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這比喻”寇仲忍俊不禁,而師妃暄卻是漲紅了臉:“王上如此臆斷,就不怕徒惹人笑么?”
“臆斷?”
方明啞然失笑,作為后來者,穿越客,還有誰比他更清楚歷史大勢?
自五胡亂華之后,唐、宋、元、明、清一胡一漢之格局,當即形成,最開始的根子便是現在!
胡教收中原氣運,資助胡人崛起,手段當真思之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慈航靜齋悲天憫人,若能以李世民為帝,當可以最快速度一統中原,令黎民百姓少死上百萬,功莫大焉”
方明的嘴角帶起冷笑:“但這個活人百萬,卻是以日后胡禍再起,要我華夏漢族付出千萬、乃至萬萬的人命來填補為代價!宋某萬萬不許!此正如長痛與短痛之區別,宋某便是只要短痛,不要長痛!寧可現在南北大戰,死傷百萬,也要一舉奠定漢人氣數!”
師妃暄反駁道:“宋缺你是否言過其實?中原地大物博,人才精英層出不窮,外夷又如何入主?”
“這自然便是因為你選的李世民了!”
方明冷然道:“此人乃是半胡半漢,自然對胡漢一視同仁!這便是最大的錯誤!此人若上位,開創盛世之后,必然是萬邦來朝,各國使者云集的場面,但既然要推行胡漢一家,天可之汗,自然也得一視同仁,什么經濟、技術手段都流落出去,外族飲我漢民之血、食我漢民之肉,又得了體制與技術,自然便可來篡奪我華夏神器!”
萬國派來遣唐使什么的,不就是從唐朝開始的么?
李閥胡人作風,風氣開放,不拘泥胡漢之別,導致的結果卻是漢族文化、技術、經濟、政治全盤向胡族外流,眾所周知的日本大化改新,就是全盤吸取唐朝文化,奠定了日本的氣數。
至于草原上民族,甚至包括吐蕃,都受到了輻射,深刻的影響日后的歷史,后來一千多年,從遼、金、蒙古、清等侵漢凄慘歲月,都無一附帶著當年唐朝的影響。
得中國之制,得中國之識,所以可篡中原神器!
“梵清惠當年向我陳述胡漢大融合才是中華未來發展方向的觀點,實質上便是為這種惡行而鋪路!”
“便是融合,也應該以我為主,為我所用!而現在北方漢民的被迫融合,就與漢人被吃有什么分別?”
“因此,為了華夏漢民福祉,宋某的道,便是胡無人!漢道昌!!!!”
方明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而師妃暄嬌軀一顫,臉上的血色卻幾乎褪盡,咬牙道:“宋缺你是要再起‘殺胡令’?滅盡胡人?與北方群雄、還有突厥、高麗、吐谷渾、鐵勒為敵,必無勝算的”
寇仲也是身上一冷。
胡無人!漢道昌!
這六個字的打擊層面太大了,不論高麗、突厥、特勒、吐谷渾還是弈劍大師傅采林、武尊畢玄、從此都必將天刀宋缺視為畢生死敵!不死不休!
“宋某只相信人定勝天!”
方明此時已再無疑惑:“為開萬事太平,避免日后再起胡禍,縱刀斧加身,亦百折不!我自如此,妃暄也不必再勸,百年之后,是非功過,自有他人評說!”
因為他熟知歷史,自然知道唐朝之后發展,更知道安祿山是個什么東西。
可以說,唐朝的胡化政策,給漢民帶來的深重苦難,百年之后便給應驗,影響還一直綿延到千年以后!
如此毒瘤,怎能不除?
“道不同,不相為謀!”
師妃暄再也不看方明一眼,轉身而去。
方明擺明車馬地亮出立場之后,這次的天下大亂,已經變成了大道之爭!
甚至,是比慈航靜齋與陰癸派道統爭奪還要嚴酷的大道之辨!敵我之分!
事關各自的成道之機,生死超脫,必然無所不用其極,絕無半點余地可言!
“寧道奇,出來吧!”
方明闡明自己的立場之后,當即邀戰道。
此時明月取代夕陽,升上灰藍的夜空,三峽猿聲悲啼,催人淚下,滿地銀輝月色,顯得更為凄美。
寧道奇的聲音從遠方遙傳過來,不用吐氣揚聲,卻字字清晰地在寇仲耳鼓響起,仿似被譽為中原第一人,三大宗師之一的蓋代高手寧道奇,正在他耳邊呢喃細語道:
“我多么希望宋兄今夜來是找我喝酒談心,分享對生命的體會。只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任我們沉淪顛倒,機心存于胸臆。今中原大禍迫于眉睫,累得我這早忘年月、樂不知返的大傻瓜,不得不厚顏請宋兄來指點兩手天刀,卻沒計較過自己是否消受得起,請宋兄至緊要手下留情。”
寇仲心中涌起無法控制的崇慕之情,寧道奇此番說話充分表現出了道門大宗師的身份氣魄,并不諱言自己暗存機心,憑此破壞宋缺出師嶺南的計劃,且不說廢話,以最謙虛的方式,向宋缺正面宣戰。
他向聲音來處望去,旋即就是虎軀巨震,見到了一雙清輝而晶亮的眸子。
這是一對與世無爭的眼神,瞧著它們,就像看時與這塵俗全沒關系的另一天地去,仿佛能永恒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里,當中又蘊含一股龐大無匹的力量,從容飄逸的目光透出坦率、真誠。
寧道奇負手走出,五縷長須隨風輕拂,峨冠博帶,身披錦袍,一股自然之氣不住從周身溢出,從天靈與涌泉灌入,與天地形成一個完美的循環,又似深邃而不可知的宇宙,令寇仲完全認識到他的大宗師氣概。
“好一個謙虛自守的心法,已臻渾然忘我的境界,深得道門致虛守靜之旨只可惜,你錯過了三十年!”
方明雙目奇光大放,忽然對寇仲道:“舍刀之外、再無他物、得刀而忘刀,實際上都不是宋某的真功夫!我真正的心法,卻是‘舍我之外,再無他物’!”
寇仲渾身巨震。
舍刀之外,再無他物!
舍我之外,再無祂物!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天地雖在,舍我之外,又有何存?一個人若是失去了最基本的‘自我’,那還有什么比這更可悲的事情?
在這一剎那,寇仲突然深刻地理解了宋缺的道路。
恐怕,也只有這樣舍我之外,再無他物的不世巨擘,才能有信心、有魄力推行‘胡無人、漢道昌’這一套舉措吧!
“舍我之外,再無他物?”
寧道奇微笑道:“宋兄此言恐怕已經落入魔道?”
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浩瀚不息的長江奔涌:“你看這無垠的星空是多么美麗?這奔涌的大江又是多么雄壯?若失去了世界,單獨的人存在又有何意義?”
方明大笑:“這正是我與你最大的區別之處,因此,我也可以肯定,你永遠也無法臻至那‘最后一著’的境界!”
破碎虛空,便是要勘破塵世虛幻,以個人脫離世界!
寧道奇皺了皺眉:“宋兄似乎與以前有著很大不同!”
“最大的不同!便是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而你寧道奇今日必死無疑!”
方明的聲音清冷、淡然,卻帶著無與倫比的信心,仿佛在陳述真理:“我知道慈航靜齋任你觀看劍典,又以積累的佛門氣運助你,讓你臻至之前無法想象的‘陽神’之境,甚至能人所不能,給了你極大的信心,這次才敢來挑戰宋缺!可惜,這也是你此生最大的錯誤!”
面對面以天眼望氣術窺視寧道奇之后,方明已經準確地把握了寧道奇的境界。
此人赫然已經將自身與梵門的浩瀚氣運連結一體,從而出陽神,臻至大宗師之境!
同理。
北方的武尊畢玄、傅采林,顯然也是將自身與民族國家之氣運合二為一,從而得以突破宗師!
無論是突厥、高麗、還是佛門收集的氣運,都足夠宗師晉升,然而從此氣運相連,便俱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因此,畢玄與傅采林畢生都以自家民族為重,寧道奇更是不得不為佛門廣而奔走,在外人看來好似條狗,皆是感覺到了氣運糾纏,不可分割之故!
寧道奇皺了皺眉:“陽神?!”
“不論道家的煉精化氣、煉氣化神、還是佛家的三輪七脈,實質都不過人身之精、氣、神三花的修行而能練出先天真氣的,在江湖上便可稱為一方高手!”
方明緩緩陳述:“宗師之道,在于覺醒對身體的把握,入微冥冥,能夠精確至每一縷真氣的運用”
寧道奇微笑道:“宋兄觀點,卻是頗為新穎,又發人深省,還請不吝賜教!”
到了此時,他仍能如此謙虛守靜,令寇仲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修養。
“像祝玉妍、晁公錯、尤楚紅之流,勉強可稱宗師,卻與大宗師有著絕大差距,寧道奇你可曾感覺自身與佛門氣運相連,又化生出宏大而陽剛的念頭,天人交感,造化自然,帶來無窮之信心,這便是陽神了!”
此言一出,寧道奇頓時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