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圣人

第六章 太安紙貴

時辰已到,幾位府文院當值先生高聲吆喝,招呼所有舉人進府。

其中一位當值的舉人先生微笑請張易走在前頭,張易擺手拒絕,請幾位當值先生先行。張易地位最高,諸位舉人跟在他的身后魚貫而入。

府院君謝東流一改往日威嚴,邀請諸位文院先生一同就坐。縣文院院君楊棟以及范學正等人赫然在列,張易看到他們,上前與他們行禮。

范學正吆喝道:“張解元,如今你可是天降舉人,地位比我這個老家伙高了,哪里當得起你行禮?來來來,咱們同坐一桌,把酒言歡。”

“范先生哪里的話,張易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哪里能跟在座侵淫學術數十年的先生們相比。”張易微笑擺手,“今日既然是府試宴,我自然應該跟各位童年一起就坐,謝過諸位先生的盛情。”

張易一一行禮后,朝著風重樓喬居正等人所在的桌子走去。坐定之后,他發現陳亮也在其中,連忙笑呵呵與其打招呼。

酒宴開啟,數十位童子端著不同種類的菜品從各個方向而來,不一會兒就擺滿了所有賓客的桌子。當然,還少不了美酒,一壇壇桂花美酒擺在各位舉人身側。

眼下正值金秋,府文院自然也不例外,統一采購桂花酒。除卻花間酒會價格飆升的桂花酒外,其他酒莊價格極為公道。

陳亮身為文院先生,為半個主人,他率先舉杯道:“陳亮在此,恭祝各位將來州試殿試亦能如今次這般,所向披靡。”

“多謝陳兄。”諸位舉人紛紛舉杯。

陳亮抿了一口,對著張易嘖嘖稱嘆道:“張易賢弟,你要知道咱們今天喝的可是花間酒莊的桂花美酒?之前我還能喝得起,自從你那日半詩鎮國后,整個花間酒莊的酒都打滾似的漲價,我連一壇都喝不起咯。”

“沒錯,張解元,我家就住在花間酒莊旁,每日都可以看到許多名門望族前來買酒,絡繹不絕。花間酒莊的酒貴到什么地步,就連不少名門望族都空手而歸,搖頭直嘆花間酒貴。”

一名舉人笑著說道,其余人將“花間酒貴”四個字念了幾遍,著實覺得有趣,紛紛打趣張易。說花間酒莊應當給張易分紅才是。

張易微笑回應,輕輕品了一口桂花酒,感覺跟花間酒會之時并無兩樣,不由搖頭道:“這些名門望族真是跟閑著沒事做,其他酒莊釀制的桂花酒又能差到哪里去,何必花十倍百倍的價錢去買這勞什子花間貴酒?”

在座舉人紛紛大笑,

風重樓更是忍不住道:“阿易,你這便孤陋寡聞了吧。花間酒貴,就如同太安紙貴一般,名門望族,乃至豪門世家,喝的吃的都不一定比別人好許多倍,但價格卻貴了這么多,便是要相互比較,分個高低。”

太安紙貴的典故張易曾在書籍上看到過。數萬年前,太安城右侍郎有一子名為左沖,自幼其貌不揚,其父十分鄙夷;左沖發奮勤學,考究史料,最終將大周百國都城書寫文章,名為《百國賦》。

《百國賦》初成,諸多大家鴻儒鄙視左沖,甚至看也不看就大家鄙夷。誰知道左沖于太安城翰林院將《百國賦》敬獻上蒼,名傳天下,文運灌體,一夕成就大儒。

自此太安震動,無數文人學士競相謄抄《百國賦》,使得整個太安城的書店都賣空了紙張書卷,一時間整個太安城的紙張價格都上漲了十倍。許多人笑稱太安紙貴,也代表文章或者某間東西風行一時,供不應求。

張易暗自頷首,《百國賦》他看過一些,確實寫的蔚為壯觀,只是其中有些東西,他好似沒有看明白,不知究竟蘊含了什么大道真理。竟然讓左沖這樣一個進士,一夕之間成就大儒。

“張解元……來,不說這個了,咱們喝酒吧。”幾名舉人見張易不說話,微笑舉杯,邀請他一同喝酒。

張易連忙從沉思中醒來,微笑回應。

宴席結束,張易等人向院君行禮道謝,然后各自返回。

喬居正今夜依舊少言寡語,只是喝酒之時絕不含糊,不知吞沒了幾壇桂花酒,最后伶仃大醉。他今日未曾乘車前來,甚至小廝都沒有攜帶,風重樓無奈,只得揮別張易,幫忙將喬居正送回喬府。

張易見兩人都沒有乘車,連忙喚來張大牛,吩咐他送兩人回府,自己則獨自返回張府。

月光如水,幾簇孤燈照耀街面,淡淡青煙籠罩著街邊的柳樹。張易行走其間,只有酒肆和青樓還有喧鬧聲,心思澄凈。

“上古之時,圣院有兩位師兄同樣做過跟左沖先生一樣的事情,描寫大夏皇都和幾大都城,班師兄所作名為《皇都賦》,張師兄所作名為《秋源賦》,皆是鎮國文章。《百國賦》比起這兩篇文章,辭藻不再華麗,寫實居多,但就算超出,也強不了太多,究竟是哪里暗含天道,竟然能名傳天下,一夕之間成就大儒?”

張易極為好學,行走時突然想起今日席間提及的太安紙貴《百國賦》,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分析此篇文章的妙處。

《百國賦》整篇文章洋洋灑灑數萬字,將大周百國的都城一一詳述。

第一篇自然就是伏流上國南都城。從南都坐擁南季山脈得天眷顧開始,到歷史傳說和名景名勝都敘述其中,卻只用了數百字,左沖大儒書寫文章的功力著實令張易驚嘆。

“南都城竟然有這么多美妙之處,不過文章中提及的飄香茶莊中有塊青石碑上面刻畫著一些文字無人認識,左沖先生不知道是茶莊主人故意用來招攬客人還是不小心剛好選址在此處。”

讀完南都篇,張易回味其中味道,嘖嘖稱奇,對左沖大儒更是佩服不已。

這《百國賦》其中定有奧妙,只是以自己現在的水平很難發現。等自己再進一步,成就貢士,那時候可以利用玉識探尋其中奧秘。

“接下來,就看一看東晉篇吧。”張易暗自思忖,正準備觀看接下來的東晉篇,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人快步追來,連忙收斂心神,轉身看向來人。

張易已經是天降舉人,借助月華能夠清晰看清來人的面容。此人面容清秀,雙眸有神,看起來機靈異常,隱約在哪里見過。

來人拱手行禮道:“陳聰見過張解元,不知張解元對小的還是否有印象?”

陳聰?

張易聽到這個名字,頓時想起鄉試時陳祥文身側的那個書童。那次鄉試陳聰也參加了,名次還在陳祥文之上,跟張林差不多。

“記得。”張易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這位書童在陳府自然不會如張林這般受優待,能夠考上童生,自然跟他的天賦有關。但今夜他究竟為何,張易尚且不清楚,自然要表現的穩重一些。

陳聰眼角翹起,顯得極為開心,道:“多謝張解元,我素來欽佩您的為人,對陳府眾人的做法深惡痛絕。在下如今已經是陳府管家,對陳府的動作了如指掌,若是您需要幫助,隨時招呼一聲即可。”

張易臉色平淡,沒有任何變化,反而聲音變的冷厲起來:“我跟陳府確有仇隙,但你身為陳府管家,怎可背棄主家,與我交好,這豈是讀書人所為?”

這名叫陳聰的陳府管家,雖是童生,卻太過機靈。從開始自稱小的,不由自主就自稱在下,讓張易很是不喜歡。

陳聰臉色急變,但很快就恢復過來,拱手道:“張解元誤會了,不知您是否記得當初鐘春生一案?”

“自然記得。”張易點頭應道,張秀秀和鐘春生斷絕關系后,至今還在張府為仆。

“張解元,小人之前跟秀秀是同村之人,自小跟秀秀便是青梅竹馬。只可惜后來我被賣到陳府為奴,UU看書(ww.uukashu)便再也沒有見過秀秀。”

陳聰說起往事,微微低頭,道:“那聽聞這件事后如遭雷擊,想方設法也救她不得,差點心如死灰。后來您仗義直言,讓我心生佩服。”

“我知道,我背棄陳府前來投靠,你定然看我不起。但,我記得你當時說過的臉另外一句話,讓我覺得,我這樣做事應當的。”

張易詫異道:“哦,哪句話?”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陳聰朗聲答道,“陳府強買我家田地,使我家破人亡,只得賣身為奴。進入陳府后,陳祥文對我非打即罵,簡直猶如豬狗。陳聰的確有些市儈,但著實是被生活所迫。陳府如今千夫所指,我前來投靠張解元,也是民心所向,不算齷齪之輩。”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這的確是我所言。”張易輕輕點頭,陳聰言辭誠懇,雙眸中沒有之前的機靈狡詐,看起來的確所言非虛。

“你對秀秀一往情深,算是個有情有義之人。陳府雞鳴狗盜,你身處其間不得不同流合污,如今幡然醒悟,倒也算不錯。之前算我對你有所偏見,失禮了。”

張易對陳聰拱手,陳聰連忙躬身回禮。

兩人商談一陣,陳聰轉身返回陳府,張易再度起身往張府走去。想要再探究《百國賦》的奧秘,心中卻再也平靜不下來。

張府陳府這一檔子事情不解決,做一個專心修行的讀書郎,實在是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