長的割據狀態,曾經作為一方割據政權都城的城池其實不在少數。
現如今的漢帝國,人口最多的建康就是作為一代都城,便是臨淄也是曾經作為都城,其余如襄國、鄴城、成1都、姑臧、盛樂也都是曾經被當作都城或陪都的存在,才有了完備的城防和相關的基礎。
作為都城的時間越是不久,就能看到留下更多的底蘊。像是石虎花了大力氣建造起來的鄴城,她雖然在漢帝國的政治地位不高,可要是以城池的完善度和占地規模而言絕對能排到前五。
許昌作為都城已經是兩百六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別說現在看去她早就沒有作為都城的風光,其實在曹魏將政治中心遷往鄴城之后,她就用極快的速度衰敗下去。
建康到長安的國道是到潼關,潼關又有一條國道是通向東北。
長安作為國家的中心,盡管地理位置并不是在正中央,有了交叉的國道卻能無視掉所在方位,不管是從政治層面還是其它,真正做到了成為國家的心臟。
劉彥對許昌城內有什么一點都不關心,甚至都沒有閑暇的功夫去思考許昌給過這個民族帶來什么意義,或者是日后會發揮什么作用。
這一次出巡主要目的是作秀,像是駐營之后談論孝道就是其一。
發生的事情會用各種渠道傳遞出去,也許會成為諸多版本的故事,可能也會誕生典故,為民族在精神層面增加財富。
提倡其它的精神或許會有風險,鼓勵孝順卻是一點風險都不會有,就是創造出來的一些故事著實太夸張。
劉彥不太好去較真,能達到提倡的目標才是好事。
這個世界壓根就經不起較真,一旦較真誰都不會舒服,例如庾翼前去查看奴隸營。
他們會停在許昌,是這邊有一處營地收攏修建道路的奴隸,數量為十二萬。
國道是已經投入使用,但離真正建設完畢還非常遠,許昌到汝陰這一路段就屬于能用,但說道建設進程連百分之二十都沒有的地段。
“便是僅閹割少府名冊下的奴隸,亦是一個大工程。”庾翼苦笑說道:“怎么安排分批閹割,是一個細活。”
出巡嘛,就是到各處了解當地的實際情況,考察民生是必須進行的事情之一,再來就是糾察不法了。
之前作為廷尉的時候,庾翼每年都要抽出至少三個月的時間親自下地方,每次外出基本上都不會走空,沒降低身份到去就查鄉間的不法官員,逮的官員都是縣級別以上,要是能逮住一個郡守才能稱得上是收獲頗豐。
這一次,刑部得到了相關的權限,能夠糾察少府,庾翼是在眾多同僚的殷切之下,只差拿著顯微鏡每毫米地盯著查。
少府就是皇帝的私人所有,不止里面的署僚,財產、資源……反正全是皇帝的私有物,是個既是屬于國家,但卻是三省六部無法干涉的部門。
三省六部的官員有一個算一個都視少府為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這一次皇帝好不容易開了口,他們沒有異想天開想要搞掉少府,但是要能從少府找到更多的錯事,是誰都不會放過的機會。
一個有著夸張資源的部門,眾多的職能與三省六部有著重合,等于是一個少府與三省六部存在競爭關系,偏偏正兒八經的國家部門總是無法在競爭上壓制少府一頭。
秦帝國時期的少府是一個恐怖的大部門,看看章邯只是解放驪山刑徒就能拉出少府名下的四十多萬青壯,不用打開太尉武庫,僅僅是少府的武庫就能將四十多萬人武裝起來。
西漢的少府,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但是到了劉徹時期一再加強。強到什么樣的地步呢?名冊下的職員和相關奴仆,府庫中的兵器和糧秣,武裝一支五十萬人的部隊不會是什么難事。
現如今漢帝國的少府,名冊下的職員接近八十萬,另有接近五百萬的奴隸。
如果僅僅是人多并不算什么,最為恐怖的是少府名下的兵器作坊比工部那邊多出至少兩百個,甚至是少府近乎是把持著火器的制造。
軍火方面僅是把持火器制造就等于掐住軍方的脖子,更不用說非軍需物資的掌握,簡單的講少府麾下有七支遠洋貿易船隊就夠了。而規模最小的船隊都有兩百余艘船只,最大的那一支船只數量逼近千艘。
三省六部與少府爭的是職能,至于皇帝在少府安置了多少支船隊,沒有誰去喊什么與民爭利。
事實的情況是,不但高官顯爵的人跟在皇帝后面發財,民間也是跟在皇帝身后發財。
皇帝吃肉,高官顯爵啃剔骨肉,民間喝湯,非常合理的發財方式。
三省六部之所以要與少府競爭,主要是少府干的不是為皇帝謀私利。要是少府只為皇帝謀私利,他們開心還來不及。是少府在相同的領域竟然比他們干得好,那樣還要三省六部設立那些相關部門做什么啊!
這一次要對奴隸進行閹割,肯定不是一次性一起閹割,必然是要分批進行。
少府是奴隸最多的一個部門,還是皇帝的私人所有物,那么從少府開始閹割起是最好的。一來能夠給所有人帶去榜樣,皇帝的奴隸都閹割了,其余人還有什么話好說。二來是少府的奴隸那么多,進行閹割的人員可以從陌生到熟悉,就算是練手給整死了數量眾多的奴隸,完全就當是在積累手藝的經驗了。
“仆知道他們是在打什么主意。”
張石對劉彥的自稱就是“仆”,有別于其他人自稱“臣”。而少府令的確就是皇帝的私家仆人,算是能夠位列朝班的家臣。
劉彥也知道。
無非就是少府的主要勞動力是奴隸。而奴隸進行閹割,哪怕是沒有死去,有一段時間根本就干不了活。在這個空檔時期,三省六部就會卯足了勁地彌補空白。
“仆管理的少府是一個有矩陣組織結構的部門,哪會出現那種事情。”張石笑瞇瞇地說:“他們與仆一直在競爭,都競爭得那么激烈,難道沒琢磨明白?”
所謂的矩陣組織結構又稱規劃——目標結構,是把按職能劃分的部門和按產品(或項目、服務等)劃分的部門結合起來組成一個矩陣,是同一名員工既同原職能部門保持組織與業務上的聯系,又參加產品或項目小組的工作的一種結構。
這個并不是劉彥創造,實際上三省六部就是矩陣式祖式結構。
三省六部是到了有隋一代才被初創,等待李唐才進行完善。在此之前,西晉是執行九品中正制,而九品中正制其實就是三省六部的前身。
西晉的九品中正制某種程度來說只是對三公九卿制進行了改良,簡單的說就是處在新老交替的時刻。
三公九卿制是一種直線型的組織結構,盡管漢帝國已經拋棄三公九卿制直接步入三省六部制,但三省六部同樣是直線型組織結構,朝臣或許發現了少府的一些不同,但真沒人懂得什么是直線型組織結構和什么是矩陣式組織結構。
百官認為少府掌握的資源多,卻是沒看出管理模式才是關鍵。
同樣掌握那些資源,不同的管理模式之下,所能發揮的效率必然存在區別,然后效能產出就產生了明顯的差距。
劉彥知道各種管理模式,但也僅限于知道而已。他不是什么高管,沒有實際的操作和管理經驗,可以拿少府來進行自己的試驗,對國家部門則是采取穩妥優先。
等待某一天少府整理出一套可行的矩陣式組織結構的經驗,劉彥才會嘗試對三省六部進行改革,還是那種慢慢來的改革。
畢竟,再先進的管理制度,拿到不合適的地方,或者說是操作的人不同,可能比僵化的制度帶來的傷害更大。
劉彥面對張石的志得意滿沒有什么表示。
少府無非就是要采取分批輪替模式,只要規劃得當的話,閹割所帶來的影響會有,但絕對沒有百官所想的那么夸張。
“閹割啊……”劉彥面無表情地看著曠野,聲線不存在什么波動:“也許可能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更多的醫學分科……”
任何一種科學都是建立在足夠的經驗累積上面,醫學同樣是如此。
進行了閹割,是不是該琢磨一些止血,然后就會對藥物進行相關的試驗,可能試著試著又想到應該弄出一種有麻醉效果的藥物,有了麻醉方面的藥物就會發現進行手術的對象失去疼痛感,延伸出既然有止血方式和麻醉方式,要不要試驗一下開膛破肚。
那個過程就像是栽種下一棵樹苗,它慢慢地長大,主干長出了枝干,枝干又再繼續延伸,然后充滿了枝枝葉葉。
現代醫學是怎么來的?是建立在無數次的試驗之中。
然后為什么說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為現代醫學奠定了最厚實的基礎?是因為戰爭產生了無數的傷患,還有戰爭背景下那些不為人知或者已經為人所知的各種不人道研究。
他們離開許昌已經有四天,距離建康的路程僅是剩下三天左右。
途徑淮南郡的時候,劉彥刻意去了一趟八公山。
站在八公山的背面,劉彥眺望著淝水,要是歷史沒有被改變的話,他腳下的土地會在公元三八三年成為一片巨大的軍營,東晉軍隊以這里為主營,面對河對岸鋪天蓋地而來的苻堅大軍。
“安石。”劉彥扭頭看了一眼站在側面的謝安,問道:“若是你統領八萬軍隊,迎戰從北面而來的八十萬大軍……”,他將淝水之戰的敵我雙方兵力,和相關的背景說了一遍,再問:“當如何迎戰?”
謝安很名下地愣住了。
還是漢王國時期,漢軍在這一個地方與東晉軍隊也展開過較量,背景是漢軍南下進行統一之戰,東晉卯足勁進行抵抗。
當時統領漢軍的是徐正,漢軍數量為十二萬。
那個時候東晉軍隊的統帥是褚裒,正規軍似乎是五萬,卻有十六萬的各家族私軍助戰。
謝安的記憶中,那一次戰爭的主要戰場并不是在淮南,明明是漢軍以泰山壓頂之勢前來,褚裒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慮竟然率先渡河,將主力布置到了汝陰郡,淮南郡這邊的戰爭并不怎么激烈。
他們這些出身東晉大門閥的人,多多少少是會研究一下一統之戰,無一例外都暗罵褚裒其蠢如豬,怎么就會選擇渡河布防,要是在幾條水系的南面布防,漢軍或許還能南下,但絕對不會那么簡單。
“陛下……”謝安臉頰抽搐了一下,還是決定拿出十足的力氣來進行假設:“敵軍鋪天蓋地而來,臣無水軍可用,當以八公山為主要駐營之所……”
劉彥安靜地聽著,發現謝安的布置竟然與“歷史上”沒有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