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了。
葉春秋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等天色入了夜,浩浩蕩蕩的軍馬便出發了,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衣衫襤褸,錢謙帶兵果然是童叟無欺,居然還給葉春秋尋了一條駑馬,讓葉春秋騎著,葉春秋就這樣晃晃悠悠的騎著馬,監督著數百個兵士出了大營,朝著月兒升起的方向前行。
他心里想著許多可能,這些將士,很多人營養不足,卻不知有沒有夜盲癥,也罷,自己只是督工。
黃水灘其實是一處海灣,距離水寨有七里路之多,這一路上軍士們叫苦不迭,連趙熙都看不下去,道:“恩公,大家白日修了一日的牌樓,哎,有些吃不消啊,自然,我也曉得恩公的事緊要,可是人總要歇息的才是。”壓低聲音,忍不住腹誹那個萬惡的指揮和工頭:“錢指揮也太不體恤兄弟了,從前還好,自從納了第七房侍妾,就變本加厲了。”
呃……葉春秋無言以對,看來錢指揮確實很辛苦啊,這真不是個好榜樣。
到了黃水灘,其實黑乎乎的已經不能視物了,四周點起篝火和火把,便督促著干活,既然要構筑防務,當然是尋到最容易登陸的地點挖掘陷阱,陷阱倒是還好,這兒是沙灘,刨坑這種事好辦。
只是葉春秋仍嫌不足,一旁的趙熙猶猶豫豫道:“恩公當真認為倭寇會來襲嗎?假若當真在這里登陸,單單陷阱只怕不過,若是能在沙石之下鋪上一層火油,那就再好不過了。”
葉春秋愣了一下:“火油,為何不早說?海寧衛里有嗎?”
趙熙顯得很慚愧:“有是有的,臨行時指揮特意吩咐了,春秋要什么都有,只要有錢就好辦,嗯,有火油,火藥、釘刺,只有春秋想得到,沒有指揮辦不到的,火油一斤是一兩,火藥貴一些,卻要三兩,釘刺倒是好辦,十斤火藥送三十顆,指揮還吩咐,若是春秋想玩大的,虎蹲炮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難辦,沒有十天半個月也辦不成,而且風險很大,一旦被人偵知,會有諸多麻煩,所以……所以……至少一千兩……”趙熙撓撓頭:“恩公……哎……錢指揮就是這樣的,他總能有辦法,就是……就是……恩公勿怪。”
葉春秋該說什么呢,難道該說臥槽,好吧,他大抵是知道內陸的衛所都是混賬王八蛋,到了如今,大明的衛所制度也因為承平日久而糜爛的不像話,衛中的軍官將軍田侵吞為私田的,克扣軍餉的,甚至是欺男霸女的事,都是屢見不鮮,不過這東西只是道聽途說,而今他終于見識到什么叫做腐敗了。
有火油和火藥?
無論如何,整肅軍紀是內閣閣老們的事,和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現在葉春秋只想著七月十三來的那一場激戰,好吧,買了。
葉春秋咬了牙:“回去告訴錢指揮,火藥來五十斤,火油一百五十斤,還有釘刺三百,我只能再出二百五十兩銀子,再多就沒有了,讓他不許討價還價,就是這個價錢,他若不肯,我就不買了。”
趙熙連忙應下,吩咐大家干活。
夜里干活,效果當然有點兒說不過去。
倒是次日,這些人被拉了去,又有百余人來,這些人是巡營和斥候,所以錢謙讓他們睡了個飽,便匆匆被錢謙趕了來,人人帶著干糧,精氣十足,還給葉春秋帶來了話,說是火藥和火油夜里能送到,釘刺卻要后日,總之……錢指揮雖然鉆進了錢眼里,不過他帶兵確實是買賣公平、童叟無欺。
葉春秋便開始琢磨起來。
在光腦中搜尋了許多埋暗雷和陷阱的辦法,而后教授這些丘八,教他們做出嘗試,足足折騰了一天,灘口處已經大致有了一些模樣,葉春秋已是又累又乏,等到趙熙到天色暗淡時,又帶了人來‘施工’。葉春秋便吩咐了他們一些事,和斥候們回營去歇息。
還有三天,準確來說,葉春秋越來越感覺時間很急迫,他在營中吃了一些晚飯,倒頭便睡,自己現在的職責倒像是個督工,拿了銀子出來,錢謙這個大包工頭便負責調度,此人的信用還是有的,只要給錢,似乎什么都肯干,而且調度得頗有章法,居然還能來個三班倒,誰是上半夜,誰是下半夜,為了應付那位大使,今兒又輪到誰來肚子疼,誰頭昏腦熱,再加上為了應對可能發生的危險,所以要加派斥候云云,似乎將那位大使耍得團團轉。
總之,牌樓在修,雖然進度慢了一些,葉春秋依稀聽到大使那兒傳來許多的不滿,不過對于衛中的官兵來說,錢謙才是他們真正的頂頭上司,大使能監督他們多久?所以終究還是錢謙的私兵,各種打秋風。
只是到了第三日的時候,唐大使似乎暴怒,在水寨的轅門前,親自叫人拿住了一個修牌樓時打瞌睡的兵丁捆起來一陣狠抽。
唐大使將許多人聚攏起來,面目猙獰,對于一旁的錢謙也完全不給任何面子,等到那兵丁已是皮開肉綻,他便厲聲開始訓話:“在這海寧衛,天大的事也及不得這牌樓,這是迎接都司大人的,你們這些愚不可及的蠢貨,誰若是再敢耽誤工期,此人就是榜樣。都司大人再過一些日子就要凱旋而歸,難道你們這水寨就靠這個來迎接都司大人嗎?”
他說罷,眼角的余光瞥了錢謙一眼,錢謙只是一副很憨厚的樣子笑著,在唐大使面前,露出的一副老實巴交的老農臉。
唐大使便冷笑:“實話和你們說,這牌樓出了什么紕漏,無論是誰,都要追究到底,這海寧衛里天大的官兒,等到都司大人一到,本官也會據實稟告。”說罷他拂袖,揚長而去。
那唐大使一走,眾人看著那被綁在轅門處的同袍不禁心驚,有人跑到錢謙面前,道:“大人,是不是把吳老六放下來趕緊送去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