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秀美的面龐,本是白皙的雙頰,此刻卻染上了嫣紅之色。眉頭微微皺著,葡萄般的眼眸中閃爍著迷離。似突然醒悟,貝齒輕咬一下,“誒呀,還不放手?登徒子!”
“……”何紹明還真忘了這茬兒了,趕忙放手,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卻見喬雨桐又道:“公子也是一時情急,世事從權,公子不必在意。”嫣紅之色漸退,眸子中又換上了饒有意味的眼神。“公子大才,居然深通經商之道。小女子唐突,拾了公子遺落的文章,還請見諒。”
“沒事兒,我就是亂寫的。”何紹明心說,寫的就是給你們喬家看的。得,這回倒是簡單了,不用琢磨怎么給你們喬家了。還省的讓人覺得自己別有用心。
“如此,謝過公子了。此文于我喬家有大用,公子之文言未盡詳,回頭還請公子指教。”頓了頓,戲謔之色盡顯。“只是……只是公子文中之字,有些小女子不敢相認,想是公子大才,定是小女子未曾習盡這生僻之字,回頭也請公子指教。”福了一福,又道:“公子且率眾抗匪,小女子回后面敬候佳音。”留下一抹嬌媚的笑容,些許戲謔的眼神,喬雨桐轉身而去。
“哦,好,回見。慢走啊……路上看車……”有些癡呆的看著離去的背影,何紹明口中不知所謂的說著。老天,這喬家小姐真是魅力十足。什么叫魅力?那是人的思想,語調,動作等的綜合體現。何紹明越來越看不懂這喬雨桐了。颯爽,果斷,嬌媚,似是團迷霧般。何紹明回頭又想,生僻字?應該是自己寫的簡體字吧,看人家那戲謔的眼神,估計這么說是給自己留面子。想到這不禁有些臉紅,轉念又想,老子二十一世紀穿過來的,不會寫繁體字那也正常。
“何公子,你看咱們怎么安排?怕是胡子一會兒就來了。”底下終于有位看不過去了。這還打著仗呢,這位何公子倒好,擱這兒兒女私情不說,怕是全然忘了打仗這茬兒了。
何紹明收攝心神,卻見那三十幾號排槍隊成員,個個嬉皮笑臉,嘰嘰喳喳嘀咕個不停。“咳!”咳嗽一聲,掩飾住尷尬。“大家伙兒剛才表現不錯,就照這么打,胡子根本進不來。那個誰,你去叫人再準備點柵欄,沒有的話就推幾輛馬車過來,多設幾道障礙。”那人嬉笑著應了聲,轉身去安排。
且不說何紹明如何安排防御。這邊,三匪淫笑著氣走了喬雨桐,正在這兒琢磨著是不是真擄了喬家小姐。其實三人也就是那么一說,心里明白眼下緊要的是錢糧,自己這這么多號弟兄眼看就要斷炊了。只是雪里紅是誰?縱橫關東十來年的紅胡子啊。這嘴上說的,可不能落了自己的名頭。
三人正在這商量對方能給多少呢,屯子里爆出一聲“不答應!”。恩?不答應?什么意思?不談了?這屯子里的小老百姓什么時候有這骨氣了?三人心中詫異。緊接著又爆出兩聲“不答應”,間或還有什么“打胡子”“干他娘的”之類。三人明白了,得,這是跟咱叫板,要打啊。
“當家的,這幫人實在太不識抬舉了,咱們接著打。”孫大炮氣道。
“大哥,這可不太妙啊。屯子里的人抱成團了,咱們不好打啊。”麻六卻有些疑慮。
“放屁,不打咱們吃什么?”
“你他娘的才是放屁,那屯子根本打不進去。要我說,咱就侯在這兒,我就不信那商隊還不出來了。”
“你他娘出的什么餿主意,那商隊要是不出來。天寒地凍,弟兄們沒吃沒穿的,不用打了,都得凍死在這兒。”
“都別吵吵了!”雪里紅有些頭疼,倆人說的都有理,現在當真是騎虎難下啊。轉念一想,那幫子小老百姓抱成團有什么用?只怕是自己大隊人馬一沖就散。“打!咱戰北邊兒的還沒吃過憋,今兒要是不打,反倒是落了咱的名頭。”說罷,撥轉馬頭,往回奔去。麻六孫大炮二人緊隨其后,心里兀自琢磨,貌似咱這戰北邊兒頭些日子剛讓人給剿了,還叫周遭的打小胡子綹子給追到了這兒。這名頭,怕是早就落了。
一刻過后,胡子再次攻屯。這回,百十號胡子率先沖近。隨即,呼啦啦翻身下馬,躲在馬后離著老遠就開槍射擊。另外百十號兜馬圍著屯子轉圈兒,也是離的遠遠的開槍射擊。
說到這兒,不得不說一下這胡子了。胡子里專有一類人叫炮手。這炮手可不是指放炮的。其意為神槍手,槍打的倍兒準。
先前一次,胡子們也沒把這屯子當回事,更沒想到屯子里多了二百來號的槍。是以,折了不少人手不說,還讓人給打了出來。這回可不一樣了,一眾胡子認真起來,槍打的奇準,壓得屯子里的人根本不敢站出來還擊。
何紹明領著人只放了一輪排槍,就被密集的槍子趕回了缺口后面。經歷了頭先一次戰斗,此時眾人大都有些經驗,知道槍法不如胡子,也就安心躲著,等著胡子靠近。
胡子這回似乎不著急了,只是遠遠的打槍,但有露頭的,保不齊就得吃上幾顆槍子兒。見屯子里槍聲漸少,圍墻兜馬的胡子開始收緊圈子,逐漸靠近。
“何公子,這情形不太對啊。”趙二當家跳下圍墻,竄到了何紹明身邊。“胡子槍子兒太厲害了,咱們根本不敢還手啊。這么下去,等胡子靠近炸了三面圍墻,咱們可就再沒有險可守了。”這趙二當家是上何紹明這兒討主意來了。
“這……要不然咱們還用老辦法,干脆不守墻了,都上房等著胡子進來。”何紹明哪有什么主意啊?埋地雷?挖地道?架上機槍掃射?那得有條件啊。這兒別說機槍了,打一發上一個子彈的后裝槍都算好的,不老少人還用著前裝的火藥槍,還有大刀長矛呢。何紹明也就那么點可憐的軍事常識,找他問主意,可算是找錯人了。
“誒,棄了圍墻那是下策啊,哪有放著險要不守的?我再想想辦法吧。”趙二當家臉上寫滿了失望,嘆息一聲又竄回了圍墻上。
何紹明老臉一紅,心下腹誹:老子又沒當過兵,老子更不知道能穿越。早知道這樣,就多跟那個放屁都不響的參謀老爹多請教請教了。
“這么下去不是辦法,爺們兒有怕死的么?”何紹明回頭對排槍隊道。
“何公子,您吩咐吧,咱關東漢子沒有怕死的!”
“就是,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底下諸人,此時胸口那股子熱血還沒凝固,七嘴八舌叫嚷著。
“好!都是好漢子,過來幾個打得準的。咱不能老是不還手!”
這么一說,立碼站出來六七個漢子。何紹明領著這幾位,又竄回了圍墻缺口處,爬在地上,抽冷子開槍回擊。何紹明這么一弄,立即招惹來大片的槍子兒。趁此機會,墻頭上也開始開槍回擊。一時間槍聲響做一片,兩方面時不時有人中槍。
雪里紅見此一皺眉頭,道:“告訴麻六,別他媽的兜圈子了,直接沖過去多放幾個火藥桶,我就不信攻不進去!”手下自有嘍啰策馬傳令而去。
“了不得啦,胡子放火藥桶啦!”
“趕緊開槍!”
“撤,撤,咱們上房頂!”
南墻上,幾十號人號令不一,說什么的都有。匆匆放了幾槍,便敗退下來。還沒等趙二當家剛過去,耳輪中只聽兩聲悶響,“轟轟”,南墻大片大片的被炸飛,巨大的沖擊波讓趕過來的趙二當家一屁股坐在地上,飛起的泥沙石子兒四處飛濺,靠近南墻來不及逃跑的如柳絮般被撕裂。
“快,快!胡子要上來啦!”趙二當家反應快,略一,煙塵一落,連忙叫道。話音剛落,一大票下了馬的胡子,舉著馬刀長槍就沖過了硝煙。
而何紹明這邊,胡子也開始了沖擊。胡子先是上馬,加速,用雙腿控馬開槍射擊,待一沖過兩百米,諸匪均棄槍,抽出了馬刀,口中兀自吆喝著。
“排槍隊列隊!”何紹明一看不好,緊忙領著沒死的幾人回轉到路障之后。“列隊!誰跑老子第一個崩了他!”呵斥著有些不知所措的眾人,何紹明總算是把這排槍隊形列出來了。
“瞄準,射擊!”“砰砰砰砰砰砰!”沖過缺口的胡子,如同麥子般倒下。匆匆放了兩輪,抵擋不住胡子的沖勢。何紹明領著排槍隊直接退過了兩道路障,這才穩情勢。
排槍一輪一輪的放,對面的胡子因路障以及倒斃之馬的阻擋,也沒了剛開始的沖勁。雪里紅趕了上來,呼嘯一聲,眾胡子紛紛下馬。而此時屯子南邊,仗著殘存的圍墻,以及靠近圍墻的房屋,趙二當家組織人跟胡子打的是有聲有色。
可這胡子一接近,槍戰成了白刃戰,情勢就不一樣了。這新兵老兵最大的區別在哪?遠遠的放著槍對射的時候,也許看不出來;這一白刃戰高下立分。所以說,近代戰爭中,不敢白刃戰的士兵永遠都是新兵,菜鳥。這群莊丁伙計連新兵都算不上,如何能抵擋住刀口舔血混生活的胡子?
兵敗如山倒!敗退從南墻開始,無論趙二當家怎么聲嘶力竭的吼叫。連帶著,何紹明也開始后撤。那三十幾號人可不是兩百多兇悍胡子的對手。邊打邊退,人流逐漸朝屯子中心匯集,不斷有人倒斃在胡子的刀下。房頭上的人,要么被胡子開槍擊殺,要么撒腿就往回跑。
硝煙味,血腥味充斥著人們的鼻腔;兇殘的吼叫,臨死前的慘叫刺激著聽覺;眼中所見,是滴血的馬刀以及胡子猙獰的面孔;恐懼,揮之不去的恐懼。方才的血性之氣早就凝固,渾身上下只剩下顫抖。
不能退了,不能再退了!裹在人流中,何紹明心道:再退下去,誰都逃不過一死。
“排槍隊!列隊上刺刀!”何紹明聲嘶力竭地喊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爺們兒們,咱們拼了!”
“呸!左右一死,咱爺們兒拼了!”
“殺一個夠本兒,殺倆賺一個!”
“爺們兒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三十幾人吼叫著,逆流而上!排著參差的隊形,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怒吼著沖了上去。何紹明排在最前,撿到的槍根本沒有刺刀,只得倒著拿了,準備當棍子用。
“殺!”
“去你媽的吧!”
“去死吧!”
迎著胡子的馬刀,三十幾人憤然搏命。俗話說的好,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這句話擱這兒是再恰當不過了。三十幾個漢子,沒有刺殺經驗,上去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頃刻間,雙方各有數人倒下。
何紹明一槍托砸過去,被對面胡子迎刀擋住,緊接著讓人一腳踹了回來。何紹明不管不顧,爬起身繼續沖上,口中兀自嘶吼:“老子拼了!殺啊!”
稚嫩而決絕的聲音,在一片喊殺聲驚恐聲中顯得那么突兀。趙二當家停住腳步回望,看見的是何紹明那瘦肉的身子如同暴風中的小舟般跌跌撞撞,倒下,又再爬起。小四十的漢子雙眼起霧,大吼:“大家伙兒都拼了吧,人家一個十幾歲的外人都在拼命,咱們爺們兒這條命還有什么舍不得的?”
“拼了!”
“干他娘的!”
“打胡子啊!”
受不得激的幾個漢子,漲紅了臉,高聲叫著,拎著手中各式各樣的武器,返身迎上胡子。慢慢地,三四個,十幾個,百十號漢子紛紛嘶叫著沖向胡子。十幾歲沒成年的娃娃手拿鐮刀沖了上去;幾十歲的老者高舉著鋤頭也沖了上去;各家房門打開,持著菜刀搟面杖的女人家也哭喊著沖了上去。
自古民心不可欺!中國的老百姓是一群最善良的人。只有有口吃的,他們就會逆來順受。但是,一旦有人讓他們活不下去了。他們會拿起雜亂的武器,沖向敵人,溫順的綿羊瞬間變成了老虎。
群起的百姓,如同巨大的波濤,卷著二百來號胡子不住倒退。
“大哥,頂不住了。這幫子小老百姓玩命了,再這么下去咱們就折在這兒了。”麻六面色焦急地說道。
“撤”雪里紅臉色鐵青,咬著牙崩出了一個字。
兵敗如山倒!只是此時換成胡子。
何紹明奮力地拼殺著,他不知道自己中了幾刀。整個人處在癲狂之中,只知道拼殺,拼殺,再拼殺!終于,眼前沒了胡子,何紹明強自支撐著脫力的身子。贏了?贏了!如同雙耳失聰般,腦海中沒有一絲聲音。一張張憤怒的面孔沖過自己身旁,如同慢動作一樣,那么的清晰。日頭高升,晃得人瞇了眼。活著真好啊……
“何公子,你沒事兒吧?”趙二當家不知什么時候沖了過來,一把扶住了搖搖晃晃的何紹明。
“沒……沒事兒。”何紹明強打了精神答道。
“誒呀,還沒事兒呢,這肩膀頭兒,大腿上都挨了刀子,您趕緊到后頭包扎去吧。三兒,你扶何公子后頭包扎去。”趙二當家招呼過一個少年,扶著何紹明慢慢往后走。
此時,胡子已退出屯子,只留下滿地的尸首。急急如喪家之犬,尋得馬匹,打馬就逃。
“贏啦!咱們贏啦!”
“狗日的胡子跑啦!”
屯子中充斥著歡呼聲,長槍短刀上下起伏,一張張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臉上,寫滿了欣喜。吼叫著,奔走著……
“呀,怎么傷的這么重!”見何紹明讓人扶了過來,喬雨桐急忙迎頭上去,檢視一番,道:“小翠,小翠!死丫頭躲那么遠干嘛,快去拿傷藥!”喬雨桐有些焦急。確實,何紹明這幅血肉模糊的模樣挺嚇人的。
也許是失血,也許是脫力,何紹明臉色蒼白著沒有說話,順從地讓人扶著進了屋子。脫下上衣,撕開褲子,一番檢視,傷倒是不重,看何紹明還能動,應該沒傷到骨頭。喬雨桐接過小翠遞過來的傷藥,輕柔而仔細地上著。疼得何紹明呲牙咧嘴直叫喚。
“公子倒也英雄,連胡子的馬刀都不怕。怎地這會兒卻怕起疼來了?”喬雨桐輕笑道。
“那是沒法子,都不出頭,大家伙兒都得死在這兒。誒呀,輕點兒”
“這倒也是,你這人倒也有趣……”喬雨桐這話,分明透著幾分曖昧。許是自己察覺了,面色羞赧,隨即專心包扎,不再說話。
“我倒是覺得你更有趣呢。”何紹明心里想著喬雨桐跟胡子談判那一出,順口就說了出來,眼神中充滿了欣賞。“誒呀!你要謀殺啊?”腿上一陣劇痛傳來。
喬雨桐也不做聲,系好了繃帶,站起身就走。臨到門口,轉頭清啐了口“登徒子”,隨即飄然而去。
何紹明有些莫名其妙,也沒說什么啊,怎么就得罪人家了呢?轉頭問向滿臉曖昧的三兒:“我剛才說錯什么了么?”
三兒呲牙一樂,“沒錯,再配上您的眼神兒,跟屯子里調戲大姑娘的無賴一樣兒。”
恩,看來這個時代的人還比較羞澀,不擅長溝通啊……可話又說回來了,后世的野蠻女友也不咋地。發呆中,何紹明考慮著要不要搞婦女解放什么的,又擔心自己利益受到影響(這小子還琢磨著三妻四妾呢),矛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