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齡

第五章 有人怕了

君小姐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她在院子里來回踱步,雙手握著身前,要說什么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院子里的人都嚇壞了。

自認識這女孩子以來,見過她哭見過她笑,更多的是見她神情溫和,唯獨沒有見過她生氣憤怒。

就連遇到那些匪賊也沒有這樣。

“小姐,怎么了?”柳兒跳過來激動的喊道,“誰惹你生氣了?”

君小姐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答她的話,只是一臉憤怒的來回走動。

“小姐..”柳兒也不知道該問什么,只能跟著憤怒。

村婦們不敢說話也不敢勸,德盛昌掌柜看著扔在地上的信紙和竹筒也不敢撿,柳兒問都不理會,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問。

院子里年糕的香氣四散,村子里的笑聲此起彼伏傳來,更顯得這邊氣氛凝滯。

“君小姐啊,過來。”婦人沉穩的聲音傳來,帶著不容拒絕。

君小姐看她一眼,卻沒有依言過去。

這女孩子眼睛瞪圓,就像一頭憤怒的小獸。

這樣的孩子定然從小就是個驕傲倔強又極有主意的。

郁夫人看著她。

“摔摔打打的有什么用。”她說道,“不想看就燒掉。”

咿,這是在教訓我家小姐?柳兒瞪眼看她。

你誰呀你。

她要說什么,卻見君小姐吐口氣,俯身將竹筒和信條撿起來。

“出了點事。”她抬起身對院子里的婦人們說道,“嬸子們年糕等一等再做吧。”

婦人們松口氣。

“好的好的,我們先去把做好的分了。”她們說道。

她們說著便利索的將東西收拾,忙而不亂。

已經退到郁夫人身邊的年輕男人看的神情驚訝,他跟著這些婦人們混了兩天了,不管是說話還是動作這些婦人都是很常見很普通的村婦,但這一刻看著這些婦人整齊劃一的動作,他莫名的想到了遇到劫匪時那些男人們的動作。

這些婦人手里拿的鍋碗瓢盆案板,如果換成長矛大刀似乎比那些男人也不差。

幾乎是一眨眼間,這些婦人已經收拾好離開了院子。

院子里再次陷入安靜。

郁夫人沒有再說話,扶住年輕男子的胳膊就要進去。

“皇帝。”君小姐忽的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顯然竭力的忍著情緒,“要跟金人議和。”

掌柜的啊了聲,神情震驚,郁夫人站住了腳,挺拔的身形微微一僵。

只有柳兒挺高興,小姐肯說話了,至于說的什么都無所謂。

“怎么議和?”掌柜的急急問道。

他根本就顧不得院子里還有一個陌生婦人在場,更何況小姐也沒避開她。

“難道是真的,真的要按照金人的條件”掌柜的接著說道。

君小姐將手里的字條狠狠的撕爛。

“是啊。”她憤怒的喊道,“是啊,那個廢物啊。”

她說著眼淚有些模糊的眼。

不是挺厲害的嗎?殺了兄長,逼死父皇,奪了江山。

不是挺厲害的嗎?為了這江山,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畜生一般的事都做得出來,怎別人來搶他的江山了,他就要議和了?

六郡,多大的疆域,多少的子民,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就不要了?

那是十年征戰奪回來的,多少將士的血換來的,那是十年苦寒駐守抵御換來休養生息,養起來的富足子民。

他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怎么說的出來?”君小姐看向德盛昌的掌柜,“他怎么說得出口?”

掌柜的看著她,搖搖頭,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這個問題他答不了,他也不知道。

怎么就要議和了?

還沒看到十萬金兵集結呢,還沒打呢,這就議和了?那豈不是怕了?

“國公爺沒敗啊。”他只能說道,“來再多的金賊,國公爺不會敗啊,三萬,五萬,十萬,國公爺不會怕啊,怎么就”

前方的將士還不怕死呢,他們在后方安坐,怕什么?

“他們怕什么?”君小姐看向柳兒。

“對啊。”雖然不知道小姐說的什么,但柳兒立刻跟著憤怒的喊道,“他們怕什么?我們都不怕。”

君小姐看著她噗嗤笑了,笑又有點想哭。

“對啊,我們都不怕,他怕什么?”她說道,看向院子里另外一個人。

郁夫人不知什么時候扶著年輕人已經轉過身來,聽著她說話。

她的神情肅正沉靜,年輕人已經明顯的震驚以及憤怒,臉上青筋暴起。

君小姐看著他。

“這個年輕人,現在我給你一把刀說去殺金賊,你可敢?”她說道。

年輕人不到二十歲,是個很靦腆害羞的人,來這里兩天還沒有開口說過話。

“我當然敢!”他此時立刻喊道。

“是啊,我們都敢,他為什么不敢?”君小姐問道。

這孩子是真的要問個答案。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畏懼的。”郁夫人說道,沖君小姐招招手,“好了,孩子,不要想不開了,有時候不能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不是這么用的吧?就跟先前那兩句懷念親人離散的詩詞一般。

這個夫人真是

君小姐又忍不住笑,抬手揉了揉鼻子扁嘴。

這一打岔她的情緒也些許平復了。

是啊,不能以己度人,她敢的,不一定別人就必須敢。

“等具體消息吧。”她深吸一口氣看向掌柜的。

消息緊急,只有先信鴿送來最關鍵的,細節肯定在后快馬傳遞。

掌柜的點點頭。

“我這就回去。”他說道。

君小姐看著他離開站在院子里未動。

或許是婦人們已經將這邊的事傳開了,村子里原本的笑聲已經消失,恢復了往日的安靜,比往日更安靜,連牛羊的叫聲都沒了。

“我做夢也想不到。”君小姐自言自語說道。

想他是個狠毒無恥的,想他是個忘恩負義的,想他是個畜生,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是個這樣的色厲內荏的廢物。

所謂的狠所謂的奸詐,原來都只用在自己親人身上,用在沒有防備他的人身上。

“小姐,你想什么?”柳兒在一旁問道。

君小姐看著前方。

“我想罵臟話。”她說道。

“我祖宗姥姥!”

一人從石頭上跳起來,口中大罵著,將手里的信扔在地上,牛皮靴子狠狠的踩上去。

因為動作太猛,原本半掛在耳朵上一圈絡腮胡也掉下來。

“大哥。”在一旁聞聲看過來的一個男人提醒一聲,“胡子掉了。”

被喚作大哥的人轉過頭,露出朱瓚干干凈凈棱角分明的臉。

謝謝大家,這周真是漫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