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九是挑通眉眼之輩,眼見挑唆成功,轉身走了。
她和靳姓司修原本關系就不錯,又心恨別人小看朝安局,才隨便扇一把陰風就跑。
趙欣欣是真的氣壞了,要知道,自打她出生,就是錦衣玉食從沒受過委屈,待長大之后開始求道,又得到了栗化主的賞識。
入玄女宮的時候不太順利,但終究是未臻制修就入山了,宮中有些姐妹,可能有些妒意,但是有栗化主罩著,她也沒受了委屈。
栗真人對她,不像家人對她一般驕縱,但是栗化主對別人更嚴厲,對她的態度,已經可以稱得上寵愛了,甚至還有傳言說,她可能是化主在山外所生……
總之,她是氣得要命,“李永生,快想個辦法安慰我,從小到大,我受的氣加起來,趕不上這一個多月受的氣……連一半都趕不上。”
李永生本來是無所謂的,見她氣呼呼的樣子,也惱了,老婆受了氣,老公不得出面嗎?“你想要我怎么做?要不我去找林家的麻煩?”
找林家的麻煩,那可不是隨便說說的,要知道,林家最少有五個真人——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還有沒有,誰也說不清楚。
尤為關鍵的是,林家是半隱世家族,雖然出仕的人不多,但是在朝廷和道宮兩大體系里,有相當的人脈和影響力。
李永生這話說得,委實有點夸大了。
“你是想送死嗎?”趙欣欣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安心幫我看管酒家,多多賺錢才是正道,你幫我賺足了錢,咱們就可以去林家討個說法了。”
李永生想一想,緩緩搖頭,“我覺得咱們的酒樓,不能以賺錢為目的,多庇護些亡命之徒,沒準會有人去尋林家的麻煩。”
現在的我們酒家,已經有點江湖庇護所的味道了,跟義安林家齊名的玉鉤潘家,可不就是逃進酒家躲避追殺?
當然,這也只是他的托詞,他決定過兩個月之后,趙欣欣若是還不能放棄這仇恨,少不得他就要離開酒家,往百粵郡義安山一行。
甚至他連離開的托詞都想好了——他要回博本院,交研修生任務。
“敢尋林家麻煩的,真沒多少人,”趙欣欣微微一笑,不以為然地發話,“江湖亡命客里,更是沒幾個敢招惹林家的,真有那本事,他們也不用亡命江湖了。”
“是啊,”鄧蝶點點頭,出聲附和,她也知道林家的厲害,“林家跟清微廟的關系極好,據說身后還有大背景。”
清微廟是子孫廟,中土國的子孫廟極多,多數上不了臺面,有個化修就算體面了。
但是子孫廟是分派系的,正一、全真、丹鼎、藏真、符箓等等,甚至丹鼎一派,還分內外兩系——這兩系勢同水火。
子孫廟的體系太復雜,不能一一介紹,總之,中土子孫廟,勢力最大的,是南七北六,號稱十三子孫廟,下面還有分子孫廟。
比如說李玉峰所在的三茅廟,是符箓派茅山廟的分支,而茅山廟,就是南七廟之一。
清微廟也是南七廟之一,隱隱還是南七廟之首,下面像三茅廟之類的分支,還有很多。
“玄女宮愿意招惹林家的,也不會很多,”趙欣欣很無奈地嘆口氣,“倒不是惹不起,而是劃不來……除非杜晶晶那種瘋子。”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小欣欣,你這么背后說尊長,好不好啊?”
“杜上人?”趙欣欣訝然側頭,說人小話被抓現行,真的是有點……愧疚啊,“我最近運氣不太好,隨便發一發牢騷,我并無不敬上人之意。”
“呵呵,我就偏偏聽出了不敬之意,”一串笑聲之后,杜晶晶出現在三人面前,“背后說人,總是……咦,你現在開始穿勁裝了?”
對著杜上人,趙欣欣有意無意左腳跨前半步,又提一提左腳腳跟,這個造型,顯得她的雙腿分外地修長,她笑吟吟地發話,“經營世俗產業,本該入鄉隨俗的。”
看到那修長到令人發指的雙腿,杜晶晶下意識地低頭看一看自身,雖然她的道袍也改動過,能襯托出曼妙的身材來,但終究是道袍,不是勁裝。
堂堂高階司修,被一個沒到制修的小道童比下了身材,這個不能忍。
她微微一笑,“衣服不錯,真是我見猶憐。”
衣服不錯,那就是說,穿衣服的人……還待商榷。
不待趙欣欣說話,她就繼續說了,“世俗產業不錯啊,最近我也想搞一個,看來,我也得考慮脫掉道袍換勁裝了。”
“杜上人若是穿勁裝,一定會風采絕倫,”趙欣欣笑著回答,微微輕提一下前伸的左腿。
你說話就說話,抖腿算什么?覺得我不如你腿長?杜晶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是個能忍受委屈的,于是干笑一聲,“我也打算開個酒家,小欣欣你覺得好不好?”
“這個無所謂,”趙欣欣笑著回答,“上人別把酒家開到我對面就好,要不然我怕爭不過,朱雀城這么大,多一兩家酒家,算得了什么?”
杜晶晶看她一眼,眉頭一皺,“對了,剛才聽你說,你最近運氣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趙欣欣苦笑一聲,“從小到大,我也沒受過這么多委屈,經歷這么多麻煩,我只想好好地修行……這是招誰惹誰了?”
“這是劫數,我算過了,”杜晶晶淡淡地發話,“李永生跟你相克。”
“嗯?”趙欣欣不答應了,眼睛一瞪,“杜大人你啥意思?”
上人是道童對敕牌弟子的尊稱,又因為化修可以被稱為真人,所以這就是對司修的尊稱。
大人的稱呼,那就隨便叫了,不是很正式,趙欣欣原本將她稱為上人,現在稱為大人,那就是表明,她不高興了。
可是這個“大人”的稱呼,也沒失了禮數,只是分了遠近。
“我了解過了,”杜晶晶一本正經地發話,“你最近一個多月很不順,自從認識李永生之后……他跟你相克,這是劫數。”
“哦,原來如此,”趙欣欣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該如何化解呢?”
“我正好要開個酒樓,”杜晶晶呲牙一笑,“他正好也有經驗,我把你的劫數帶走,你看可好?”
“我自是……倒是沒什么意見,”趙欣欣耷拉下了眼皮,緩了一緩,側頭看向李永生,“換個地方也不錯,你覺得呢?”
李永生想一想,覺得這事兒,還是快刀斬亂麻比較好一點,于是呲牙一笑,“多謝杜上人厚愛,不過我是博本院的研修生,來做任務的,從頭至尾見證一家酒家的興旺,才是正道。”
杜晶晶呆呆地看著他,好半天才勉力一笑,“如此……也好。”
趙欣欣只覺得心里一陣煩躁,轉身向酒家走去,“我去看一看新做的菜式,你們聊。”
她一離開,李永生和鄧蝶也跟著走了,只剩下杜晶晶站在那里發呆。
猛然間,一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何必呢?本來不是你的,玄女宮中人,可是很少以情入道的,老實回山吧。”
“多謝風真人抬愛,”杜晶晶頭也不回地回答,“我本來就不是玄女宮心法出身,而且我有直覺,這李永生便是我的機緣。”
“所以你故意斬殺林家嫡子,好逼得我們酒家陷入困境?”風真人從一座假山處走了出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子孫廟出來的,做事果然不擇手段。”
“那你是我的表姨,豈不是也能劃到子孫廟里?”杜晶晶冷冷地看著她。
風真人根本不搭這話茬,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讓我猜一猜你的打算,待我們酒家陷入困境之后,你出手相助,那么,趙欣欣自然會將李永生讓給你……我猜得對嗎?”
“表姨你想得太多了,”杜晶晶冷冷一笑,“我殺人的時候,從來不會考慮那么多,而我維護酒家,也是在維護玄女山的體面。”
“希望你好自為之,”風真人轉身離開,“警告你一句,栗化主的心思和算計,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你若敢對趙欣欣不利,我會親自出手教訓你。”
“這我當然知道,”杜晶晶不屑地一笑,“表姨你最喜歡教訓自家人了,遇到外人就很客氣。”
若是有人能聽到她倆的對話,肯定會大吃一驚,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不過,真的沒有人能聽到,風真人好歹也是化修,怎么能沒有防備?
李永生也沒聽到這對話,他們三個進了酒家的小院,去廚房看一看,檢驗一下新出的菜式,然后又去盤查一下采購的賬簿。
正忙碌著,門外有鑼鼓聲響起,然后幾名捕快走了進來,打頭的正是朱雀城捕房的嚴捕長,他的身后,兩名捕快抬著一塊紅布遮蓋的牌匾。
在官府體系里,嚴捕長是有名親近玄女山的,屁股歪得一塌糊涂,不過正是因為如此,玄女宮才比較給他面子,而官府也需要這么一個中間人,來維護朱雀城的治安。
他走上前,沖著趙欣欣笑著一拱手,“見過趙道友,老父母給貴酒家寫了一幅字,我特意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