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布從牌匾上揭開,露出了四個大字,“紅塵忘憂”。
四個字寫得相當灑脫,圓潤的筆鋒中,透露出些許的不羈,甚至隱隱有些氣運在縈繞。
朱雀城知府的字,真的非常了得。
趙欣欣是見慣了好東西的,但是這四個字,也令她的嘴角微微一翹,“好字!”
李永生也點頭贊許,“真的不錯。”
四個字非常應景,酒家是喝酒的地方,求的就是酒后那份酣暢的感覺,忘卻紅塵中的煩惱。
同時,我們酒家還有些副業,那就是保護酒客不受騷擾,頗有點庇護場所的意思——只要進了酒家,你放心喝酒好了,紅塵中的那些煩惱,干擾不到你。
可以說這知府,是個相當的妙人,寫了這幅字,也有認可我們酒家這種行為的意思。
趙欣欣取了幾塊銀元,打賞了來的捕快,又找了小二來,要他們將牌匾掛在酒樓門口。
小二和捕快在忙碌著,嚴捕長卻是踱著步子,來到了趙欣欣的身邊,低聲笑著發話,“有老父母這一幅字,九公主行事,又方便了許多。”
趙欣欣并不答話,而是淡淡地看李永生一眼。
李永生當然就很狗腿地湊了過來,“知府大人怎么想起寫字了?”
嚴捕長管理全城的捕快,自然知道此人的事跡,沒有因為是個制修而小看他,而是微笑著回答,“朱雀城雖然名義上歸百粵郡管轄,但是百粵很多事,是老父母不好協調的。”
這話就很明白了,知府以前是不想跟九公主的產業牽扯到一起的,所以沒有送字來,但是百粵郡對酒家的行動,讓他這個知府坐蠟了。
朝安局出面,都不得不敗走,知府想來想去,覺得自己挺無辜,為了不被人遷怒,那他也只能適當地表示出一些善意。
當然,這種行為也是很危險的,他沒有選擇陷害英王,具有相當的政治風險。
但是他也別無選擇,實力強勁的朝安局都認栽了,他身處朱雀城,真要鐵下心思,跟尚無反意的英王作對,半夜飛頭都是有可能的。
玄女宮尊重官府的管理權,卻不代表能坐視官府對自家弟子的抹黑。
所以知府大人只能選擇最中庸的做法——皇族開店,我來湊個熱鬧,添一份人氣。
至于說這店已經開業了,那真是無所謂的,父母官的祝福,什么時候也不算晚。
捕快們送匾的時間,選得也極好,正是申正剛過,下午四點出頭的模樣。
掛牌匾用了一些時間,然后又點起爆竹來,噼里啪啦響半天,待到結束的時候,就是五點半左右了,該請捕快們吃飯了。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下雨的時候,趙欣欣總是很歡喜,于是她破天荒地邀請了嚴捕頭,在園林里一起共進晚餐,陪客是李永生。
至于鄧蝶,卻是在柜臺上,幫著九公主招呼客人和收錢。
嚴捕頭也知道,自家跟趙欣欣的身份差得太多,能在宅子里吃飯,那真是人家給面子。
所以他沒有在酒桌上多待,吃喝完畢,就很有眼色地打算告辭走人,并且不忘記提一句,“今天我來,老父母還有一層意思,義安林家之人,他是不待見的。”
沒有哪個知府,會高興屬地多了一股惹是生非的勢力。
對于玄女宮的強勢,知府沒有辦法,人家是本地的勢力,九公主開酒家,他也沒有辦法,但是百粵郡的林家,居然跑到朱雀城來生事,這令他十分惱火。
朱雀城的官府里,有不少人偏幫百粵郡和林家,甚至捕房也有一些人被說動了。
一開始的時候,知府沒能力抗拒這趨勢——畢竟是官場上在站隊,他若強行制止,一個“英王黨羽”的帽子,是鐵鐵地跑不了。
可是找碴的人被收拾了,而且他們還可能繼續生事,這就是知府不能忍的了。
他有保障屬地平安的職責,以前事情不大,他也看不清狀況,只能裝聾作啞。
現在我們酒家明顯有自保的能力,關鍵是林家再來人的話,還不知道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朱雀城從來不是個良善之地,各種案子也極多,但是毫無疑問,若是趙欣欣一旦出事,官府絕對會面臨來自英王和玄女山的雙重壓力。
所以他必須表示出來傾向:我不會容忍義安林家胡來。
趙欣欣雖然年輕,對此卻很敏感,“嚴捕長的意思是說,若我們懷疑某些人是林家的人,可以直接出手嗎?”
“這種事,九公主你自行去做就好,何必說出來?”嚴捕長哭笑不得地回答,然后面色一整,“要讓我說,還是先報捕房,捕房來人之后,你們可以協助捉拿。”
“嗯?”趙欣欣眉頭一皺,有點不滿意了——我堂堂的親王女兒天潢貴胄,在私宅請你吃飯,你就給我這么一個答案?
“欣欣,”李永生看她一眼,“嚴捕長的意思是說,來得及報捕房的,就報捕房,來不及的,當然可以直接下手,總不能讓人跑了,是吧嚴捕長?”
嚴捕長笑著微微頷首,卻是不便再說什么。
“唉,官府里的彎彎繞,真的好多,”趙欣欣皺著眉頭嘆口氣,又沖嚴捕長微微一笑,“多謝嚴捕長關照。”
嚴捕長麻利地走人了,亭子里就只剩下了李永生和九公主。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趙欣欣站起身,緩緩地走到亭子邊緣,探手去感受空中細密的雨絲。
李永生走到她身邊,有樣學樣地伸出手去,并不說話。
趙欣欣側頭白他一眼,輕咬一下嘴唇,“你這人總學我,煩不煩啊?”
“呵呵,我也喜歡下雨啊,”李永生輕笑一聲,頓一頓之后,又輕嘆一口氣,“不會一直讓你煩,我快要走了。”
“嗯?”趙欣欣身子一頓,側過頭來上下打量他幾眼,才轉頭看向亭子外,淡淡地發話,“也罷,杜上人肯定開出了不錯的條件,我不能耽誤你。”
這說話的方式,簡直跟上一世的永馨一模一樣!李永生有點想笑——其實她是想問,你要去哪里,但是她偏偏不這么說,一定要刺你兩句,然后讓你主動交待。
當然,大多時候,她都是直來直去地說話,只有很不開心需要發泄的時候,才會如此。
見她又使出了這一招,李永生也只能選擇自辯了,他笑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還在博本院修研,要階段性地回去,匯報試煉任務進展。”
趙欣欣默然,過了一陣,才漫不經心地發話,“這里哪里離得開人?你寫好任務進展即可,我自會著人幫你遞到博靈郡去。”
“博本院跟朝陽大修堂可不一樣,”李永生笑著搖搖頭,“大修堂的修生,做任務的時候比較靈活,博本院可是很死板,不但要親自匯報,還要在校內耽擱些時日才行。”
“負責審驗你的教諭是誰?”趙欣欣轉頭過來,直勾勾地看著他,斬釘截鐵地發話,“我著人去將他請來,在這里審驗。”
這一刻,九公主的霸氣全開,天潢貴胄就有資格這么不講理。
“做修生的,哪里能這么對待教諭?”李永生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身為皇族子弟,更該懂得尊師重教,別讓我小看了你。”
趙欣欣嘿然不語,好半天才又發話,“幾時走?”
“還得個把月吧,”李永生笑著回答,“到時酒家應該也能穩定下來,不過,張木子也許會跟我離開,你最好再找幾個人來,不要墮了我們酒家的名頭。”
“嗯,”趙欣欣胡亂地點著頭,目光卻是游離不定。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酒家的生意漸漸地有了起色,每天四五十桌是平常事,不少人還是地方上比較有頭面的。
這些人來吃酒,主要是套一套交情,混個臉熟,以后萬一遇事,也好張嘴求懇。
對他們來說,九公主的身份,意義真不大,朱雀城的勢力不看重這些。
他們看中的,是酒家強大的戰斗力和影響力,能斬殺化修,能嚇退朝安局,就連半隱世家族義安林家,嫡子被殺都找不回場子。
這樣的戰績,讓酒家本身就成為了朱雀城的一股勢力,這種能親身感受到的力量,才是其他大小勢力忌憚的。
我們酒家目前看不出有向外擴張的意思,大家結一份香火情又何妨?
四五十撥客人,每天能讓酒樓有三百塊銀元左右的進賬,算是超出了止損線,有部分盈利,每天晚上的座位費,才是真正的純利潤。
座位費一般是要看天吃飯,光景不好的時候,也就五六個人,好的時候,能有二三十人,最夸張的一次,有四十多人,其中三十多人是一伙的,躺著的比站著的多。
追趕他們的,是跟徐先生齊名的華先生,也是地方上難纏的混混,見到他們進了我們酒家,頓時戛然而止。
倒是有人想起來,說徐先生曾經收過這里的規費,于是進門試探著問一句,說這撥人壞了規矩,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能否通融一下?
他們能越線到徐先生的地盤追殺,仗的也就是這個規矩。
酒家的小二很干脆地表示:你們說的這些事兒,我們不懂,反正酒家不許鬧事!
華先生的人只能悻悻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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