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下官之前的證詞,所謂的緊急狀態委員會,早已經有了奪取聯邦最高權力,繼續維系其暴力統治的陰謀!他們是卑劣的叛國者!無恥的國蠹!聯邦這個高居天際的自由文明的燈塔,正因為有了這群吸血蠹蟲的存在,聯邦的人民才始終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嗚嗚嗚,我……我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但是,但是我終究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還有一家老小,敢怒而不敢言。嗚嗚嗚,我有罪!我在女神面前請罪!”
英俊瀟灑在法庭上痛苦流涕宛若杜鵑泣血。大概是因為他確實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美大叔一個,哭起來便特別的有煽動力,于是也讓不少圍觀群眾有了共情,跟著開始哭唧唧。
大約是大家的響應讓他非常滿意,索爾季諾先生更加興奮了,他的聲音陡然增強,仿佛每個字符中都透著控訴和吶喊“我想到了緊急狀態委員會的偽議長,他要求我在報紙上每天給他們發軟文洗白,嚶嚶嚶嚶嚶嚶,我沒法反抗!嚶嚶嚶,我有罪!這里是我們當時的對話記錄。”
“無恥啊……”坐在旁聽席最前排中間位置的塞希琉低聲嘆道。
“無恥之尤!”坐在她身后和旁邊的幾個旁聽“圍觀群眾”——其實都是富商和文化界名流——大概是聽到了她的話,頓時大聲吶喊起來,引得后面的人群也紛紛起哄。
索爾季諾先生更加興奮了“嚶嚶嚶嚶嚶嚶,他還說,他還讓我的采編們每個人每天都要給他交一百篇歌功頌德的文章,由他來選!”
“他還說,他還說,如果我不交,他就宣揚我上廁所不沖水!嚶嚶嚶!”
“他還說我么的女朋友!嚶嚶嚶!”
旁聽席上的共情感更重了,塞希琉甚至聽到了不少人
“真的是個人才啊……”塞希琉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
“是的,簡直就是無恥界的人才!國賊界的王者!”有人附和道。塞希琉記得那是個富商,好像是紫羅蘭家的外圍工程承包商的配套供應商什么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塞希琉剛想分辨,卻聽見有人大聲吼道“打倒國賊!”
此人是個有點名氣的作家,記得成名作記得是《英雄之路——凱林格爾斯戰記》。
“絞死他們!不,斬首示眾!剁碎了拿去喂地精!”有人用力拍著桌子,好像是個航運事務所的中層官僚,聲音那么大氣魄那么足但人實際上長得蠻妖嬈的,據說和前前任的航運事務總長,歐倫蒂安家某個前年去世的老頭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塞希琉覺得自己還是不說話的好。她忍不住看了看對面觀察席上的三位黑袍的神官——審判和公正女神烏頓的主教斯克利亞,以及兩位帶刀祭司。那位以公正嚴肅而著稱的主教閣下此時正憋笑憋得很辛苦,一臉的褶子中仿佛都透著笑。
這特么分明就是一處低智商的荒誕鬧劇,傳出去會成聯邦之恥啊啊!特別有責任感的塞希琉一時間都想鉆到桌子下面去。她現在覺得,陸希不來此次是何等賢明的舉動。
“哇啊!想不到被告竟然是這等無恥之徒啊!”一把年紀了的老法官感慨了一聲,滿臉都是興趣盎然,一副“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我想接著聽下去”的表情。
“咳咳咳咳……”塞希琉開始咳嗽,這招雖然很老套但這時候她也只有這招可以使了。
老法官這才如夢初醒,也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拿著小木錘用力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肅靜!肅靜!嗯嗯,被告,你現在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一直站在被告席上的特納·維蘭巴特這才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用傲慢而冷冽的眼神掃視了一圈。旁聽席頓時靜若寒蟬,比起法官先生的那幾聲“肅靜”可有用多了。包括證人席中的索爾季諾先生,也都低下了頭,不敢和其對視,囁喏了幾下,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旁聽席中唯一能和特納保持對視毫不落入下風的,便是塞希琉了。只不過,特納的眼神卻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間,便迅速移開了。
不管怎么說,塞希琉只是一個小插曲。特納·維蘭巴特雖然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權勢、力量和財富,就像是動物園中的展示牌一般被壓上了看臺,可是,他的身子骨依然挺拔傲然,從沒有失去過體統。
他冷笑了一聲,向著唯唯諾諾的索爾季諾揚了揚下巴“真是一場可笑的鬧劇!我還記得,這個小丑抱著昂貴的水晶盤跑到了我家里求我的時候,那真像一條狗啊!”
他沉吟了一下,忽然又轉向了塞希琉那邊,幽幽地道“他以為,把我放在這種地方折辱,就能顛覆我們的影響力嗎?那么,他又為什么不敢親自出現,親自來面對我呢?權利和威望是用敬畏來維持的,笑話多了,也就沒什么敬畏了。他難道不明白嗎?當他今天如此折辱我們的時候,總有一天,也會有人顛覆他的統治,這樣地折辱他……或者說他和你的后人?你明白嗎?摩爾小姐,你和你的男人在犯蠢!”
現場一片嘩然,法官無論怎么敲桌子也都沒辦法保持肅靜了。觀察席的三位神官們繼續饒有興致地看著戲,不過,那位著名的“判官”斯克利亞主教的目光卻有些深沉,翻開了桌上的一本文件,似乎是準備開口了。
塞希琉搶在主教之前開了口“您錯看了他,維蘭巴特大師,也錯看了權利和威望。我并不指望您能明白后者的意義,畢竟,這樣而是我們和你們最根本的分歧。我只說前者……話很不好聽,但是,他并不是不敢來面對您,而是覺得,您真的不重要。”
特納·維蘭巴特不敢置信地等著眼睛,“……你,你說什么?”
“相比起聯邦后續的政局,數千萬國民的生活福祉,如何重建他們的家園,如何補償他們在內戰中受到的損失,如何讓他們再次安居樂業,和您的結果相比,真的不重要。其實,我這里也有一堆事要辦呢,本來也是沒空來的。可是,我覺得,既然大家都把我當做了陸希的代表,那過來送送你,也算是他的禮貌,這姑且也算是我替他稍微盡一點小小的責任了。”
說到這里,塞希琉便閉了嘴。她覺得說到這個地步便已經夠了。可是,卻未想到那邊的特納·維蘭巴特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體面和傲氣似的,發出了一聲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聲“不,他就是在畏懼我!他不敢面對我!”
“你們呢?你們有什么資格審判我!我是聯邦的合法議長,聯邦最高的合法元首,我是……”
“還是釋放了巫妖,和瘟疫之王的殘部沆瀣一氣的幕后投資者,不是嗎?”打斷了他發言的正是斯克利亞主教。他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輕輕拍了一下“我們從被俘的亡靈巫師那里得到了不少決定性證言,正順藤摸瓜地往上查過去了,很快就會有更多決定性的物證呢。”
“……你,我……你們大圣堂何時成了貝倫卡斯特的狗?”
這話就是典型敗犬狂吠的人生攻擊了,對主教閣下一點影響都沒有。他不再去看特納,只是沖著法官的方向點了點頭“當然,歸根結底我只是負責旁聽和審議,并且給法庭一點點建議而已。”
“那么,本庭宣判,特納·維蘭巴特,叛國罪成立!謀害聯邦合法元首,罪名成立!勾結魔神殘黨,罪名成立!縱火者,成立!破壞公共安全罪……死刑判決!立即執行!”法官閣下開始敲起了桌子,臉上露出了可惜的神情,大概是因為沒有聽到門閥貴族們更多的隱秘八卦吧。
塞希琉起身離開,一眾旁觀者和法庭警備人員都趕忙給她讓開了路,就像是在恭送一位……嗯,皇后。
學生會主席小姐其實很不習慣這個樣子,但她的心思已經轉到了隨后將要和各個天區代表會面的歡迎會上,也沒有在意。
至于后面是怎么處刑的也并不重要了。說白了,這次公開的審判就是要給此次內戰做一個合法合理的定調,這樣,才算是個內戰打了一個完滿的句號。
讓特納·維蘭巴特真正心塞的是,他雖然并不是法庭上唯一一個被判處了死刑的人,還有林諾·阿普斯特、邁先·歐倫蒂安、卡里斯·凱林格爾斯等門閥家主陪他上路,但紫羅蘭維蘭巴特就卻是唯一被沒收了所有財產的家族。
穿世千年的奧法世家,名門中的名門紫羅蘭維蘭巴特家就此徹底滅亡,等到其死灰復燃的時候,已經徹底和聯邦的政治舞臺再無關聯……嗯,如果他們真的可以死灰復燃的話。
其實同樣失去了一切的還有丹迪萊恩家,只是這家能話事的要么死光光要么不知所蹤,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抱團瑟瑟發抖。
小伙伴中最心軟的塞希琉有些不忍心,想到自己多少和不知所蹤哈爾達·丹迪萊恩上將有幾分香火情,便偷偷塞給了對方十六歲的獨生女一筆錢。那個一夜間失去了一切的姑娘再表達了夾雜著仇恨、感激、無奈和釋然的感情后,帶著所有的家人離開了伊萊夏爾,從此不知所蹤。
門閥家主中唯一逃過一死的只有盧卡爾·門修斯一人,被象征性地判決了十年徒刑,但可以圈禁在鄉下的莊園中服刑,和他的女兒,以及孫輩們度過晚年。
很多人不明白,但陸希卻堅持如此。不管怎么說,凱爾·門修斯元帥和自己姑且還有一次并肩作戰的袍澤之誼,甚至算得上是救命之恩,自己真的沒辦法翻臉不認人馬上對他的家人們動手。他確實真心地希望門修斯家的人從此能安守本分;不過,他們若真的非要作死,自己也就不算對不起那位門修斯元帥了。
此外,緊急狀態委員會和門閥派系大量的官僚、軍官和議員都被一步步地清理出了聯邦的政治舞臺,或開除,或入獄,或被沒收財產。當然了,他們所有的處置都經過了“合理合法”的法庭審判,這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三年的時間,后世又有“第二次貝倫卡斯特大獄”或者“薔薇大審判”的專有歷史名詞。
當然了,在這個審判的過程中,新的聯邦政府倒是培養成了一批相當精干的律政官員,這倒是為未來的制度化建設奠定了相當的基礎。
不過,我們也要知道,真正聰明的貴族都是屬九頭鳥的。除了滅亡的維蘭巴特和丹迪萊恩,其余世家早就做好了斷尾求生,甚至斷頭斷身也要求生的準備。而聰明如陸希和他的小伙伴們也明白,要想真的把姓歐倫蒂安,姓凱林格爾斯,姓伊爾斯的這些全部殺絕,那失去了大義的就是自己了。
甚至連全部驅逐都不可能。內戰之中,這些家族出生,在自己麾下作戰的部下也還是有不少的。
總而言之,在未來的聯邦,出生這些舊門閥的議員、官僚和軍官依然層出不窮,但在聯邦政府隨后的一連串改革中,他們也確實失去了所有的,至少在明面上的特權,并且還會受到之后所有聯邦執團體的警惕和隱形的歧視。
在隨后的歷史中,隨著時代的發展,這個世界的文明已經走上星辰大海,聯邦這個政體已經不再存在的那一刻,聯邦再也沒有誕生過一個出生舊門閥的最高元首。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實際上,也就像塞希琉所說的那樣,陸希并不是不像去面對特納·維蘭巴特,相比起一個根本不起眼的所謂“敵人”的終末,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譬如說,他應該以怎么樣的態度去面對帕隆·阿瓦拉爾大師。
他又該怎樣去應對拉瑟爾大師留下來的政治盟友,譬如說剛剛被釋放的阿格羅爾上將,譬如說暗行御史的統帥馬卡洛夫中將,譬如說安羅斯總督。
他們,又知道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