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攻城錘連續不斷的沖擊使得最靠東的一段城墻垮塌下來了。
伴隨著城墻垮塌下來的還有幾名來不及躲開的固始軍士卒,慘呼聲中被夯土和碎磚石掩蓋在其中,而蔡州軍士卒則是一陣歡呼,很快就有軍官指揮著一直在城墻邊上尋找機會的士卒從新的潰口突破。
不過城內的固始軍顯然也是有所準備的,預備隊在最短時間內就壓了上來,將剛來及沖入城內的蔡州軍死死的釘在了潰口周圍,雙方再度展開激戰。
吳十二滿臉戾氣,猛地一記盾擊,將對方的長槍逼開,然后橫刀毫不留情的刺入對方小腹,順手一帶,花花綠綠的腸子頓時溢出,連帶著對方的身體也如同一袋散落的泥土般委頓下來。
手中的橫刀已經不知道斬殺了多少個蔡州軍士卒了,鋒刃已然有了三五處米粒大小的缺口,但是吳十二現在甚至連換兵刃的時間都沒有。
從西到東,從城墻上到城墻下,他已經換了幾處戰場了,整整一個都的士卒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而且幾乎是人人帶傷。
無論是從中牟、許州那邊過來的老兄弟,還是這光州本地的新兵,都在這堪稱慘烈的一戰中表現不俗,起碼,在面對兇悍的蔡州軍時,兄弟們都沒有怯怕過。
也許最初還有些動作僵硬難以適應,但是隨著周圍陣亡的兄弟越來越多,倒下的敵人也一樣不計其數,大家的心境就開始從最初的興奮激動變成了司空見慣,更多的都是習慣性的動作了。
吐出一口帶血絲的唾沫,吳十二讓過對手的長槍的一記突刺,彎身抱盾就是一個橫滾,手中橫刀連續三刀剁出,直取對方下盤。
但是現在這個家伙顯然不是等閑之輩,身形轉換極快,長槍居然也能挽出幾個花式,將自己的刀鋒格擋開來,竟然還能以槍柄化為棍術,順手給自己來了一桿。
圓盾一翻擋開那沉重的一桿,吳十二嘿然出聲,橫刀猛然又下向上猛挑,趁著對方忙于回槍遮擋時,刀鋒已經極其詭異的突然脫手而出。
“啊!”凄厲的慘叫聲中,對方拋下手中長槍,死死捂住噴血的頸部,肩甲顯然沒有擋住這致命的脫手一擊。
這是吳十二的拿手絕招,光是今日這一戰中在他這一招下喪生不低于五人,其中既包括龍雀尾士卒,也有蔡州軍的一名都頭,還有兩名隊正角色。
斬殺了這名都頭模樣的角色,吳十二麾下幾十名士卒終于勉強可以將一處缺口堵住,但是涌來的蔡州軍又一步一步的將吳十二這幾十人好不容易封死的缺口慢慢擠開。
吳長生喘著粗氣用刀支撐著身體,劇烈的倦怠感讓他從來不知疲倦的身體也有些撐不住了。
蔡州兵一波接一波的攻勢越來越兇猛,尤其是當對方生力軍加入進來之后,整個城防線就像是被巨浪拍擊的小船,隨時都可能傾覆。
四十多名兄弟在這連續兩波的沖擊下又倒下去了七八個,吳長生感覺,再這樣下去,恐怕弟兄們就扛不住了。
誰都不是鐵打金剛,誰都無法做到無懼一死,知道來固始是賣命來著,但是這樣毫無希望的送死,卻不是大家想要的。
吳長生對固始軍還是很有歸屬感的,無論是對軍指揮使的個人印象,還是來固始之后固始軍表現出來的包容性,都讓在汴梁閑散了幾年的吳氏兄弟覺得來這趟固始沒錯。
只不過這一來就趕上了這場惡戰,委實有些命背。
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有這場惡戰,固始軍又憑什么招募自己這幫人來?
這年頭豎起招兵期,自有吃糧人,哪里也不缺當兵的。
來固始就是賣命,這是楊堪最直白的話,只要這場命賣得劃算,能換來一場富貴,那就值。
蔡州兵的又一波攻勢上來了,吳長生環顧四周,兄弟們臉色都有些絕望了,這樣無休止的沖擊,而且蔡州軍都是剛休息足了之后重新上來的,不像自己這幫人一直連軸干。
正待說什么,一隊人從那邊城墻上下來,朝著這邊增援過來,“十二哥,還能挺住么?”
看見自己兄弟吳十三和另外一名軍官帶來了一個滿員都過來,吳長生終于可以舒一口氣了,“再不來,你就看不到你哥了,撐不住了,讓我們歇口氣兒。”
吳十三遲疑了一下,但是看到兄長已經累得伸不直腰的模樣,咬了咬牙:“哥,那你抓緊時間休整,我看蔡州兵這一波的攻勢比之前不一樣,他們又新派上了來了兩個營,重點就是突破咱們這幾處缺口,看樣子是要選咱們這幾處作為重點,我怕我這點兒人頂不住。”
“預備隊沒人了?”吳長生吞了一口唾沫,艱難的道:“都頂上去了?”
“嗯,都頂上去了,蔡州軍也損失很大,但是他們人太多了。”吳十三嘆了一口氣,瞥了一眼又開始涌上來的蔡州兵,“哥,來不及了,我上去了。”
又是一波土黃色的兵潮涌了上來,蔡州軍終于把最后一個軍徹底壓上來了。
其中兩個最精銳的前營和中營壓在了這幾處缺口處,因為地勢原因無法全部展開,另外兩個營則在城墻上的攻擊作為策應,另外一個營則作為總預備隊準備在最后時刻壓上來。
城墻上,僅存的兩具落木塔仍然在不屈不撓的投射著滾木,但是投射頻率已經大幅度減緩,比起最初,現在甚至需要五倍的時間才能投射出一根滾木。
而投石車也只剩下了六七具,蹶張弩和弓弩手的損失也極大。
憑借著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和弓弩手的戰力更勝一籌,雙方在這場對射一戰中算是打了一個平手,雖然蔡州軍損失更大,但是他們卻損失得起,而且達到了戰略目的。
固始軍的蹶張弩手基本上都是新招募的兵員中充實的,因為這種玩意兒簡單易學,不需要太多的訓練,相比于弓箭手要簡單十倍,但是他們的士氣也是最容易崩潰的,一旦遭到敵人投石機和弓箭手的打擊,幾乎就要靠督戰隊來維持陣型不散。
整個城墻上下幾乎都成了一片傷兵和尸體的陳列館,戰事的慘烈程度已經到了連輔兵都不得不硬性推上戰場的地步。
而民夫們甚至都已經有些畏懼于上城墻了,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他們也不愿意去上城墻把傷兵抬下來。
最后一具攻城錘終于在城墻上投石車連續不斷的打擊下散裂開來,轟然倒地間,濺起一陣黃塵,巨大的支架倒下來甚至壓倒了兩名士卒。
不過對于這些攻城錘來說,它們已經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成功的摧毀了三段城墻,而這三個缺口已經成為蔡州軍突破固始城的關鍵。
袁文柏撫摸了一下自己肋下,悄悄的觀察著前方,起碼有三匹肋骨斷了,劇烈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一直用玄氣療傷,雖然不至于致命,但對手最后這拼死的一擊還是讓他受傷不淺。
身后還跟著幾名龍雀尾的精銳,二十名隨同他潛入固始城的龍雀尾精銳,就只剩下這幾人了。
他沒想到固始軍在這方面安排得如此慎密周全,自己一行人甚至只來得剛剛點燃火,就被對方覺察了,而街道上幾乎沒有任何人,使得他們很快就暴露在循跡而來的固始軍面前。
袁文柏也沒想到對方追來的竟然是一個結體期的高手,本以為可以輕而易舉的解決掉對方,沒想到對方竟然帶著一都人死死的把自己一行人圈住。
一場惡戰下來,龍雀尾死了十六人,對方那個結體期的家伙在死之前給自己留下了三處傷痕,三匹肋骨斷裂,左肩一處經脈被割斷,另外大腿上還留了一枚術法弩矢,因為肩頭太小且又倒鉤,至今還未拔出。
“蔡七,注意到沒有?我們待會兒就要從這里過去,突然闖進去,從背后給他們一擊,配合外邊徹底打破這個缺口。”
袁文柏悄悄的爬上屋頂,蜷縮在屋頂飛檐邊,探出頭去,凝視著前方:“呆會兒,我們把身上所有的火油術法彈全部拋擲出去,盡可能的給他們制造混亂,你看那邊正在休息那幫人,一定要堵住這幫人的增援,所以務必要把他們打亂。”
“十五公子,不如我們先用弩箭……”被喚作蔡七的男子瞄了一眼那邊,剛一開口就被袁文柏打斷:“不行,弩箭殺傷力不足,射死三五人無濟于事,我們是要制造混亂,記住,你們二人把火油術法彈投向還在休息那幫人,我和他們倆則從后面制造混亂!”
吞咽了一口唾沫,男子也知道這位十五公子是要兵行險招立奇功了,自己才五個人,對方卻是一百多人,哪怕是在休息的都還有三十來人,縱然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可城墻上還有弓箭手和強弩手,也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高手,這可真的是要在亡命一搏了。
“怎么?怕了?”袁文柏語氣有些冷。
“嘿嘿,哪兒的話,十五公子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男子趕緊應道。
“那好,我們下去準備,一炷香功夫之后,我們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