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有活人了。”遙望著遠方的屢屢炊煙，葉蘇簡直淚流滿面。
進入北域地界一個多月，半點人氣都看不見，一直這么下去葉蘇都懷疑自己到陰間了。現在看到遠方炊煙，心情難免激動。
“真是能藏，竟然躲到這種地方。”顧云清撩開簾子望了望，拿起酒壺灌了一口。
葉蘇一愣：“前面那是宗門？”
“是三元宗的地盤，但山門不在那。沒事，先過去看看。”顧云清放下簾子。
三元宗，北域十八宗之一，顧云清的第一個目標。
葉蘇不敢大意，將背上的寒月古劍取下，放到手旁，駕車緩緩前行。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葉蘇臉上的疑惑之濃。
奔跑的孩童，坐在石頭上聊天的老人，背著弓箭準備出村打獵的青壯……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這都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山村，怎么也跟宗門掛不上邊。
村民們已經注意到了馬車，剛剛走出村口的青壯掉頭就跑，正在聊天的老人也是手腳并用的往村里逃。孩童似乎多一些好奇，但也很快被大人們拉扯著進了村。轉眼之間，空空如也。
這么偏僻的山村，突然看見外人，慌亂是正常的。只是這些人的反應未免太過夸張，好像來的不算一輛馬車，而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樣。
“什么情況？”葉蘇不解。
“蠢的沒救了，他們當然是怕你。”顧云清吩咐：“去，找個人問問，三元宗的山門在哪，客氣點。”
葉蘇非常明智的沒有繼續問為什么怕我，而是選擇直接去敲門。可是連敲五六家，一個回應的都沒有。
葉蘇無奈之余，也發現了一些問題。
這個小山村少說也有百十來戶人家，可四周一片耕地都看不見，也沒有雞鴨牛羊之類的家禽牲畜。這么多人，光靠打獵過活？
正在這時，村里遠處的一間房里走出一個老頭，拄著拐杖向這邊走來。
“總算有人出來了。”
葉蘇審視的打量了幾眼。看似弱不禁風的老頭，竟然有內息。
以葉蘇目前的境界，對付內息高手不費吹灰之力。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葉蘇沒有小瞧任何一個對手的習慣。這老者出現的甚是詭異，葉蘇下意識的就有了提防。
老者道：“本村少有外人前來。年輕人，你貿然到此，莫不是迷路了？”
“算是吧。”葉蘇慢悠悠道：“我想打聽下，三元宗怎么走？”
老者笑了：“老朽在這里活了六十多年，從沒聽過什么三元宗。”
“是么？”葉蘇也笑了：“那敢問老人家，您是否聽過十三劍司？”
老者笑容僵了下，但很快又松緩了下來，笑著搖了搖頭。
“你知道馬車上坐的是誰么？”葉蘇認真道：“是十三劍司司首之一，顧云清。”
老者還是在笑，但笑容明顯變的很難看。
“年輕人，不知道你說什么。”老者笑著，手很隨意的探向懷里，一股異樣的劍氣似要爆發。
葉蘇瞳孔頓時一縮。
倉啷啷，寒月出鞘，一道流光閃過，老者的動作靜止了，喉嚨上多出一道血線。
隨著噴出的鮮血，老者尸身栽倒在地。
“你殺他做什么？”顧云清看都沒看老者，卻意味深長的看了葉蘇一眼。
葉蘇走上前去，將老者懷里的未掏出的東西拿出，丟給顧云清。
顧云清接住一看：“劍令？”
葉蘇道：“這老家伙多半是三元宗的暗樁，我故意以言語相激，他就按捺不住了。”
“內息期而已，用了也奈何不了你。”顧云清道：“莫不是你擔心這劍令品級太高，自己應付不來？”
“浪費時間而已。”葉蘇意興闌珊：“跟這種人打著沒意思，不如殺了干脆。”
顧云清不禁一陣大笑，而后道：“殺了他，我們哪里去尋山門？”
葉蘇指了指四周：“這個村子一沒耕地二沒牲口，村民總不能吃石頭過日子。這里多半是三元宗的親屬區，日常用度都由宗門供給。這老頭多半是這里的村長，現在把他殺了，再叫出其他人嚇唬嚇唬，找出山門還不容易。”
顧云清微微點頭：“差不多，但有一點你說錯了。這里的人不是被供給，而是被圈養。”
這個小山村的村民，的確可以算是三元宗的親屬，但并非葉蘇想象的那種。
三元宗從中原掠奪來人口，扔到這個村子，繁衍生息。所有人都被灌輸一個理念，山里有個非常了不起的宗門。只要能進入宗門，就能過好日子。孩子長到十六歲，能練出內息，便收入宗門。練不出來，就留在村子生活，成婚生孩子。
買來或拐騙的幼童，也是交給村民撫養。若是成才，撫養著會有獎勵，生活能好一些。若是失敗，就長大生兒育女，繼續為宗門培育新血。
不光是三元宗，北域十八宗都有這樣的村子，有的甚至不止一兩個。顧云清派人查探宗門所在，都是以這種村子為線索。
“養殖村？”葉蘇臉色不太好看
“這樣的村子不新鮮，不過你這個說法倒是貼切。”顧云清道：
“幾百年前宗門統治中原，用的也是這種手法。而且那時他們掌控資源多，手段也更激烈。為了多出些優秀的門徒弟子，會讓孩童成批次的服用洗髓丹。要不然你以為現在流通的洗髓丹是哪來的？沒人吃沒人煉，可偏偏量那么大，大半都是宗門的遺留物。”
葉蘇對宗門朝廷什么的本沒太多感覺，以一個現代人的視角來看，無非只是立場問題。如果不是在西平巧遇易舒，而是遇到一個宗門中人，說不定他現在就是宗門弟子，正在中原某地搞恐怖活動。葉蘇對劍舞大陸沒什么歸屬感，心中唯有劍，站哪邊都一樣。
可看到這種村子，聽了顧云清的敘述，讓葉蘇無形中多了幾分對宗門的惡感。
被抓來的幼兒如果不能生出內息，就要在這種村子生活一輩子，被人當牲口養。葉蘇原以為自己以前在劉家當奴才已經夠可悲，現在才知道那還算是幸運的。
“巧兒和小豆子被抓，也是關到這種村子嗎？”葉蘇并沒有忘記蘇無涯請求他的事情。
在十府擂擂場看到王建川后，葉蘇自覺幫不上什么忙。所以沒刻意去做什么，只想著過后幫忙救人便是。
“巧兒和小豆子是誰？”顧云清沒明白。
“十二先生的兩個外孫。”葉蘇道。
顧云清愣愣的瞅了葉蘇一會，問：“你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葉蘇糊涂。
“真不知道啊。”顧云清一臉古怪：“你在十府擂搞出那么多事，還以為你是察覺什么，刻意而為。”
“葉蘇行事，唯從本心爾。”葉蘇瞅了顧云清一眼：“我原以為，顧司首也是這般。”
“老子以前做事，可比你現在肆無忌憚的多。”顧云清哼了一聲：“只是現在年紀大了，自然不能再像你這樣的小輩一樣無所顧忌。”
“嗯嗯，您現在可穩重了。”葉蘇狠狠擠兌了回去。
顧云清倒是沒在意，只道：“聽了老子剛才的話，你就不想問點什么嗎？”
“問什么？十二先生？”葉蘇搖了搖頭：“不管十二先生謀劃什么，都和我沒關系。到了飛花門，我自會拷問那魏四郎。他若真抓了人，我便救回。若十二先生只是撒謊，對我也沒什么損失。”
“你這劍心倒是通明，比老子當年強。”顧云清怪怪的看了葉蘇兩眼：“現在老子倒是真有些好奇，要是不把你帶來北域，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葉蘇沒吭聲，因為只要談及這個話題，顧云清肯定不會往深說，徒增煩惱。
至于巧兒和小豆子的事，就像葉蘇自己說的，去飛花門一看便知。葉蘇看不透蘇無涯，但蘇繡娘不像是有心機之人，兩個孩子更是不可能有。
就在這時，或許因為村長被殺，村民們陸陸續續打開門，探出頭來向這邊張望。
“你，你們是中原來的？”一個漢子壯著膽子從院落里走出，遠遠的向葉蘇詢問。
“沒錯。”葉蘇答。
那漢子眼睛一下紅了，仇恨的瞅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結結巴巴繼續問道：“你，你們……你們能不能帶，帶我走……”
“你瘋了？！”院子里突然又沖出一個婆娘，沖著漢子又打又撓：“忘了去年老孫他們想逃是什么下場？還有前年，再前年……你想死不要緊，別害我啊……嫁給你這個榆木腦袋算是倒了八輩子霉……”
可能是受到婆娘的感染，其他村民也都議論起來，基本內容都是埋怨葉蘇，殺了三元宗安排的村長，害的他們都要跟著倒霉什么的。
這種場面葉蘇并不陌生，在馬匪屠戮朔水縣城時已經經歷過一次了。
葉蘇嘆了口氣，走過去一腳將那還在廝打漢子的婆娘踹倒。
“你們以為我是來做什么的？救你們？可笑。”葉蘇寒月出鞘，掃指眾人：“我們的目標只是三元宗，才沒空管你們死活。識相的，把三元宗的山門所在說出來。如若不然，便一個個的活剮了你們祭旗……”
村民們對三元宗的恐懼早已深入骨髓，客客氣氣的什么話也別想問出來。況且十三劍司本就兇名在外，邪惡作風方為正道。
葉蘇抽筋扒皮的一通嚇唬，沒怎么費勁便把山門位置問了出來。
村民們沒人去過三元宗，但知道大概方位。
按照村民所說的位置，葉蘇駕著馬車到了一條大峽谷邊。
峽谷非常深，里面霧氣昭昭什么都看不清。三元宗就在峽谷深處，且不若這峽谷一看就殺機重重，就算沒危險，想找出來也非易事。
“行了，就這吧。”顧云清從車上下來，
“您知道山門位置？”葉蘇問。
“自然不知道。”顧云清一本正經。
“……”葉蘇無語。
顧云清從車廂里取出他一柄黑漆漆的長劍。“滅個小小三元宗，山門在哪很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