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肚子里有棵樹

第四十七章 人家哪里小了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胖子臉上隱有尷尬一閃而逝,但還是被慧眼如炬的郎警官給捕捉到了。

“我猜的!”郎苑鄙夷地白了胖子一眼。這么個藏在深山里的小鄉鎮,又是大冬天的,能有幾個人住宿?就你那點小心思吧,還真不經琢磨!

“嘿嘿,你好厲害哦,一猜就中!”胖子的臉皮賽城墻拐彎的,完全聽不出譏諷來,反而兩手對掌放在心口窩上,手指肚互拍著,眼里的崇拜都要溢出來了,就像看見大人取下了掛在樹梢上的風箏。

“你乖乖地給我開兩個房間,房費我出!”郎苑抓過手袋找錢包。剛從國外回來,帶的人民幣不多,有個六七百吧,不過在這種地方應該足夠了。銀行卡就不知道能不能刷。

“你不是說再給我一個機會嗎?”胖子貌似還有點不太甘心。

“說話不算數是女子和小人的專利!”郎苑把錢包扔給了胖子。我是咬不動你,要不你咬我?

說話不算數的人見多了,這么理直氣壯的就比較少見,胖子無語地瞪著郎苑,“我不允許你瞧不起自個兒!”

“我就喜歡和小人并列!”郎苑身體累,眼睛可一點都不累,就算累也容不得沙子。你瞪我,我就瞪你唄,我眼睛還比你大!

哥是小人?胖子晃了晃膀子,做了一個側彎腰的健美動作,胸口的肥肉直呼扇,人家哪里小了?

“錢我有,房間也多的是。但人家要身份證……”胖子揶揄地看著郎苑,眼神分明在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還有一重意思是——你這人的思想太不純潔了!

郎苑俏臉一紅,看來還真是誤會了死胖子。不過她很快就小臉一板,“我說,你出門都不帶身份證的嗎?”

“我請你出去吃個飯,誰知道你要跑這么遠!”胖子也委屈著呢,吃個斤蒙山炒雞,卻惹出這么大的事來。哥都不遠數百里地跟過來了,到頭來你還敢怪哥?女人和小人說話可以不算數,還可以不講理的吧?

“好啦,好啦,要乖哦!”郎苑休息了一會兒,感覺就沒那么累了,她站起來拍了拍胖子的大肚腩,親自走向前臺。胖子只好踢踢踏踏地跟上。

前臺服務員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或者更小,長得很水靈,尤其是皮膚很白嫩。相形之下,郎苑都覺得自己好像老了——死胖子剛才跟這個“漂亮的小妹妹”套了半天的近乎……

嗯,仔細一看呢,她長得還是比較接地氣?有點土特產的別樣風味?傳說中的村長家閨女?

工作態度就跟氣質很搭。服務員沒等郎苑說話,就翻著個白眼球問道,“身份證拿來了?”

“漂亮的小妹妹!我從滄海到這里出差,這個胖子是我抓的嫌犯!麻煩你給開兩個房間好嗎?”郎苑把警官證遞了過去,很客氣地跟白眼球商量。連“漂亮的小妹妹”都學上了,或者也是故意叫給胖子聽。

身后的胖子趕緊立正站好,嫌犯要有個嫌犯的樣子。

“嫌犯不嫌犯的我不管,開房就要身份證!”白眼球翻看了一下警官證,懶洋洋地不愛理睬人。別欺負山里人沒見識,有女警孤身一人抓個男嫌犯,還讓男嫌犯去開房的嗎?

人離鄉賤,郎苑被頂了個大跟頭,卻也不得不接受現實,雖然火氣怎么都有點壓不住,“警官證可以吧?”

“可以!”白眼球也不跟警察置氣,只是喜歡看著天花板說話,“還要豪華大床房嗎?”

“那就豪華大床房!”郎苑回頭瞪了死胖子一眼,“兩間!”

“兩個身份證!”政府招待所顯然不如海情大酒店那么靈活,不肯認警官證一個頂倆。

郎苑又被頂了個大跟頭,反正和死胖子在一起,就是啥啥都不順溜。胖子還有空在后面說著風涼話,“我是有錢人!開房我要開兩間,我住一間,我空一間……”

剛說到這兒,就見郎苑濃眉倒豎,母獅子般大吼道,“去把我行李箱提過來!”

“我上半夜住這間,我下半夜住那間,不高興我再換回來,我上半夜住那間,我下半夜住這間……”胖子拿了車鑰匙,屁顛屁顛地出門了,貌似是不小心摁了循環播放,雖然很小聲。

沒多久,胖子就完成任務凱旋歸來,嘴里還在“這間那間”地念經。郎苑一瞪他,他就空動嘴唇不出聲。郎苑一轉身,他就恢復音效,嗡嗡的,電量很足。

郎苑只好聽而不聞,打開行李箱翻找了一下,不但有身份證,還有因私護照呢,這就算是有三個身份證了吧?開房我要開三間,我住一間,我空……呸呸!

“這還是你自己!”

結果,護照和身份證都被白眼球扔了回來。欺負山里人不認識洋文嗎?滄海人了不起啊,女警察了不起啊,出過國了不起啊——照片上又不是個胖子!

“……那就開一間吧!”郎苑實在是沒有力氣跟個服務員過不去了,拿著白眼球扔出來的鑰匙,朝著第一排摞房那邊走去。連攤在地上的行李箱都不管了。

“哎哎!那我怎么辦吶!”胖子的聲音,怎么聽都不像是沮喪無奈,反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或者是“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你去死!”郎苑都懶得回頭。

胖子愁眉苦臉地問白眼球,“漂亮的小妹妹,我去她的房間,你們這沒什么規定吧?”

“規定是十點以前必須離開。但我沒看見你進去!”白眼球果然是個漂亮的小妹妹。

“謝了哈,小妹妹!外面可見過你這么漂亮的妹子!”胖子比著食指中指“耶”了一下,白眼球露出糯米牙來,也“耶”了一下。

胖子蹲下身,好容易把零七碎八的小物件塞進了行李箱。東西太多了,一亂就裝不下。好容易合上蓋子,又不知道怎么鎖。胖子只好就那么抱在懷里,急匆匆地追郎苑去了。

其實郎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而不自覺。一個帥哥喊“漂亮的小妹妹”,聽上去重音在“漂亮”。一個美女喊“漂亮的小妹妹”,聽上去重音卻在“小”——人家哪里小了?!

白眼球挺了挺初具規模的有關部位,又翻了個白眼,這才從抽屜里掏出一把小毛刷,一個小圓鏡,專心致志地理順睫毛。

聽到胖子噗噗噗的腳步聲遠去,白眼球對這個胖老鄉的遭遇非常同情——唉,白瞎了這個胖帥哥了,攤上個那么兇的婆娘!嫌人家能吃你別嫁嘛,能吃也算毛病?現在可倒好了,三天兩頭的置氣,滄海都不夠她折騰的了!

好不容易屈尊來趟婆家吧,還不在家里住,非要跑到鎮上來住賓館!你說這叫什么事兒?讓公公婆婆怎么看,讓親戚鄰居怎么看?丟人都丟出斤蒙山了!

胖帥哥都跟著她來住賓館了,她還鬧別扭,非要開兩間房,連“嫌犯”都搬出來了!有這么說自己老公的嗎?也是,娶了這么個婆娘,也就等于蹲了大獄了——胖老鄉,小妹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唉,那個兇婆娘不會把胖老鄉關在門外吧?這事要是擱在我身上,我扭頭就走,慣得些毛病,趕明兒就離婚,再找個又年輕又水靈又溫柔又賢惠又孝敬公婆的黃花大閨女,讓那個二茬后悔去吧……

其實,這個富有同情心的漂亮的小妹妹有點多慮了,胖子追到門口時,門是開著的,郎苑正站在床邊上發呆。

果然還有很多房間。事實上除了這個房間,一整排的摞房都是空著的。后面的幾排也沒見哪個亮了燈。

沒有暖氣,沒有空調,空氣里飄著一股霉味。衛生間里沒有熱水,沒有洗漱用品,只有個臟兮兮的蹲坑。

家具就是一張大床,兩個單人沙發,沙發之間一個小茶幾。床倒是夠大,被子就白里透著黃,黃里滲著黑——這是住人的地方嗎?

照明的是兩根日光燈管,其中一根還出了毛病,一閃一閃地掙扎,終于沒再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