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與弦再一次接觸,顫動的琴弦下流淌著鼓勵、柔情與癡纏。
當琴聲中斷的那一刻,比賽就已經結束。然而西野司并沒有停下來,她并不是為了比賽,而是為了一個人,一個此刻正坐在她身后的人。
她面對的是觀眾,幽婉的琴聲卻圍著她繞了一圈,飛向了她身后。每一次琴弦的顫動,都仿佛是對耳膜的愛撫。每一下重音聽起來像是心跳,是宮園薰的心跳,舒緩而有力。
輕柔的琴聲將白薛迦包裹,感覺就好像從背后將他擁入懷抱,帶著愛憐與小心翼翼的呵護,聽著心跳,痛苦、恐懼隨之消散。
隨樂而搖曳的背影,宛若黑夜中的獨舞。
西野司微微側頭,注視著白薛迦的眼睛。
你想讓我就這么一個人演奏下去嗎——從她的琴聲、眼神中,白薛迦看到了她的心聲。
白薛迦的手攥的越來越緊,越來越用力,最后終于松開——經過一番掙扎,終于下定了決心,不再逃避!
鋼琴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跟之前一樣,依然有點亂。此刻的公生是決定正面心魔,卻還未徹底跨越過心魔,他依舊無法聽到聲音。
既然無法聽到聲音,那就去想象,讓旋律在身體里響起,將他身為演奏家的天賦,將母親留給他的東西拉出來!
白薛迦根本沒有看琴鍵,也沒有看琴譜,反正聽不到,也看不到,看著也無濟于事。他的眼睛,盯著西野司,她便是他的樂譜,她便是他的聲音!
鋼琴的節奏慢慢變慢,不再急躁、不再是蠻力的敲打,每一次手指的觸碰都像輕柔的撫摸,終于跟小提琴的節奏融為一體。
音樂的聲音再一次變化,幽婉轉向激昂,就仿佛終于越過了山谷,一路朝著山頂飛馳而去。
兩個聲音就好像兩條河流,碰撞到了一起,掀起的滔天巨浪吞噬了音樂廳。
一邊演奏著,一邊彼此注視,目光相觸,眼神交織,兩人的嘴角不約而同的勾起一絲微笑。
坂木靜香看的如癡如醉,她第一次在現場看到如此迭起的表演——白薛迦和西野司就仿佛是導演一樣,而場外的他們才是演員,在兩位導演的指揮下,她們做出了驚嘆、震撼、沉醉的表演。
“嘶,實在是太厲害了!”旁邊的一個場務如夢方醒般打了個激靈,咂著嘴好像回味黃粱一夢般贊嘆著,然后壓低了聲音說道,“噫,還說沒對過戲,我看他們肯定是商量好故意擠兌蒼導。”
一旁的人聽到后偷笑附和,坂木靜香對此不置可否,她仔細回憶著剛才那漫長的一幕,收獲頗多,然而卻感覺她的收獲也只是那冰山一角。
“更厲害的是,兩人連一句臺詞都沒有,竟然可以表現出這樣震撼的效果。”坂木靜香也跟著贊嘆道。
然而其他人聽了后,卻茫然的開口:“沒臺詞嗎?”
“好像,是沒臺詞。”一個人皺眉苦思半天,才不太確定的回答。
白薛迦和西野司從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動作就是他們的臺詞,表情就是他們的臺詞,眼神就是他們的臺詞,音樂就是他們的臺詞。雖然兩人沒有開口,可是觀眾們感受到了豐富的內容,以至于都沒注意到兩人從始至終都沒開口。
若是開口的話,恐怕根本達不到這樣的效果……天宮靜這樣想著,音樂討厭雜音,臺詞會破壞氣氛,即使兩人中途的暫停,有什么臺詞能比音樂更具備說服力呢?
要知道兩人的都是演奏家,演奏家當以音樂為語!
他聽到了白薛迦藏在鋼琴聲中的詩,他也聽到了西野司藏在小提琴聲中的詩,他們在用音樂交流,同時也讓觀眾們感受到了兩人的交流。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嗎?
天宮靜注視著白薛迦,仔細品味剛才那稍縱即逝的感觸。
白河螢聽完后,回味良久,悠然一嘆,對蒼樹紅道:“看來已經不需要我和月森蓮來進行演奏錄制了。”
作為音樂指導,他們不僅指導白薛迦和西野司以及其他人在演奏時候的情緒表達,最后還會由他們重新錄制音樂。畢竟像這類電影,演員絕大多數都不會演奏——或者說演奏不到位,需要后期剪輯。否則,被專業人士聽出來笑話不說,單是一個氣氛,不夠專業的演奏如何讓觀眾們感觸?
就跟指著如花硬說是美女一樣,如何讓人信服?
“怎么了?他們演奏的有那么好?”蒼樹紅一怔,驚愕地問道。她對音樂了解不深,只能感覺兩人表演的不錯,可是讓業內著名的演奏家都說出這樣的話,就讓她萬萬想不到了。
“默契。”月森蓮言簡意賅。
白河螢跟著點頭,望向白薛迦和西野司,對蒼樹紅解釋道:“兩人的演奏很棒,可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也不少,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默契,那種完美的節奏配合,以及以音樂來對話的默契……我和月森蓮根本做不到他們那么圓潤流暢的感覺,他們的演奏,尤其是配合著劇情漸變的變奏演奏,幾乎無可挑剔。”
默契,拍攝的這些日子以來,不管是誰都能感受到西野司和白薛迦的默契。默契的就跟一起生活幾十年一樣,然而實際上,兩人滿打滿算認識一共才勉強一年,還只是認識,實際的交流還是按天來算。
可是兩人的默契,就如同與生俱來一樣自然。
若單單只是一個人的話,效果也遠遠達不到剛才那樣的程度。只有擁有另外一個同樣實力并且足夠默契的演員,才能將兩人的潛力徹底激發起來。
像剛才那一場即興表演,若是換一個人的話,西野司就不會這樣做。別人不一定能接得下來,而白薛迦能接得下來……她心中有這樣的感覺,跟白薛迦在一起的無限的新奇感,也讓她渴望這樣充滿刺激感的事情,就仿佛被關起來的小貓咪,它終于走出了大門,舒展著身姿在無邊的狂野中自由撒嬌。
白薛迦刺激著西野司,而西野司同樣也刺激著白薛迦,兩人就如同干柴與烈火,碰到了一起便噼里啪啦地劇烈燃燒起來。
一鏡到底,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