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要問問你這地頭蛇,高州城最近情況嗯,好對了,去高州時,怎么聯系你?我有些事要交代你,不打不相識,也算一場緣分好,謝謝”
兩人一臉友好重新出來時,院子外面的兩個女孩也在說話,稍變得正常,甚至開始相互交換玩具讓紀倫稍微有點訝異,叫蔡青麥的小姑娘,倒很有點審時度勢的天賦,可惜碰到了小海倫,被完克。
男人甚至看到自己女兒拿出一方絲繡手帕,白皙小蘿莉拿出的是一個銀色拉環視線一晃而過,他不敢再干涉孩子交流,悶悶回去拿食物剛剛對方交代,很有壓力,卻不敢違抗。
“這是什么?”蔡青麥摸著手上的銀色拉環,抬首看著小海倫,好奇:“它看起來是個戒指。”
小海倫并不知道這東西的中文名字,重復了一下戒指這個稱呼,點點首。
蔡青麥又說:“誰送給你的?”
“老師”小海倫說。
片刻,男人拎著食物回來,拉著女兒上車時,看到女兒手上的銀色拉環,就渾身一抖:“哪來的?”
“對方送的,戒指。”女孩說。
“快扔掉扔掉”
男人檢查了一遍女兒口袋里沒有落下別的東西,比如一個手雷確定沒有,才趕緊發動車子:“這一家子都是怪物,下次別招惹那小姑娘。”
“啊?還有下次啊”蔡青麥快哭了,不由抱怨:“老爹你剛剛替我出頭了沒有啊?就看你們在墻后面說,沒動手的樣子”
男人笑容僵硬著,想要教訓一下惹大禍的女兒,剛出聲發現聲音有些抖,很失當爹的尊嚴,又閉嘴,迅速遠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后面車子也加滿油之后,紀倫坐上車,說:“忘記化妝課上教你了?”
“她想搶走我的紅豆手鏈。”小海倫沮喪地低首,委屈:“別的肉漢堡、戒指什么都行,這個不行。”
“那叫,肉包子。”
紀倫放慢語速糾正她的口語,又有些奇怪:“什么戒指?”
“戒,指。”
小海倫伸手給他看看,晃了晃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手雷拉環,紀倫一踩急剎車,定神看清楚,是用過的舊拉環一頭黑線重新啟動小車:“誰教你說這是戒指?”
“剛才的格林姐姐,她說自己的絲綢手帕有很多很多,可以送給我一塊,我說自己除了肉漢堡,還有一樣東西有很多,很多。”
小海倫在包里掏摸著,摸出十個用過舊拉環,套在手指上表示她真的有很多:“格林姐姐就問我要了一個,告訴我這是戒指”
“”紀倫聽得一頭黑線,對這只金發蘿莉收集手雷拉環的愛好無語了,看一眼紅豆手鏈,小熊掛墜,并不值錢小商品,但在兩人心中似乎都有特別意義:“你一直戴手上的紅豆手鏈,是誰給你?”
“布記得只感覺,一個很重要的人。”小海倫抱著小白貓,重復:“別的肉漢堡、戒指什么都行,這個不行。”
紀倫看了一眼后視鏡,點首:“下次碰到這種,摔狠一點,讓她掉兩顆牙。”
“嗯。”
“你已經初學了控制自己的力量,勉強算及格,下一節課,老師教你駕馭更強一點的力量機槍和炸藥”
汽車一路而行,入夜之前來到了下個休息落腳鎮,果真是沒有看到父女車子,可能是嚇得連夜驅車趕路回高州城了。
紀倫將車子停到一處破舊旅館,讓小紀倫下來:“晚上洗個澡,好好睡,明天有事情。”
“是,老師。”
半夜休息時是同一個房間,小海倫半夜醒來,看到自己被子上加蓋兩件衣服,青年坐在陽臺上抽煙,一件單衫襯衣,月光下是身影。
她眨眨眼睛,將被子上蓋著的衣服舉起到鼻子下聞了聞,有種安全氣息,閉上眼睛要好好睡,明天有事。
次日,車子開到一處醫院時道路堵塞,紀倫等了會,又掏煙盒時,小海倫:“老師,又在想念誰?”
“為什么這樣問。”紀倫看了一眼后視鏡。
“哦。”
良久,紀倫說著:“在想以前一個小師妹,想問問她,為什么背叛了我們。”
小海倫敏感低下首,默默撫摸小白貓,紅豆手鏈上的小熊牌,與貓鈴鐺輕輕交擊,發出清脆悅耳聲音,小白貓睜開冰藍色的眼睛,看看小熊牌上刻著的憨熊笑臉,輕輕“喵”了一聲。
道路恢復正常,小汽車發動,駛向一片街區。
傍晚,天色昏暗,小鎮某一幢普通公寓二樓。
夕陽中,房間樸素得幾乎沒有裝飾,單一灰綠色油漆刷的墻壁,有著格子花紋的廉價白色門簾,星星花紋窗簾,風吹進來,沖淡空氣里漂浮的淡淡女性幽香。
白木桌案上放著幾個瓷盤的冷菜,還有白色瓷茶杯,帶著標記某某后勤部蓋子一只手揭開蓋子,視角下移到敞開白瓷杯里。
半杯水泡著綠茶葉,還有些溫熱,女主人沒有離開太久。
紀倫放下茶杯,又抬首看了一眼墻壁掛下來插座和燈線,線路大部是明線,掃了眼就在腦海里清晰構成這棟公寓的配電線,底樓的電箱刀閘在腦海中標記,已拉開斷路的紅叉。
他離開這間廚房,去主臥室里,除帶鏡子的衣柜和書桌,就只有一張窄床,單身女人的房間。
但床頭墻壁掛著一個相框,大概巴掌大寬幅,里面是兩個人的黑白照片,身材嬌小的女主人與挺拔瘦削的青年軍官看起來是這個年代普通人家夫妻的結婚照,但照片不是在室內照,而是在室外。
照片黑白兩色中間還有由淺到深的灰色,均勻色彩過渡還原了那一刻時光,在男女兩人身后形成景深,分明是在一片軍營校場上,柳樹綠葉枝條搖曳的春夏。
青年軍官英氣逼人,但比印象中的要顯得更青澀些,帶著他慣用的白手套,這樣隔閡牽著女主人的手,有點不像是夫妻,而且臉頰上有點微不可查的子彈擦痕,沒有經過照相館會給新郎準備的化妝,胸口更沒有帶上新郎的紅紙花自然,新娘的胸口也沒有紅紙花。
這不是結婚照,但給女主人當結婚照來用了。
紀倫取下照相框,在椅子上坐下來,掃了眼臥室的窗外外面是走廊,紅色的磚墻支撐柱,紅磚的縫隙之間鑲嵌白水泥,走廊頂上垂落下來一個花盞吊燈,外沿是灰黃色的欄桿,欄桿外面是臨街的大樹成蔭,枝葉縫隙間可以看到街面行人。
他點了一根煙,端詳手中相框里的那張照片,只看半面的青年軍官三年時間,都有些忘記了,這刻重新鮮活起來。
“你是否已經知道”他看著照片里的青年,聲音頓了頓,夾著煙頭點了點照片一面的年輕女子:“她的身份”
這時,突在繁密樹干上“喵”一聲,兩分鐘,噠噠聲在樓梯上響起,一身灰色女式小西裝、同色直褲的少婦推開門進了小客廳,齊耳短發,年紀不過二十歲,雙手抱著個孩子。
主臥室的角度能看到孩子側臉與他脖子上掛著的長命金鎖,是個男孩,只有兩歲大,眉眼有點熟悉。
少婦神情木然,只是在與孩子說話時,才帶點笑容。
“寶寶等會兒媽媽就給你做飯。”她將孩子放在椅子上,又解下外套,里面是黑色的高領毛衣,顯出玲瓏豐韻身材,印象中曾經的美少年小師妹折寒梅,也是到了為人母的時光。
紀倫在煙氣繚繞的霧氣中安靜看著她進來,看著她伸手按著墻壁上的電燈開關,看到她連著按動幾次都沒有燈光,看到她嗅了嗅鼻子,身子一下子僵硬住意識到了入侵者的存在。
不亮的電燈,熟悉的煙氣,穿透性的目光,恐懼感讓折寒梅視野一陣眩暈,母性本能將孩子抱在懷里保護住,緩緩轉首。
臥室里昏暗陰影、煙氣繚繞,看不到對方,只是子彈上膛的咔噠,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來。”
折寒梅身不由己,一步步邁向臥室中,還是沒看到人。
“難道是鬼。”
巨大的恐怖潮水般淹沒她,幾乎要暈厥過去之時,剛好停在衣柜前面時,終于在鏡子里看到了背后暗影中的人,一個平頭青年,灰色長風衣,白襯衫,伸手掐了煙,手槍頂在了她:“坐。”
她咬著牙,顫抖著身子坐在床邊,什么都不說,抱緊著孩子。
孩子才兩歲,還不怎么會說話,抬首看看兩人,還在伊伊地笑。
紀倫目光清亮:“姜山的孩子?”
“是,那次十個月后,我生下了他的孩子,我知道這無法償還我的罪,但抱著他,我似乎還感覺他還在我從小就是梁侯的人,姜山并不知道”
折寒梅喃喃著說,臉色越來越蒼白:“報告你醫院的事,是我干的,泄露別院地形一次,是我做的,術士程新帶走了地圖,他們說,這是為了天下靠近姜山也是組織命令,他最恨就是間諜我很害怕,又忍不住,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但是他死后,我好后悔”
“世上沒有后悔藥。”
“是,我明白,請殺了我,饒恕這個孩子他才兩歲,還沒有記事”
房間里一片沉默,是簌簌的筆尖滑過紙面聲音,片刻,槍收回,腳步聲離開了房間,沒有說話。
腳步聲消失了很久,折寒梅才在恍惚中回過神來,回頭一看,在姜山遺照下面,還放著一疊錢。
突然間,折寒梅淚流滿面,撲在地上:“對不起,對不起小郎姐姐對不起你們紀家,對不起相思小姐,對不起輕云姐”
紀倫走出了公寓,似聽到這聲音,又似沒聽到,身影沒入夜幕黑暗中,只是眼前突現出了父親、姜山、還有這孩子的面孔,一種莫名的悲哀涌了出來。
“哦,風真大,眼里都入灰了!”紀倫對著自己說,用手遮住了眼,不讓迎來的羅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