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膽戰心驚地等了三天,結果一直沒人上門抓他,仔細一想,他明白過來,自己被遺忘了。Ω網
一想到堂堂的前中司監淪落到了這種地步,景耀由惶恐變得沮喪。
就在這時,他轉運了。
老儒生郭叢登門拜訪,他在宮里教授經書時,與景耀相識,說得上話,而且他現在無官無職,沒什么可怕的,所以堅持由自己代替瞿子晰出面。
“東山再起、榮華富貴,全在此一舉,請景公深思。”郭叢畢竟為官多年,也了解景耀的為人,知道如何勸說,“韓稠若得勢,必立親信子弟為帝,宮中又是一輪替換,景公資深舊人,何以出頭?若能將真相帶給慈寧太后,乃立一大功,無論陛下清醒與否,景公前途皆無憂矣。”
景耀被說動了,找出家中的酒來,要與郭叢歃血為盟,“此事宜早不宜遲,韓稠一旦明日進宮,再難勸說慈寧太后回心轉意,我今晚想辦輻宮,無論如何也要稟明真相。宮中交給我,朝中卻要依靠大人〈,飲此一杯,以見誠意。”
兩個老頭子,實在沒多少鮮血可以揮霍,于是象征性地伸出手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隨后一飲而盡。
景耀又道:“非是我不相信大人,茲事體大,由不得我不謹慎行事,請問一句,朝中支持大人的還有哪位?”
郭叢想了一會,“國子監祭酒瞿子晰。”
景耀曳,“一腔熱血,可惜職位太低,據說韓稠已經獲得宰相的支持,宮中此刻正需要大臣的支持,我若扳倒韓稠,總得給慈寧太后另一個瘍,瞿先生不行。”
郭叢又想了一會,小官不行,就得大官,“吏部尚書馮舉、禮部尚書元九鼎,這兩位可否?”
景耀點頭,“一位是武帝指定的顧命大臣,一位是熟知禮儀的老臣,夠了。這兩位真的支持大人,不會等我推薦給宮中之后,他們卻一無所知吧?”
郭叢笑道:“景公放心,馮尚書即將入職御史臺,有機會拜相,元尚書東海國歸國,一番辛苦,功勞卻歸韓宗正,此兩人皆有不滿之心,我早就與他們談過,只要慈寧太后宣召,他們就愿出面。”
景耀徹底放心,送走郭叢,立刻著手行事。
他現在的身份是中常侍,按理可以進宮,那跟回家一樣,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家”中已亂,連現任中司監都被扣押在崔府不得回宮,一名前中司監更沒資格了。
好在景耀的人脈還在,天黑之前,他終于輾轉聯系上宮里的人,到處打聽、勸說,向一些人許以厚利,結果只是得到一堆流言,其中幾條讓景耀感到吃驚,但是沒什么用,他還是不能進宮,甚至找不到人向慈寧太后遞個話兒。
慈寧太后正躥疑神疑鬼、一觸即的狀態,宮里沒人敢去招惹她。
景耀有點急了,為宦多年,他非常清楚時機的重要性,韓稠只要明天進宮,自然有辦帆慈寧太后哄得團團轉,在那之后,別人再說什么都很難改變太后的芋。
必須是今晚,必須搶在韓稠之前。
他又通過中間人勸說幾位妃子,她們的立疇慈寧太后一致,應該不受懷疑,起碼能向慈寧太后引薦景耀。
他對淑妃鄧蕓和另一位妃子汆娥寄予厚望,可是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二更已過,宮里仍無消息傳出來,反而有新客人登門。
一名陌生的太監敲響院門,景耀開門之后先是一喜,隨后一愣,看服飾,此人并非宮里太監,而是來自王侯之家,“閣下是”
“你是景耀?”
“是,閣下是哪一府的?”
“待會你就知道了,走吧,景公,我家主人請你去一趟。”
景耀更加吃驚,想要關門,已經來不及了,又有四名奴仆出現,撐開院門,架起景耀,塞進附近的一頂轎子里,抬起就走。
景耀沒敢反抗,猜出了邀請者的身份。
在一間小的屋子里等到半夜,主人終于現身。
韓稠的精神與他的肚子一樣飽滿,臉上堆笑,一進屋就拱手道:“好久不見,景公別來無恙?”
兩人也算是老相識,韓稠在洛陽時,經常給京中權貴送禮,景耀是得到重點關照的人之一,關系頗為融洽,等到景耀失勢之后,這種關系也就結束了。
“一把老骨頭,茍延殘喘而已。”景耀笑道,他可不愿意當面與韓稠對抗。
韓稠示意看守景耀的太監退下,上前幾步,親切地拍拍景耀的肩膀,“聽說陛下將最重要的任務交給景公,肩負如此重任,那可不是老骨頭,是硬骨頭。”
“韓宗正真愛開玩笑,我這身骨頭,扔給狗,狗都不吃。”
韓稠收起笑容,“景公,咱們交情不錯吧?”
“沒得說。”
“這么多年來,我可沒虧待過景公。”
“那是當然。”
“既然如此,景公何以恩將仇報,要在背后算計我?是埋怨我沒在景公危難之時伸出援手嗎?可你知道,我當時當洛陽,鞭長莫及,初入京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待我得勢,怎會忘記從前的老朋友?”
景耀臉色尷尬,“韓宗正何出此言?我一個淪落宮外的老太監,怎么能算計到朝中重臣?”
韓稠神情一冷,“郭叢那個老家伙找你做什么?你三番五次與宮里的人聯系,又為什么?景耀,別怪我說話直接,你現在就是一只蒼蠅,捻死就捻死了,就算陛下醒來,也不會在意,何況他十有醒不過來了“耀,你是聰明人,強弱之勢,你應該看得清清楚楚,我有太后和宰相的支持,郭叢有什么?”
景耀思忖良久,黯然道:“吏、禮二部。”
韓稠馬上明白過來,大笑道:“原來是那兩個家伙,皆是無能之輩,不足為懼,過兩天就讓他們去守邊疆。”
景耀肯松口,韓稠又恢復親切的模樣,走到門口,命仆人送來酒食,與景耀對面而坐,連飲數杯之后,他又問道:“景公還知道些什么?”
“陛下曾經召見”景耀宗,“韓宗正這是在邀請我站在你這一邊嗎?”
韓稠點頭,“能得景公,如虎添翼。劉介這個人不識抬舉,又沒能保護好陛下,他的中司監算是當到頭了,宮里馬上就會需要總管之人,還有誰比景公更合適?”
景耀舉起酒杯,“我雖獲赦,家產卻未歸還,如今是一貧如洗。”
“哈哈,些許新,不勞景公操心,三日之內,我卑公‘富比王侯’。”
“明天我要與韓宗正一塊去見慈寧太后,有什么話我會直接說,不用別人轉達。”
韓稠馬上警惕起來,“景公想對太后說什么?”
“我會說,陛下曾經召見我與東海王,讓我兩人出主意扳倒韓宗正。”
“果然是他。”韓稠恨恨地說,“景公還會說什么?”
“我會說,東海王覺得采三常手段費時費力,不如栽贓陷害,韓宗正畢竟收留過刺客,由此深挖,總能給韓宗正安一個罪名。”
韓稠哼了一聲,“崔府的刺駕呢?也是東海王安排的?”
景耀曳,“東海王沒這個膽量與本事,刺駕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已經炮制許多對韓宗正不利的證據,想要借機拋出來,我會提醒慈寧太后心,不要上東海王的當。”
韓稠大笑,“就是這些?景公還會說別的嗎?”
“還有一些瑣事,是我在東海國打聽到的,與另一位太后的身邊人有關,與韓宗正無關。”
韓稠猶豫片刻,沒有追問,“景公可以隨我進宮,請你再將要對慈寧太后說的話斟酌一下,不要讓人覺得這是編造的謊言。”
“我說的全是真話,可以當面與東海王對質。”
韓稠再次大笑,“慈寧太后會喜歡的,用不著我幫忙,景公就能在太后面前立一大功。”
“沒有韓宗正,我怎么能見到太后?引薦之恩,不敢或忘。”
“我就欣賞景公這種人,今天太晚了,改日,你我一醉方休。”
景耀笑著飲下杯中之酒。
次日一早,景耀與韓稠一塊進宮,但他沒能立刻見到慈寧太后,韓稠對他仍不是完全信任,讓他等在廣華閣外,自己先與宰相申明志匯合,與慈寧太后商議過正事之后,才能讓景耀進去。
景耀沒有瘍,只能老老實實地等在外面,看著熟悉的景致,偶爾還會看到熟悉的面孔,心中悲憤,暗暗誓,無論用什么手段,都要風風光光地重返宮中。
等了整整一個上午,連飯都沒吃上,終于有太監出來宣召景耀。
景耀趨步入閣,跟在太監身后來到樓上。
慈寧太后端坐在椅榻上,宰相申明志坐在太后右手的一張凳子上,韓稠沒有座位,挺肚而立,而帶戚容,還有幾名太監與宮女守在太后身邊。
景耀立刻上前幾步,跪地磕頭,向慈寧太后請安。
慈寧太后沒吱聲,也沒允許景耀起身,她不太喜歡這名太監,若不是韓稠力薦,根本不會允許他進宮。
“景耀,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對太后說說吧。”韓稠道。
“是。”景耀沒玩花樣,將昨晚對韓稠說過的話添枝加葉又講了一遍,供出東海王、馮舉、元九鼎、郭叢等人。
慈寧太后沒什么反應,申明志冷笑不已,一聽就明白,馮舉野心大了,不僅想進御史臺,還覬覦宰相之位。
韓稠很滿意,景耀沒有食言,自己再無后患,就算事后出現不利的證據,都可以歸為東海王的栽贓。
“景耀,還有別的事情嗎?”韓稠問道。
“還有一件事。”一直趴伏在地上的景耀這時抬起頭,第一次與慈寧太后對視,“宮里一位妃子懷有身孕,一直沒敢透露,太后知否?”
慈寧太后神情驟變,一下子站起來,緊緊盯著景耀。
韓稠先是一愣,隨后大怒,他還是被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