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看錢謙渾身是血,想不到他被打成這個樣子,卻又見他精神奕奕,神氣活現,好不容易安撫住了老爹,葉春秋承他人情,又迎上去,這里的局面已是亂糟糟的,好不容易擠到錢謙身前,道:“錢大哥,你沒事吧。”
錢謙咬牙切齒地道:“怎么會沒事,我遭了這么多日的拷打,好在我骨頭硬,拼死沒有開口,差一點點就被打死了,呀……忠肝義膽,義薄云天……”
接著壓低聲音,朝葉春秋眨眨眼,輕聲道:“無妨,我使了錢的,只是皮肉之苦,錦衣衛的兄弟很實在,給多少錢,出多少力,嗯嗯,別看很嚇人,其實沒什么苦頭,回去敷點草藥就好了,春秋,你無事吧。”
呃……
葉春秋猛地想到,好似那廠衛之中確實有特別的法門,歷史上他們廷杖大臣,若是想打死的,一棍下去就能砸爛他們的筋骨,只需幾下,便可讓人一命嗚呼,若是暗中有勾結的,表面上是把人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內里卻是完好無損,第二天就可以下地,活蹦亂跳。
他還未多想,另一邊被人圍住地陪審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其中一個道:“這……與我們無關,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呀……我也要揭發,揭發王洪,揭發錦衣衛千戶張……”
場面已經失控,已是顧此失彼,王華已被眾官擁簇著退出去,王洪和張千戶早被人押到了另一邊,校尉們也被看押起來,葉春秋扯著老爹,好不容易擠出去,而鄧健則又殺回校尉被拘押的地方,還要動手……
葉景已經漸漸恢復了神智,見葉春秋完好無損,這才放下了心來,狠狠地拍了拍葉春秋的肩,笑道:“你無事就好。”
葉春秋卻有點憂心忡忡,他這三百八股文自然是為了應對會審,本來是和恩師王華串通好了的,讓王華出面將此事擺平,誰曉得老爹玩了一票大的:“爹,毆打錦衣衛和欽差……”
葉景滿不在乎的樣子打斷葉春秋的話:“無妨,就算有罪,那也罪在我一人而已,你身上的冤屈洗清了就可,至于為父……”葉景抿抿嘴,沒有繼續說下去。
整個南京已是震動,誰也料不到,一個會審是這樣的結局。
那些副審在‘民意’之下,已經承受了極大的壓力,何況錦衣衛那邊沒有了威嚇的效果,所有的人證統統翻供,以何茂和鄧健為首,紛紛要告錦衣衛和王洪屈打成招。士林清議現如今是沸沸揚揚,鬧得極為厲害,想想看,居然有幕后黑手敢在科舉上頭做文章,這是何其可怕的事,一旦科舉失去了公平,傷害的是每一個讀書人。
而此時,南京都察院和六部給事中們已經開始書寫奏疏彈劾了,這是出風頭的好機會,誰肯放過。
吏部尚書王華亦是上書,彈劾的目標直指王洪和張千戶背后之人,有了他打頭,南京沸騰,許多官員紛紛跟進。
太白集的新版,除去一千多本贈書之外,銷量也已飆升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八股文三百首啊,這特么的不看一眼,算是白活了。
足足十三萬的銷量,可謂是創下了歷史。
事情到了現在,許多人已經抽身出來,葉春秋與老爹又回到了下榻之處去躲清靜,陳蓉和張晉則興致勃勃地在南京推廣太白集,錢謙果真依他所言,次日便活蹦亂跳,不過他又有了新的使命,前去看押那些‘不法’的錦衣衛,還有欽差王洪。
這件事終究還是有些過火了,毆打錦衣衛,罪責都是不小,葉春秋反而開始有了那么一丁點擔心。
不過……終于鬧事的多,且還要看朝廷如何處置才好。
葉春秋想定,倒也靜下心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急也無用,不如乖乖在家練刀練劍。
無數的消息就像是瘋了似的通過急遞鋪火速送到京師,因為朝廷關注,所以這樣的急奏往往都是通過驛站,直接是專門的驛丁騎著快馬接力傳遞,日行三百,夜行二百,通過官道,只需兩三日功夫,便可直接送達京師。
京師已經炸開了。
這……玩得太大了。
先得到消息的不是內閣,而是朱厚照。
在宮里的劉瑾本來還在等著好消息,在他看來,這一次也算是他運籌帷幄的經典之作,他心里越想越是得意。
朱厚照對于科舉的舞弊倒是并不擔心,在他看來,似乎這件事也沒牽連到自己的師弟,至少劉瑾是這樣對他說的,他很是輕松的在等著年末的會試。
從后園的豹園回來,他才好不容易收了點心思,剛剛坐定,便看到錦衣衛南邊來的奏報,笑著道:“噢,南京來的奏報,嗯,又是加急的,這些家伙,事無巨細都要跟朕說,真是……”
說著,他隨手翻開。
劉瑾在旁侍駕,一聽到錦衣衛從南京來了消息,便也伸長脖子在邊上看。
只是這一看,朱厚照嚇呆了。
這既是錦衣衛密奏,自然是傾向于錦衣衛,所以里頭繪聲繪色,說到南京民變,當頭的一個人,自然是王華,干涉欽差辦案,數以千計的讀書人在他們的慫恿下沖入了貢院,將錦衣衛千戶打的半死不活,欽差王洪現在也是生死未卜,亂民至今還拘禁了錦衣衛的人員,不只是如此,人群中少不得有人大呼了幾句口號,說是要造反云云。
朱厚照臉拉了下來,還真是反了天了啊,這些讀書人瘋了嗎,朕哪里得罪了他們,卻非要對自己的‘家奴’‘親軍’動手。
劉瑾也是心里打了一下咯噔,原以為事情很快就會解決,這樁案子嘛,幾乎沒有什么紕漏,一切都做好了完全準備,誰料居然玩大了,王洪和那個張千戶可都是自己人,怎么……怎么就……
劉瑾偷偷看了朱厚照的臉色,心里既怒又恨,怒的是有人敢壞自己的好事,恨的是那些人竟有這樣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