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這話不是沒來由的,其實每一個人的心底深處,都是善的。
即便是經常愛胡鬧,偶然氣得大臣們要生要死的朱厚照,又何嘗不愿意做一個好皇帝?
人其實都希望得到別人的夸獎,葉春秋是如此,朱厚照也是如此。
可是要得到群臣的贊賞,何其不易啊。
為官之道是要事事謹慎的,對于百官來說,說陛下好話,某種意義來說,是要承擔政治風險的。
因為人言可畏啊!
在許多人的眼里,你若是肆無忌憚地夸獎皇帝,這就是諂媚,是無恥,是想要做官,甚至,是奸臣,想要借此來上位,是無恥之尤之舉。
因而別看大家見了皇帝,個個都是誠惶誠恐的,雖然偶爾也會不咸不淡地說幾句陛下圣明,或者陛下勵精圖治之類,可誰都知道,這是場面話,真要變著花樣地夸,傷不起啊。
可是這一次顯然不一樣,這一次是陛下真正地做了一件好事,這件好事即便是傳出去,士林清議怕也是多有褒獎的。
君王不能好美色啊,更別說自古因為美色禍國的例子可有不少,將國色天香的美人逐出宮去,本就是圣君的象征!
歷來讀書人是最喜歡臉譜化君王的,你愛美女,得,那你就是昏君;你不愛美人,好,這下有點圣君的模樣了。
再加上李東陽的態度已是不言自明,其他幾個閣老似乎對此也是樂見的,這個時候,有了這幾位上官的表態,后面那些眾官們不趕緊拍一拍馬屁,還要等到什么時候?下一次能如此光明正大地給陛下和李公等閣老留個好印象的機會,可是不容易碰上的。
于是眾人紛紛不吝溢美之詞,再說有劉瑾和葉春秋帶頭,夸張一點也沒什么,這興高采烈的轟然叫好聲中,朱厚照可謂是紅光滿面,背著手,心里說不出的舒坦和暢快。
朱厚照雖是從小受著太子的規格教育,后來成為了皇帝,很多時候會很有個性地做出一些令大臣們懊惱的事情,可其實他是個很賊的人,對自己有好處的時候,他會犯得著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嗎?當然不能了!更別說眼看是對自己有利的時候,當然是好好利用了!
比如現在看到了興王父子,當他意識到訴責興王父子肆意給他送美女,能獲得滿堂喝彩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就只好委屈一下自己的皇叔了。
于是朱厚照板著臉,繼續冷笑著道:“皇叔,時至今日,你可知罪嗎?”
朱祐杬身軀一顫,真是伴君如伴虎啊,此時,他竟有一種大禍臨頭之感,再不敢遲疑,連忙道:“老臣……知罪。”
有沒有罪,當然不是朱祐杬說了算,而是天子說了算,天子說你有罪,你自然也就有罪,絕不可有半句爭辯。
一旁的朱厚熜自然也明白現在的處境,再心有不甘,也只好拜倒道:“臣有罪。”
朱厚熜的心里真的是委屈到了極點,雖只是一個親王世子,可在安6的藩地里,身份高貴,可謂是稱王稱霸,所有人都得謙讓著他。
可是到了這里,不但屢次成為群臣哄笑的對象,而且在天子的面前,這感覺真是比興王府的家奴都不如!
可是他也只能強忍著心里的種種不服氣,卻不敢頂撞。
朱厚照正是得意的時候,這意味很有乘勝追擊的味道,便道:“哼,想用美色來魅惑朕?你們兩個,閉門思過吧,且在這京中好生地思過,什么時候悔過后,再回藩地去,若是你們再做出什么事,可就別怪朕不念情分了。”
“是。”朱祐杬心里刺痛痛的,雖然感受到屈辱,可只能一味磕頭。
好端端的興王,先是被絕俸,再加上今次的打擊,已是連最后一點的皇親國戚的派頭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劉瑾在旁不失時機地道:“陛下寬宏大量,還不叩謝?”
這分明是給人再生生地打了一巴掌,而且還是無端端的,竟還要叩謝。
朱厚熜的牙都要咬碎了,他目中掠過獰笑,身子倒還是實誠的,連忙隨之磕頭道:“謝陛下恩典,陛下雨露之恩,臣銘記在心。”
“呵……”劉瑾漫不經心地接著道:“銘記在心是肯定的,就是不知是記住了雨露,還是雷霆。”
有時候,葉春秋真的很佩服劉瑾,這廝耍起LIumang來還真是一個套路接著一個套路的,這種陰陽怪氣的話,分明是已有所指,是在戳興王父子的心窩子。
當然,劉瑾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所以連忙笑嘻嘻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而后一臉委屈地道:“奴婢,奴婢真是該死,奴婢多嘴了。”
朱厚照方才自是惱他到了極點,現在卻現劉瑾并不是一無是處的,他這一趟的差事倒是辦得好。
美人,哪里沒有?
可是要做圣君,卻是不容易啊。
倒不是朱厚照無情無義,可在這個時代,很多時候,女人的命運就等于是財貨和物品,那興王父子的本意,也不過是想將那兩個美人當做貨物一般送給朱厚照換取龍顏大悅而已。
朱厚照很是欣慰地看劉瑾一眼,才道:“該死什么,這一趟,朕命你趕人,你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往后繼續好生辦事,朕不會虧待了你。”
這是一種暗示,驅逐兩個美人,是朕的主意了,已經和你劉瑾無關了,你可得把嘴巴關嚴一些。
劉瑾喜笑顏開,連忙道:“奴婢為陛下辦事,本是理所應當,這是應有之義,也是職責所在,陛下這樣說,在奴婢心里,這不是戳奴婢的心窩子,是拆奴婢的骨啊!”
朱厚照大笑,李東陽諸人反而有些尷尬了,不過事到如今,他倒是松了口氣,排除掉了興王的影響,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這一次葉春秋倒又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于是含有深意地看了葉春秋一眼,方才向朱厚照道:“陛下,老臣還有一事,想要啟奏。”
朱厚照現在的心情很不錯,便道:“李師傅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