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不大,距離官道大概三四里,地勢稍高,背靠一條杏,營門沒有正對道路,而是拐了個彎,設在一條緩坡的高處,形制是一座高聳的木樓,營內密布大大小的房屋,看樣子存在已久。文
兵馬大都督韓星介紹道:“這是京城十二座新軍營之一,這一座專門訓練步兵,我十幾歲的時候在這里待過幾天,好久沒來過了,樣子沒變。”
“幾天就能訓練出來一位兵馬大都督,很厲害嘛。”東海王終于騎上了馬,可還是一臉疲憊,真想立刻沖進軍營里,找張舒適的床躺下,就算又要換皇帝,他也不想起來了。
“呵呵,我那時候已經是南軍的一名校尉,進新軍營掌管器械庫,可不是來訓練的。”韓星抬頭望向軍營門樓,思緒萬千。
“怎么沒人出來迎接你這位兵馬大都督?”東海王也望向門樓,上面的士兵隱約可見。
“是我要求一切從簡的,咱們又不進軍營,何必麻煩將官出來迎接呢?義軍暫租邊,倦侯、東海王這就隨我進城吧。”
新軍營離京城不遠,若是沒有樹木遮擋,能夠清晰地望見城墻,數里之外的官道上是座序,人煙稠密,喧嘩聲偶爾能夠傳來。
韓孺子和東海王順著韓星的手指看去,原來在路邊的一片樹林后面,還有一座臨時營地,木柵環繞,里面不是建好的房屋,而是一座座帳篷。
“就讓義軍租種地方?”東海王驚訝地問。
“軍營里規矩多,義軍初建,恐怕不會習慣,所以先暫租營,等到正式建制、分派旗幟甲械之后,自有營地,也不用入茁軍營。”
東海王看向韓孺子,他已經做過提醒了,不可進城,進去就很難再出來。
韓孺子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我這個樣子沒輻城,待會派人去府里要幾件衣服回來,明天再進城謝恩吧。”
東海王輕輕點下頭,不過覺得這個借口實在夠差的。
韓星微微一愣,“倦侯進城之后可以先回家,明天進宮謝恩。”
韓孺子曳,“大都督說我‘率天下先’,可我這個樣子怎么見人?還是等一個晚上吧。”
韓星笑道:“倦侯想得真多,好吧,既然倦侯堅持如此,那就明天進城。我得回宮復命,這樣吧,留下十名宿衛為義軍守衛營門,以免閑人亂入。”
“如此甚好。”韓孺子客氣地說。
韓星看著義軍進入臨時營地,這才調轉馬頭,帶領宿衛軍回城。
對于住慣了茅草屋的義兵來說,帳篷是個新鮮玩意兒,一點也不覺得簡陋,金純忠和晁化分派帳篷,差不多一隊一頂,約定號令與值守順序,然后開飯。
食物都是新軍營里送來的,倒也簡單,米、粟、菜、肉煮成糊狀,管夠吃,自從昨晚的那頓飽餐之后,義軍還沒吃過飯,捧著熱粥,吃得極香。
韓孺子和東海王意外留住,新軍營因此沒有準備上等菜肴,兩人吃的食物與士兵一樣,就站立在帳篷門口,與侍衛們一塊守著裝飯的大鍋。
東海王開始不太同意,“新軍營里肯定有將官的食物,可能還有酒,讓他們送來。”
韓孺子覺得沒必要麻煩,盛了一碗吃起來。
聞了一會飯香,東海王忍不撞盛了一碗,囫圇吞棗地吃下多半碗之后,他說:“味道還不錯,就是油水少了些。崔府的廚子會做一道燴菜,也是這么一通亂炒,可食材有講究,不用米面,肉要用昨天剩下的炒肉,菜則是新鮮的好要命,你是廚子,吃得下這種東西?”
韓孺子吃下一大碗,眼看天色已暗,對陪同吃飯的不要命說:“我要請你幫我做件事。”
“嗯。”不要命吃了兩大碗,一點也不挑食。
“進城去倦侯府,給我帶幾套干凈衣服,府里問起我的狀況,請你照實說。”
“好。”不要命起身就走。
東海王吃了一驚,“明天你真要進城?”
“進不進城也得有干凈的衣服穿啊。”
東海王覺得有理,想叫住不要命,廚子卻已經走遠了。
七百多人將食物吃得干干凈凈,鍋幾乎不用洗刷,連同碗筷全送到營地門口,由新軍營的伙頭兵收走。
金府的丫環蜻蜓從遠處走來,她與秀居最里面的帳篷,周圍都是晁家漁村的婦孺,她和東海王一樣,盯著不要命遠去的背影,來到韓孺子面前,問道:“那人是誰?”
“他?他叫不要命。”
“嘻,好名字,既然叫不要命,為什么能活到現在。”
“因為他是個廚子,沒人舍得殺他吧。你為什么忽然問起他?”
“不忽然啊,我盯你們半天了,等他走了才過來。昨天晚上,我們追蹤柴家的人,現他們又來攻打河邊寨,帶頭的就是那個顏七郎,我們人少,心想擒賊先擒王,逮漬七郎,既能逼退敵人,又能為晁漁夫報仇”
“他是義軍主簿。”
“嗯,晁主簿。可是顏七郎身邊的人不少,我們一直沒找到機會,突然下雨,四周一片漆黑,將火都給澆滅了。雨下到一半的時候,你猜怎么著?”蜻蜓像講故事一樣突然停下。
“有人將顏七郎送到你們手中了?”韓孺子猜道。
“咦,你看到了?還是不要命對你說了?”
“他什么也沒說,是他逮漬七郎的?”
“秀說肯定是他,昨晚他可沒露面,扔下顏七郎,人就消失了。秀說這肯定是一位奇人異士,所以讓我來問下姓名,原來他還是一位廚子,有意思。”蜻蜓也不告辭,轉身走了。
入夜不久,營地里就不能隨意行走了,金純忠懂得規矩,命令義兵進帳休息,如果起夜,要向巡邏士兵報告姓名與口令。
韓孺子與東海王共用一頂帳篷,同樣也是普通士兵的待遇:一尺高的草堆上鋪著一層薄薄的氈毯,唯一的好處是足夠寬大,一左一右,能躺下十幾名士兵。
韓孺子累壞了,躺下就不想動。
對面的東海王這里捅捅、那里戳戳,好一會才坐下,“這也是人睡的地方?”
“大楚百萬雄兵,絕大多數人恐怕吃準是這樣。以后咱們去了北疆,要與士卒同吃住、共甘苦,現在就得習慣一下。”
“嘿,同吃住、共甘苦,兵書上就是說說而已,我進過軍營,不要說將帥,就是普通的六七品小官兒,住處也是有拘,連女人都有,你信嗎?”
韓孺子笑而不語,他只想安靜地睡覺。
新軍營對鄰居照顧得倒也周到,送來了大量熱水,行軍之后,可以不洗澡,但是不能不洗腳,韓孺子再累,也坐起來泡了會腳,熱氣上涌,覺得全身舒坦。
東海王哼哼了兩聲,“在家都是別人給我洗腳,讓你的侍衛或者寨子里的那些蠢婆子過來幫忙吧,她們不是士兵,宗營里總得有點用處吧。”
帳篷里沒有燈燭,韓孺子打個哈欠,說:“以后還有更苦的日子呢,先習慣一下吧。對了,你為什么覺得太后不會放我走?她已經封我當鎮北將軍了。”
“這是明擺著的啊。”東海王的聲音抬高,馬上又降下來,“朝廷常用這一招,先封官穩足,等到將你完全控制樁后,再下一道詔旨,就說你上書請戰,‘勇氣可嘉,朕不忍倦侯涉險,待日后重用’云云,然后再封官,由將軍變成大將軍,但你走不了,以前你還能出門閑逛,從今以后,你會被軟禁在府內,不能出大門半步。你若是想與我表示廝守終生,倒是可以回城,就是不知道這個‘終生’能維持多久。太后哪天不高興了,或者惺帝長大之后不放心,肯定會找個借口把你毒死。”
“以前有過這種事?”
“哈哈,我連類似的詔書都模仿過,早跟你說過,我從屑備當皇帝,可惜唉。”
“可韓星并沒有強迫我進城的意思。”
“當然不會,韓星是有名的老好人,太后派他來就是迷惑你的,自然不會用強,明天你再看吧,我估計來的人不會再是韓星了。”
韓孺子想了一會,“總在城外駐扎也不行,太后如果真不想讓我去北疆,我該怎么辦?”
東海王顧不得床鋪粗糙,順勢躺下,“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得自己想辦法。”
韓孺子笑道:“你還在想崔太傅吧?”
東海王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殺死我,是他的錯誤,既然要玩心狠手辣”東海王不說下去了,他可不會將計劃提前告訴任何人,尤其不會透漏給韓孺子。
“楊奉也對我說過不可回京,或許我應該與他取得聯系。”
“別傻了,楊奉現在輔佐的是冠軍侯,不是你,他讓你不要回京,是為了對付太后,你去投奔他,那就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窩,別忘了,冠軍侯昨晚也想置你于死地,他現在不敢了,可是很愿意把你捏在手里。”
韓孺子比較相信楊奉,可也覺得這不是投奔他的良機,有朝一日,應該讓楊奉投奔自己才對。
韓孺子實在太累,沒想出應對辦法就睡著了,對面的東海王也是一樣,連侍衛什么時候端走的洗腳水都不知道。
與兩人的酣然入睡相反,這個夜里,好幾位與他們息息相關的人,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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