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吞寰宇

第十八章 壁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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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紀倫奔出,回首一呆。

巨石并不填滿崖底,煙塵積卷淹沒了石灘,夾雜其中是絲絲綠色霧氣,侵蝕席卷,飛蟲都啪啪啪掉落……這詭異綠色氣浪余波直到碰撞到樹林一線,撞上了透明的玻璃幕墻一樣,才將將停止。

稍后霧氣消散,石灘上的尸體肉餅已一空,衣服、骨肉、血跡都沒有看見半點,只有幽冷的鋼鐵槍林,豎立在空地上,原躲避的那個崖壁底部凹陷也給腐蝕千瘡百孔,人還躲在那里必是尸骨無存。

“抓住,殺死!”一道道縋索,繼續在上面拋下。

軍隊的組織,搜集到了繩索工具,而這樣縋降,就無需卸甲,只見得更多黑影在上方變大。

片刻,眾多甲士出現在山崖,伴隨著盔甲與刀槍碰撞,散開沖入林子:“沒有發現敵人……”

“追!”

身材高大校尉,掃了一眼,命令著。

滿片的森林,霧氣徘徊,沒有風,只一路疾奔卷起堆積枯枝落葉,唰唰響,沉悶中刺耳。

天上沒有太陽,通過植被辨別的知識在這里沒有意義,好在斷崖醒目,它高墻一樣的橫亙,而自己的目的是繞過它,從別的方向再次進入小鎮。

與小鎮法域所顯現季節不同,以植被來判斷,這片山谷處于春夏交接,新綠很易就能發現,或是因地處山中、又沒有太陽,氣溫并不算高,不會讓人覺得冷,濕度適宜,山風偶來,滿鼻都是泥土和樹木的氣味。

在這樣的環境中前進,并不痛苦,讓人詬病的就是沒有路,效率低下。

走了個把小時,食物產生效能差不多停止了,傷勢愈合幾乎察覺不到,可思維的混亂問題更嚴重了。

眼花繚亂、恍惚、頭暈惡心,宿醉一場又挨了頓打一樣,踉蹌幾步,他扶著一棵樹大口喘息,緩緩跪倒,不久嘔吐,這一刻,思維是幾近停滯,大腦一片空白,就是吐,不停吐,感覺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折騰了10分鐘,才覺得好一些,渾身酸軟無力翻身滾到,躺著小口呼吸,感覺連一根小手指都困難。

有趣的是,此刻他腦子里不再是亂象紛呈,相反是放空,巨大反差讓人不適。

又過了差不多半小時,種種不適消退到可以忍受程度了,他站起來,繼續行路。

帝國軍沒有追來是運氣,但這里并不安全,直覺告訴他,這周圍有東西一直在暗中窺伺,且不止一個。

離開時,留意自己的嘔吐物,黑綠粘稠物,似乎是某種工業廢棄物,很難想象,這些東西是自己嘴里吐出來。

紀倫蹣跚離去,這處谷地重新寂靜,數分鐘,霧氣漸濃,留下以嘔吐物中心一片沒有一絲霧氣,看起來頗不尋常。

突然,霧氣中撲出一道霧影,這影有著抽象頭顱和前肢,后半身干脆是霧,它的目標是嘔吐物,飛速直取。

緊接著,更多霧影出現,它們都具有著強烈意愿,目標均是嘔吐物,區別在于,形態的完整度各異,但無一超過最撲出的霧影的完整度,有的干脆就是個隱可見的面孔被霧團包圍著。

嘔吐物被這些霧影包圍后,很快就沸騰冒煙,墨綠的煙,升騰四散。

仔細的看,會發現煙中有扭曲的景象,不過緊接著它們就被攪碎了,仿佛有無形的存在瘋狂撕扯吞噬,直到所有嘔吐物全部化煙消散。

隨后,一團團的霧影拖著長尾各奔東西,這時再看,它們的形象清晰不少,其中一些甚至有了完整體形。

與此同時,行進中紀倫感覺自己的精神在恢復。

事實上自從嘔吐后,就有所起色,只不過受極端轉換不適困擾,不及現在清晰。

又過了一會,就不止是恢復的問題,而是增益。

這種增益迅速彌漫全身。

“不對,這座山周圍,或是一個更大的封閉囚牢。”

一道懸崖,山上山下兩個世界,不過現在紀倫并不考慮沖出,他要回到鎮子,戰斗還沒有結束。

山下是不規則弧線環繞著崖壁谷地,地形奇怪,似乎是一棵大樹的樹皮給人剝掉了一圈環形……紀倫還沒看到全部,只是這么猜測。

“汪——嗚——汪——”

隱隱狗叫聲響起,遠方喊聲:“嗅到他了……他在這面,追——”

狗還能下懸崖?

軍犬?

紀倫還沒摸清出路,不打算給敵人鎖定圍捕,幾步沖上樹,跳躍解下腰帶、臂甲、破碎肩甲這些帶血腥物件,都用了力氣遠遠投擲去,錯落間距列成錯誤路線,干擾追犬的嗅覺。

自己在樹上跳躍。

裝糧食袋子沒舍得棄掉,這由于不確定自己要逃亡多久,思索——長途追獵中的獵物到底是死于長槍刺殺的幾率更高,還是死于饑渴疲累的幾率高?

紀倫想不起答案了,只憑著直覺取舍。

最后大體只剩下貼身的連體衣,還有帶著護目鏡的頭盔,奪路而逃,這片是山谷環繞,但其實內部還是有岔路死路,密林,霧氣,構成巨大迷宮。

“咦?”

紀倫突覺得眼內一亮,怔了怔,跳下來,站在地上,只見視線的盡處,在一片陡峭崖壁壁上空,出現一點點白光,照亮了半個側面——壁上竟出現字!

字體由鹽分析出的結晶,似是鎏金燙出來的正楷,但似是書法家的毛筆漏水了,模糊不清。

只是靠近了些,只感覺殺戮帶來的鮮血一清,化成了點點光霧……消失雙眼中,一陣清涼,眼前一亮。

又不見了白光,似乎是幻覺。

鹽分結晶也重新黯淡,字體消失,似乎不真實,但紀倫身體是有變化,他回想到剛剛看到過,與清涼效果描述相近似的東西……《道法匯元》中記錄……

“法術……銳目!”

一用,清涼感陡然涌上,視野焦距拉長,隱隱能在霧氣中看的更遠了。

空氣中,許多細小霧運動變得清晰,樹上飄落的枯葉速度變得緩慢,自己的舉手投足動作也變得同樣緩慢,一切都沉浸在水波中!

眼睛看向崖壁,捕捉到細小的光暗。

鹽分析出結晶的字跡清晰起來。

“萬分感謝你的努力,小鎮依舊在惡化,但這帶來了些好轉……你是黑暗中射入的一束光,帶來了希望……”

“這句話中的線索,口吻是鎮子,誰在指引支援我?且……一束光?”

紀倫原或許看不出,但這時穿透部分霧氣,視野擴大,就看到崖壁、林木、枝葉、蜘蛛網間許多偶然小小露珠,宛許多細小鏡子的相互折射,隨著視野擴大由孤立光點轉向串聯,一絲光若隱若現。

無論是偶然還是設計,這光線沒有消失……

紀倫帶上食物袋子,往可能是小鎮疾奔而去。

鏘——

火星在地面飛濺,一個身披重甲、全盔覆面的校尉,宛黑色鐵塔,只身在道路盡處的霧氣中緩行過來,長刀拖在地上,摩擦濺射出火星,柏油路融化出焦臭。

跟著霧氣,六個甲士,目光巡視樹林。

“呼!”

紀倫轉身靠在樹干后面,隱藏著,只有胸口起伏,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敵人腳步聲到這片林子附近時放緩了,校尉似乎判斷出這是林子出口,聲音在面甲下沉悶傳出:“你在這里,躲不了……”

一股巨力撞擊大片林木,落葉紛飛,驚起一些飛鳥蟲豸,一個躲藏人影在林子一側竄起,大叫而逃。

噗——

長刀穿空,透腰而過,人影切成了兩段,慘叫著撲在了柏油路面,血紅腸子流了一地。

甲士疾奔上前,檢視:“副尉,是鎮民,不是他。”

“繼續搜……快要入夜了,無論他,還是逃民,都要回家,這是進鎮必經之路。”校尉冷冷的說。

染血長刀,吱吱拖地聲,似是冷鋸鋸向骨頭的聲音。

血一片流淌到柏油路的兩側,潤進樹根的枯枝腐葉層,長刀震下的落葉尚未停息,落在樹林的枝椏間,有些悄無聲息落在一些黑色發絲、面孔、瘦削肩上,覆蓋了他的全身。

這個鎮民是男性……

紀倫繃緊待發的身體放松下來,最壞情況沒有發生,現在自己沒有布熊阿吉來隱藏,但推測來說,可以認為巨刀校尉感覺沒有異化怪物的敏銳,否則也不用猛犬嗅覺追蹤。

不多時,金紅色火星消失在視野對面,長刀拖地聲音回去,到了來路某片林子時,又是一聲巨響:“出來吧!你傷痕累累,又累又倦,太陽又要落山,這夜危險,你撐不過去。”

“這樣簡單粗暴的試探。”

紀倫爬起來,看得出敵人很有信心,可隊伍配置上分析,帝國武士數量明顯在稀少,這波堵截敵人如果只有這點數量,并非不可擊破。

只是拖刀聲音有些奇怪,越疊越高的殺氣。

紀倫覺得不對,不打算與副校尉在平地沖突,掃眼自己周圍這片森林,查看了鎮民尸體,鎮民手里握著一柄普通的自作刀,樸素實用,這是個驚喜,但雙眼圓睜的驚恐,沒能在校尉巨刃下揮出一刀。

沉默將鎮民的鮮血,涂在自己連體衣上偽裝,這血粘稠還沒冷。

實話說,紀倫對此并無多少印象和感情,只是想起母親,伸手闔上這人眼睛:“雖不記得你是誰,但也許曾幫助過我家,你安息吧。”

接著,抽出刀:“而我……會為你們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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