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天下

第595章:是否有詐?

又是一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不過今天卻是水汽比之往常更加嚴重,從北面滾滾席卷而來的濃霧飄過了黃河的河面,慢慢地侵入到黃河南岸,使得整片大地籠罩在霧蒙蒙之中。

濃霧天氣的夜幕之下,哪怕是兩人一樣手持火把,可相距四五米互相看到的也只是模糊的光影。這樣的環境讓漢軍首次停止轟擊金城防御工事,算是讓戰場有了難得安靜。

漢軍是入侵的那一方,對金城周邊的氣候了解有限,什么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天氣基本只能是根據有限的判斷來猜測。

突然遭遇到濃霧天氣,謝安是在睡夢中被喚醒,得知發生了什么情況,當即下令:“加強戒備。”

各級將校很快就被集中來中軍大帳,每一個人臉上都是帶著剛睡醒的半懵,少數幾個人則滿是躍躍欲試。

“霧氣之濃,伸手不見五指。”袁喬說著還伸了伸手,看向一臉沉思的謝安,說道:“敵軍恐怕回來摸營。”

金城守軍的主將是本地人,近幾年各地天氣是變化比較大,但是當地人肯定還是最為熟悉本地氣候。兩軍交戰之時,守軍本身就占有地利,對于天氣的了解也會占到天時,只要懂得利用必然是會占到很多便宜。

“唔!”謝安肯定了袁喬的話:“不出意外,營盤之外已經有敵軍摸了上來。”

事實上,漢軍已經有了自己的動作,加強戒備的同時,弓弩手被喚醒列陣,箭陣組織完畢就是向營盤之外進行盲目覆蓋。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只要是遇到有霧天氣,各個崗哨的機槍就會進行盲射。這種舉動當然不是閑得發慌,無非就是掃射可能躲避來偷襲敵軍的地段,能射死人當然是最好,主要還是進行恐嚇,也是想要打草驚蛇。

冷兵器時代在大霧天氣之下也會進行盲射,總歸來說還是為了震懾,用這樣的意圖讓敵軍以為偷襲已經被發現。

漢軍的箭矢非常充足,沒有箭矢告罄的后顧之憂,遭遇到濃霧天氣必然不會吝嗇箭矢,得到命令的弓弩手將自己在美夢中突然被叫醒的怒氣,是用射出的箭矢來進行宣泄,還真的是能夠聽到濃霧之中發出慘叫。

借著濃霧進行偷襲是一種常態,任哪個指揮官遭遇到這樣的天氣都會嘗試一下,不過一般也就是派出數量多但是每支隊伍人數少,主要是摸營進行破壞,可以致使敵軍發生營嘯就是最大的收獲,不行也就摸進去能燒什么就放火燒什么。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環境中,部隊派出去壓根就別想再能下達下一次的指令,基本哪支隊伍出發前得到的是什么命令,那就只能一直向著既定的目標使力。畢竟濃霧天氣之中,想找人壓根就找不到,更換軍令什么的無從談起。

哪怕是太陽升起,處于濃霧之中也只能是看到自己身邊最近的人,再遠的地方就是霧蒙蒙的一片,處于這種環境的人其實是內心無比的緊繃和緊張,任何一點點的刺激都會下意識地揮出兵器。

“那邊……”李米很盡力想要看得更遠一些,問題是眼睛睜得再大也就只能看那么遠,擺出一個側耳傾聽的姿勢:“聽著悉悉索索……”

冷兵器軍隊營盤是個什么樣的構成呢?正規的營盤會有層次,外圍必然是清理出一片足夠的空地,再來的下一層就是諸多障礙物構成的緩沖帶,后面更有籬笆、木欄、木柵的多道阻隔帶。

空地是將雜草、樹木、灌木叢等等可以阻礙視線的東西完全清理干凈,還會布置暗哨和明哨,暗哨是挖坑藏人,明哨則是擺著木板造的亭子,他們就是軍大營外圍的眼睛。

緩沖帶會非常復雜,有著眾多的拒馬、并攏尖木排、或是雜物,必要的時候還會灑下鐵蒺藜,什么地段安全可以行人也不固定。

圍起來的“圈”,第一道一般會是籬笆墻,這種墻不會太高,基本是到成年人的腰間部位,必要的時候是可以作為箭垛;第二道這會是連成線的木欄,它們并不是密封形式,每條木樁會留有空隙;后面的木柵欄才是封密并排模式,這種木柵欄是仿照城墻,高度至少有三米,寬度通常在兩米以上,每隔一段還會建造一個箭塔,并且是多層次地布置。

除開必要的營寨工事之外,營盤之內哪里是將士休息的區域,什么地方會留下校場,屯糧點該是在哪,軍械庫是在什么位置,甚至是廁所是在什么方位,都是有著十足的講究,唯一不變的是主將的大帳絕對是在核心區域。

是不是一員合格的將軍,看得不止是指揮部隊交戰,很多時候看營盤的布置就能夠看得出來,不懂布置營盤的將軍不會有獨立領兵的機會。

簡單的拿入廁區該放在哪來說,要是地點錯誤就該是整個營盤彌漫臭味,甚至是忽略入廁區會讓整個營盤滿是粑粑,蒼蠅到處亂飛倒是其次,衛生惡劣必然會使病菌橫行。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總傷亡人數官方統計是接近兩億,然后死亡人數是五千五百萬到六千萬之間,但真正死于子彈、炮彈……等武器的人實際上只占了其中的四五成,其余皆是死于其它,最為嚴重的是疾病。

拿第二次世界大戰中1國戰場來說,以九十年代的官方統計數字來看,中1國軍民的總死亡人數是一千八百萬,軍人死亡人數為一百四十八萬,其中國1軍陣亡一百三十五萬,某黨(含未知歸屬游擊隊)陣亡約十萬到十二萬。必須要說的是,鬼子殘暴是絕對的事實,但造成這么大規模的死亡是饑餓和疾病。(僅是1942的華北大饑荒就造成三百萬人以上的死亡)

軍隊是集體,任何的集體在缺乏醫療的前提下,任何可傳染的疾病一旦爆發,那就必然會形成恐怖的后果,華夏大地爆發大規模傳染性疾病的歷史有許多,像是東漢末年就爆發了兩次大規模的瘟疫,最嚴重的一次是席卷中原再蔓延到長江以南,造成數百萬人的死亡。

防止傳染性疾病的爆發一直是軍隊最為重視的大事,除開對尸體的妥善處理之外,人的排泄也是重中之重,所以說連營盤入廁的位置都不會選的將軍,真心是沒有資格獨立統兵。

李米所處的位置是在外圍的暗哨,他們所在的區域剛才已經有后方的弓弩部隊進行過覆蓋,射箭之前已經通知避箭,卻是誰也不清楚箭陣盲射覆蓋有沒有造成誤傷。

幾次盲射覆蓋期間,李米并沒有聽到慘叫聲,有的就是箭鏃射中某些物體之后的響動,他后面甚至都掀開頭頂的木板,一片漆黑之下其實也沒有看到什么。

周圍能夠清除的東西已經清理,悉悉索索的聲音對于軍人來說其實并不會陌生,聽著就是很多人趴在地上匍匐前進的動靜。

“隊長,我們怎么辦?”

“廢什么話,給老子敲響梆子!”

一陣梆子聲被敲響,遠方傳來有人對話的聲音,隨后就是一片吶喊之聲,急促的腳步聲也是密密麻麻。

躲避在坑洞里面可以將人踩踏的動靜聽得更為詳細,以至于不用眼睛去看,也能夠判斷出人真的不少,更別提那震耳欲聾的吶喊聲,頭頂上木板被頻繁踩踏的悶響讓李米的臉都綠了。

遠方先是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什么,隨后巨大的弓弦嘣動聲一度掩蓋人用嘴巴發出的吶喊聲,不一會兒李米就能聽到不斷傳來慘叫,似乎頭頂的木板也被什么東西猛砸了一下。

要是有足夠的光線,再無視掉那些濃霧,可以看到數百上千的張氏涼軍,他們是在一片混亂中悶頭沖,沖鋒的方向不一定對,跑著跑著互相撞到摔倒也是常事,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從空中落下,箭鏃破開戰袍、鉆入皮膚、深入肌肉再帶起慘叫或悶哼。

箭陣的覆蓋足足持續了大約半刻鐘才算停止,每一個呼吸對于躲在坑洞下面的李米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他那沒有戴頭盔的腦袋甚至是被鮮血澆的濕噠噠和黏糊糊,洞里面充滿了濃烈的血腥味。

暗哨的坑洞并不是太大,至多也就能夠容納五個人,李米是和袍澤先溝通,等待要掀開頭頂的隔層板卻發現掀不動。

“上面肯定是有尸體壓著了,大家伙一起用力推。”

不知一具尸體壓住了木板,李米等人是費了老大的勁才算掀開,還讓兩具尸體落到坑洞砸中了同伴。

他們這一片區域可以聽到不止一人發出的呻吟聲,更遠的地方則是不知道多少人在吶喊和咆哮,瞧模樣該是摸營的張氏涼軍到了足夠近的距離,已經發動了沖營。

在這種濃霧天氣之下,暗哨的責任就是為后方的箭陣指引射擊區域,明哨不是被敵軍給排除就該是撤回營盤。

“快快快……趕緊進去重新蓋上!”

陣陣的吶喊聲從李米等人的正前方傳來,聽聲勢絕對不會少于千人,他們先是趕緊將敵軍的尸體扛起來推出坑洞,又是手忙腳亂才將隔層們重新蓋上,沒有光線也不知道是不是捂嚴實了。

又是梆子聲被敲響,卻不是李米這個坑洞的作為,聽位置是他們在前方,沒有多久后方的弓弩手又開始進行盲目的覆蓋。

從黎明到東方天際出現魚白色的光亮,有了光線之后可視距離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依然是那種至多能看清楚一兩步之內的視野。

從首次箭陣盲射到東方泛白,該是有一個時辰就沒有停止過吵雜聲,張氏涼軍的偷營很明顯不成功,但是并沒有因此而停下,是開始了連續不斷的沖鋒。

“大多數敵軍只能摸到緩沖帶,無法越過籬笆墻區域。”鐘興身上看去有些濕噠噠,一些金屬甲片上更是布滿了水珠,那是站在某個位置久了,霧氣沾多了的現象,抖動著解下來的披風,繼續說:“敵軍并未能夠對我們造成什么實際傷害,為什么還一直不斷沖擊?”

謝安在昨夜凌晨被叫醒,僅是下達該有的布置,又很放心地去睡覺,鐘興過來的時候他是在進行梳洗。

“對敵軍來講,這種天氣是他們唯一能夠反攻的機會。”謝安用毛巾抹了一把臉,走到支撐甲胄的架子旁邊由親兵幫忙穿戴甲胄,看到袁喬進來就問:“長史,箭矢消耗了多少?”

袁喬不是武將,他不需要穿戴甲胄,摸了一把身上的皮裘,隨后也就解了下來交給親隨吩咐去烤一烤,才答:“各類箭矢消耗合起來超過八萬。”

“不到一個時辰……”謝安多少是有些感概:“也就大漢經得起這樣的消耗,曾經的赤壁之戰,聯軍的箭矢總消耗也才十四萬。”

漢軍每戰消耗的箭矢數量的確非常恐怖,最夸張的是圍困定襄,消耗的箭矢多達驚人的十四萬,對并州以及朔州的箭矢總消耗數量超過三十萬。

當然了,射出去的箭矢在戰后其實還是會進行回收,有些是清洗一下就能夠再次利用,一些箭桿折斷的則是回收箭頭和尾部的翎羽。

“敵軍看樣子沒有打算停止沖擊,除東面消停下來,其余方位依然是在不斷沖鋒。西側那邊已經有過近身肉搏,可見西側是敵軍的主攻方向。”袁喬是行軍長史,發生了什么事情都有權過問,還肩負給主將建議的重任,說道:“職估算了一下,敵軍的損失不會小,如此死傷之下,再看濃霧蒙蒙短時間內不會散去,敵軍主將的決心很大,可是……令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啊,敵軍有金城這座堅城,完全可以憑借堅城據守,沒有必要無視死傷沖營。”謝安想這個已經想了很久,思來想去根本就沒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就說:“哪怕是要利用天氣,付出那么大的死傷無法靠近營區卻依然在沖,著實不合理……”

外面有人在大吼求見,得到同意入了大帳,匯報說有內應帶來消息。

所謂的內應當然是易揣等一些人,他們向謝安匯報,說是張沖親身出城,連帶大批部隊也沒有在城池之內,他們在今天就有十足把握奪取城池的控制權,邀請謝安派軍入內控制。

“這……”

聽到消息的謝安等人多少有些愣神,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