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友善猶豫一下,硬著頭皮回答,“這是觀中秘傳,不是我個人所得。”
“是嗎?”老嫗微微一笑,陰森森地發話,“那好,回頭我去松峰觀討要這秘傳來看,若是沒有的話,不要怪我平滅了你松峰觀。”
趙欣欣這話,三分真七分假,須知這禁鎖心咒,是她和幾個姐妹推演出來的游戲之作,竟然能在下界見到,她是相當地意外。
但是她也無意追究是誰泄密的,永馨仙子無聊的時候,弄出了很多秘術,有些東西,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她只想知道,大致是怎么回事,順便給對方施加點壓力:我可是要去松峰觀的。
你們搞風搞雨之前,麻煩考慮一下,未來某個時刻,我是有可能上門的。
“平滅松峰觀?”席友善聽得嚇了一大跳,然后又是按捺不住的怒火,“你開玩笑的吧?”
打敗一個子孫廟容易,平滅的話……那還真是不太可能。
須知子孫廟,可都是經過四大宮審核認可的,連官府都不敢這么做。
“你不信,那也由你,”趙欣欣輕描淡寫地回答,也懶得跟他多解釋。
李永生還是想幫愛侶搞清楚事態,少不得解釋一句,“禁鎖心咒,跟我們有淵源,所傳非人的話,我們自當收回,你可明白了?”
席友善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原來這秘術……喚作禁鎖心咒?為何我學的,是禁鎖定身術?”
“禁鎖定身術?”趙欣欣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來,原本是應該很美的一個笑容,但是放在雞皮鶴發的臉上,竟然有說不出的詭異,“原來如此。”
然后她一揮手,淡淡地發話,“你們可以走了。”
席都管也不多說,拍馬轉身就走,其他人見狀猶豫片刻,陸續跟著走了。
席友善心里,是相當地無奈,他們來的時候大張旗鼓,不成想還沒抵達摩天嶺,就被人逼得不得不回轉,真是掃興之至。
其他人也沒心思說話,來時他們有多么興致盎然,現在就有多么心灰意冷。
他們回去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大約用了三個時辰,才走了不到一百里。
眼見天色將晚,大家選個地方扎營,受傷的幾人開始打坐,催動藥力療傷。
一名初階真人找到席友善,低聲發問,“友善準證,這禁鎖定身術,是來自于何處?”
席都管也在打坐療傷,聽到這話,波瀾不驚地回答,“這是我個人的機緣。”
初階真人猶豫一下,還是吞吞吐吐地發話,“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您一聲,萬一他們認為,這是松峰觀秘傳,咱們就得讓廟里早做準備了。”
事實上,他也是在婉轉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你自己的機緣,扯到松峰觀來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這很可能為觀里引來大禍?
不怪這初階真人質詢,而是對方的戰力,實在太可怕了,而子孫廟很講傳承,若是因此引來禍患斷了傳承,你我都是觀里的罪人!
席都管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也沒生氣,只是淡淡地表示,“此事我會一力承擔,以我看,對方也不是兇殘之輩。”
聽到這話,正在打坐療傷的馮真人也開口了,“友善可否猜得到他們的來路?”
席都管猶豫一下,然后苦笑著回答,“有所猜測,但不是很確定,我只能確定一點……十有八九,觀里是惹不起這幫人的。”
這話他說得有點不盡不實,事實上,他百分百地確定,松峰觀惹不起對方。
要知道,他這禁鎖定身術,是一個飛升真君留下來的,根本無人知曉。
那么,剛才那四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人家甚至看不上這秘術。
最少最少,也是跟那名飛升了的真君有關聯……
這個時候,李永生四人已經匯合了方真人和杜馨梅,大家打算在摩天嶺下勾留兩日,等確定松峰觀不再來,就前往般陽縣。
對于禁鎖定身術,李永生和趙欣欣也有探討,“禁鎖心咒,是從定身術上改良的?”
“應該是吧,”趙欣欣努力地回憶一下,“好像這個靈感,就是來自于下界,最初似乎脫胎于禁錮神術,后來成為定身術,最后我們完善成為禁鎖空間的心咒。”
禁錮神術、定身術、禁鎖空間,三者的功效,看起來差不多,但根本是不同層面的東西。
李永生笑一笑,“看來你跟玄青位面,還真的有點緣分。”
趙欣欣點點頭,略帶一點不高興地發話,“所以才放那廝一馬,要不然,我肯定要問一問,松峰觀跟襄王,到此存在什么樣的交易。”
何必呢?李永生微微一笑,心說攪了他們的局,也就夠了。
第二日,有消息傳來,說松峰觀的人,在半路上被幾個鄉野村夫教訓了,已經打道回府,并且對摩天嶺表示,此次切磋取消。
傳出這個消息的人,未必存了什么好心,甚至有人說,席都管都受了暗算,身負重傷。
此刻的摩天嶺,修者人數幾達兩千,大家聞言,頓時就嚷嚷了起來——這尼瑪不是逗我們玩嗎?我們可是大老遠趕來觀戰的。
不過松峰觀的主意已定,他們甚至公然表示,摩天嶺有爭奪第七廟的實力。
第二天下午,邵真人終于從其他人口中得知,某個曾經在摩天嶺講道的家伙來了,此刻就在鎮子上。
于是他興沖沖地帶著弟子趕過來,不成想得知,對方剛走了兩個時辰。
邵真人倒是想追來著,因為他猜測,冒充鄉野村夫的人,很可能就是李永生這幫人——別人既沒有這個實力,也沒有出手的理由。
但是此刻的摩天嶺,也是亂糟糟的,上千名修者聚集在一起,而且群情激憤,他實在不能撇下這里,去追趕李永生。
所以他只能長嘆一聲,“唉,欠這個家伙的……真是越來越多了。”
李永生六人用了三天時間,悄然地來到了般陽縣地界,又用了兩天的時間,搞到了幾個通用的身份。
這里已經非常接近襄王的大本營,盤查十分嚴格,只有朝廷的路引不行,還得有襄王府的身份證明和通牒,否則就是來路不明。
十七世的方采臣,就在般陽城外十余里的余家莊。
六人趁著夜色,悄悄潛入余家莊。
李永生和趙欣欣帶著方真人,來到一處平凡的小院,坐在房頂上,看著院子里的喧鬧。
這一世的方采臣叫袁良,自幼父母雙亡,跟兄長逃荒至此,被這里一戶人家看中,做了上門女婿,也算是落地生根。
“娶”了他的余氏,是家中獨女,相貌普通還有一條腿微瘸,不過性格卻是不錯。
兩人在一起,也算相敬如賓,現在誕下了三兒兩女,長女已經出嫁了。
這一夜,月光如水,袁良帶著兩個兒子,從地里勞作回來,余氏已經為他們做好了晚飯,幼子幼女承歡膝下,非常祥和的景象。
飯畢,余氏收拾了碗筷,點起一鍋水煙,一邊吧嗒著,一邊發話,“他爹,小幺該進學堂了,里正又來催了,老大老二,該有一個當兵了。”
“不是不滿十五嗎?”袁良嘟囔一句,“里正又是惦記上咱家啥了?”
“老大滿十四了,”余氏嘆口氣,“不過里正說了,要是咱家出個兵,幺兒的學費可以減半。”
袁良沉默片刻,接過余氏的水煙,狠狠地抽了一口,長出一口氣,悶聲發話,“老二去當兵吧,老大沒眼色,一旦遇了事,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可是……老二還小啊,才十二歲,”余氏嘆口氣,“他走了,地里的活又少個人。”
“虛歲十三了,”袁良勉力笑一笑,“我十三歲的時候,可是已經討飯到你家門上了。”
余氏沉默片刻,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哽咽著發話,“可我舍不得。”
“唉,”袁良嘆一口氣,一伸手攬住了她的肩頭,“日子總是要過的,我若不是小小年紀出來討飯,又怎么能碰到娘子你?”
說到這里,他側過頭來,吻一下余氏的面頰,笑著發話,“若是碰不到你,這一生也是無趣,老二沒準有老二的機緣,這誰又說得準?”
“要死了,老鬼!”余氏狠狠地捶他一拳,半怒半嗔地發話,“孩子們都在!”
“都在又怎么樣?”袁良探手去攬她的腰,嬉皮笑臉地發話,“娘子,趁著這時光,咱們再生個老四吧?”
很普通的農家小院,普通的場景,努力維持生計的一家人,還要應付兵役,但是依舊甜蜜溫馨,甚至還有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但是坐在房頂上方真人見狀,實在有點受不了,他抬手一拍額頭,輕聲地發話,“我去,這就是我方家的老祖嗎?”
“有何奇怪?”不知何時,九尾狐已經從狐幡上走了出來,化作一個小巧的婦人,怔怔地看著眼前一幕,輕聲發話,“已經十七世了……他此刻姓袁,如何還能記得自己姓方?”
話是這么說,她的淚珠,已經滾滾而下。
“唉,顯形也能流淚嗎?”趙欣欣輕聲嘆口氣,“小青丘,你確定還要喚醒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