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樂并不知道后面發生的事,他也沒有想過要回家。
人家都帶兵來抓他了,回家就能躲過去么?
他當然是想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當然不是暗殺黃院判,而是弄一張準假單。
徐小樂因此就去了太醫院。
雖說現在這個時間太醫院肯定已經鎖門了,但是側門總是能叫開的。徐小樂也知道,給門子幾個銅錢,門子就會開門,反正這里又沒什么的值得叫人惦記的值錢物事。
可惜他碰到的門子是個死腦筋。
“你都不要,你要上天啊!”徐小樂對門子叫道。
門子道:“我要看腰牌。”
徐小樂扶額:“我腰牌在家沒帶,要不你幫我看看,今天是不是老韓值夜。”韓新翰上回去“探病”,順便就將做好的腰牌送去了。徐小樂從未有過這種高大上的東西,以前他在縣里全靠刷臉,根本沒有帶腰牌的習慣,理所當然往床頭一扔就忘了。
門子道:“我要看你腰牌。”
徐小樂很想好好教門子做人,但是看看兩人的身高、體型,他覺得一旦打起來恐怕自己被人教育的可能性更大些。于是他又加了一吊錢:“大哥,拜托幫我進去看一眼,是不是韓新翰韓先生值夜。”
門子道:“你先把腰牌拿來。”
門子無所謂時間,徐小樂卻耗不起。天知道周御史和黃院判什么時候就追來了。他一跺腳,也不跟門子多費口舌,轉身朝家跑去。
徐小樂到了胡同口,先探頭看了看,見里面靜悄悄地沒有丁點動靜,心中一樂:看來穆大叔將他們拖住了。我速度拿了腰牌,進太醫院去把準假單開出來。
他到了自家門前,也不敲門,直接從矮墻翻了進去。剛落地就看到一個黑影撲了上來,差點一腳踹上去——還好他及時發現那個黑影是皮皮。他就順勢抱住了皮皮:“你這么晚不睡覺,躲在這里嚇唬人!”
皮皮昂起頭嘎嘎喊了兩聲,顯然是在質問徐小樂怎么不走正門。
徐小樂見皮皮還學會看門守家了,也是十分高興,道:“我要拿了腰牌去太醫院,你早點睡吧。”說著就放下了皮皮,看他竄上了樹屋。自己就徑直進了臥室,點起燈找腰牌。
高若楠聽到外面的動靜,也點了燈出來,手里還不忘提根棒子。她見是徐小樂,就把棒子放在了一旁,問道:“小樂哥哥,你找什么?”
徐小樂頭都不回:“我的腰牌呢?我記得放床頭的。”
高若楠道:“我給你收書房了,就在你藥箱里。這些東西得隨身帶的……”
徐小樂喊了一聲“多謝”,人已經一陣風似的跑了。
高若楠追出去,就看到徐小樂跟屁股上著火似的沖進了書房,轉眼間就又跑出來,連門栓都不放,直接翻墻而走,墻外傳來他的喊聲:“我要是不回來了,你照顧好小云啊。”最后一個字傳到的時候,聽上去人已經跑得很遠了。
高若楠別提有多揪心了:什么叫不回來了?
徐小樂卻是已經打定主意,若是開不到準假單,索性就逃回蘇州去。他可不相信朝廷會下死力氣追他——就為了打他一頓屁股,本錢也花得太大了。更何況徐翰林只要一出來,隨便當個什么官,都能幫他收尾。
還好租借的宅院離太醫院足夠近,徐小樂很快又站在了側門前。
“看,腰牌!”徐小樂拿了腰牌在門子眼前打晃:“看到啦?是太醫院的腰牌不!我能進去了不!說呀說呀你說呀。”
門子抬了抬眼皮:“一個醫學生有什么好拽的,你信不信你有腰牌我也不給你開門?”
徐小樂一愣:今晚有些不順利啊!肯定是我運逢水逆。
好在死腦筋的人大多比較善良淳樸守規矩。門子查驗了腰牌無誤,便給徐小樂開了門,順便告訴他:“今晚是黃院判親自值夜,老韓不在院里。”
徐小樂一驚:黃院判親自值夜,看來這廝是早有預謀,要趁沒人的時候對我下黑手呀。
他轉念又道:既然如此,我肯定是開不到準假單了,不如遠走高飛……慢著,黃院判值夜,他人又不在院里,我可以直接用他的印章偽造一份準假單呀。到時候扯皮起來,我就一口咬死他翻臉不認,故意陷害!
徐小樂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渾然不知道偽造公文、擅用官印在大明律里是多重的懲罰。他仗著上回來的記憶,徑直奔向值房,一眼掃過去,就看到有一張書案上還放著茶盞和糕點。
不用問也知道,這肯定是值夜官的書案了。
徐小樂就上前拉出抽屜,里面盡是文牘,也沒見放印章的盒子。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盤算:難道黃院判把印章帶在身上了?
燈光晦明,徐小樂耳朵一動,隱約聽到了外面的人聲傳來。
徐小樂雖然打定了主意要逃回蘇州,事到臨頭卻又有些心虛,又擔心晚上出不了城,不由兩腿發軟。
外面腳步聲漸行漸近,從雜亂的腳步聲聽來,人數著實不少。
徐小樂終于拍案而起:讓哥瞧瞧,你們誰跑得比我快!
他一緊腰帶,飛身朝外奔去。
外面那些人卻不知道如何知道屋里的動靜,竟然也都加快了腳步,還有個公鴨嗓子喊道:“給我堵住!”
徐小樂沖到門口的時候,透過薄薄的窗格紙,看到外面一片大亮,恍如白晝,心中暗道:我命休矣!這回算是栽在老黃手里了。
門嘩啦就被推開了。
徐小樂微微閉上眼睛,卻沒聽到黃院判得意忘形的嗓音。他這才睜開眼睛,跟前站著的,卻是個同樣面帶詫異的……太監?
徐小樂還是頭一回見到活生生的宦官,只從他身上穿著朱紅袍,頭戴冠巾,就可以知道他在內臣中的品級絕對不低。品級低的內侍現在也不可能出得了紫禁城。
那太監也看著徐小樂,似乎在揣摩這少年的身份。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徐小樂的腰間,那里懸著一塊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