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的,睿智的,正確的,偉大的,為了撥亂反正恢復繁榮安定的傳統社會秩序,才不得不起兵反抗僭稱元首的獨夫民賊的奧法貴族們,現在又一次被人稱之為“叛軍”了。這其實就相當于是管所有的鋼鐵直男說你打球好像坤坤一樣,嘲諷效果當然是拔群的。門閥的紈绔公子哥自然大多都是廢物公子哥,但有血性的特殊個體還是有一些的。面對這樣無法容忍的侮辱,他們覺得就算是拼了老命也一定要把身為門閥子弟的根性表現出來!
“陸希·貝倫卡斯特,老子和你拼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性青年,站在本艦的后甲板大聲吼叫著。他一身法袍上布滿了塵土和血污,狼狽得就像是剛從土里挖出來似得,此時更是雙目赤紅,滿臉猙獰,狀若瘋魔。說實在話,這種精神狀態并不適合施法,就算是勉強施法成功也很容易引起反噬,精神層面有極大概率受到不可逆的傷害。然而,這時候,這位血性男兒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舉起了法杖,聚集起了自己所有的魔力和最后的體力,沖著極光號放出自己最強的大招,一發火焰三連星。
……別覺得這尷尬,要是時機把握準確,火焰三連星可是能一次性把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轟死的。陸希這種畢竟都是規格外的怪物,他們放出來消耗還沒有回藍快的普通手段,在普通人看來就是神鬼莫測的大招了。
可是,這位青年明顯是學院派出生,絕對實力是有的,但沒有戰斗經驗,也就不明白什么叫做把握時機了。他偏偏是忘了,火焰三連星的射程只有不到一百米,超過這個距離,火元素的塑能就無法繼續維持了,威力驚人的爆炸火球也會迅速分解成一堆毫無殺傷力的小火星子。
火焰三連星旋即呼嘯而出,然而在還沒有擊中月光鍍膜的時候,便直接消散在空中。伴隨著連續不斷地火光和爆炸聲,這點攻擊便連一點點小波瀾都沒有掀起,甚至連七曜極光號上的人都沒注意到。
青年法師扔下了手中的價值連城的法杖,沖著旁邊或是慘叫哀嚎,或是呆若木雞的水兵們大吼著:“都在干什么呢?開火啊!給我開火!”
魔法師用腳踢在一個火焰弩的炮手身上——這個人也是他的家丁——在平時,出生高貴奧法豪門的他可做不出這種粗鄙之舉的。可即便是這樣,對方依然趴在甲板上嗚嗚咽咽地毫無反應。要知道,方才的機關炮洗地,可是一瞬間把他炮位上所有的戰友都達成碎肉了,連囫圇一點的尸體都沒剩下。而只有他居然依舊是毫發無傷。不過,很難說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看他那樣子,估計下半輩子都要伴隨著ptsd了。
怒急了的魔法師抓著他的衣領,直接將幾乎癱軟成一團爛泥的他直接拽到了火焰弩旁邊,大吼道:“開火啊!我讓你開火聽不到嗎?敵艦就在那里,開火啊馬上開火!賤民,聽到了嗎?你唯一的用處就是戰斗致死,聽明白了嗎?不然我現在就……啊!”
魔法師不敢置信地看著深深插入自己腹部的匕首,微微顫顫地指著露出了瘋狂表情的炮手。這個出生貴族的學院派魔法師高高在上慣了,怎么也想不到,平日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的,家畜一般的普通雜兵,居然敢傷害自己。
當然,不說是他了,就連那個炮手自己都不敢相信。瘋狂褪去之后的恐懼很快便再一次奪走了他所有的心智,他隨即發出了一聲慘叫,就這么從殘破的甲板胸墻上翻了過去,一頭栽入了云海之中。
就算是自由落體,等落到地面上摔成肉泥也是要花上一點時間的,可是,在此之前,他生前攻擊的最后一個人,他的主人卻已經斷了氣。不知道這位想要戰斗到最后一刻的魔法師,在生前最后的念頭是不是千萬不要得罪PTSD患者。
他只是目前發生在艦隊中小小的一幕,甚至都沒有引起本艦上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只不過,悲哀的是,類似他的例子,在現在瀕臨崩潰的聯合軍前衛艦隊中并不是個例。
收錢干活的傭兵和海盜……啊不,我是說自由的海上男兒們并不想死戰,臨時征召的新兵和沒見過多少血的門閥私兵也缺乏死戰的意志,就連收到大家族重金豢養的家臣衛士們,這時候也開始動搖了。
“老大,我們已經打了三輪炮,連敵艦……啊不,連貝倫卡斯特大師的皮都沒摸到,兄弟們也死了不少,打到這地步,夠對得起老頭子的了。”一個滿身血污的衛士對自己的老大道。
“嗚,是啊,畢竟都是老爺們的斗爭,不能老讓我們這些底下混飯吃的背鍋嘛。”侍衛隊長狠狠地點了點頭,咬牙切齒地下了決心。
他隨即帶著自己的部下,把還準備繼續抵抗的主人打昏扣下,然后經過幾乎不算是戰斗的小沖突便占領了機關室,把蒂斯魯核心調整到了最低的懸浮出力狀態,又派人打起了白旗。
他們所乘坐的奧倫斯號是這支艦隊中第一個投降的,但依然還是挨了兩發炮彈。其余的戰艦就更慘了,再一次承受了極光號又一次劈頭蓋臉的彈幕洗禮。還活下來的幸存者們這時候當然不會再猶豫了,趕緊紛紛打起了白旗。
“司令官閣下,我們現在做什么?”在旗艦巴巴羅莎號上,年長的幕僚看著司令官,小聲地問道。
重傷的勒森少將一言不發已經全身纏滿了繃帶,面目有些呆滯,之前的意氣風發更是蕩然無存,正處于相當艱難的心理重建之中。我們必須要理解他,畢竟啊,被人用飛龍騎臉更難忍受的,便是被人用一艘船騎臉了吧?
“閣下,我們該怎么做?閣下,閣下……是要繼續抵抗嗎?”一個年輕一些的戰斗法師大約是實在見不得自家長官這個鬼樣子,忍不住大聲道。
年輕人的熱血總是會有很強的激勵意義的,勒森少將終于恢復了神智,齜牙咧嘴地道:“抵抗,當然要抵抗了!我可是高貴的歐倫蒂安家的成員啊!就算是損兵折將,就算是……”
“不是損兵折將,是快要全軍覆沒了。”年長的幕僚冷著臉道。
“而且我們連他們的船皮都沒有碰到。”又有人又補充了一句。
“是的,就是才必須要抵抗到底!就算是戰局不利,也絕不能忘記我們的驕傲!我們必須要向世人證明,奧法門閥的尊嚴不容玷污!我們更要告訴我們的敵人,我們絕不是懦夫!”
“所以說,這已經不是不利的問題了……”年長的幕僚有點絕望了。他雖然受的傷雖然不重,但很清楚,現在己方雖然大部分戰艦和士兵都還沒有完全喪失戰斗力,但根本不可能再打下去了。
總不能大家都死在這里吧?他看了看渾身繃帶但臉上卻出現不正常潮紅,簡直比他平時好著的時候還戰意盎然的司令官大人,忍不住便向旁邊的傭兵隊長使了一個眼神。對方立即露出了會意的神色。他的兄弟也戰死了不少,早就不準備打下去了。
不過,就在大家準備做些什么來自救的時候,卻聽到勒森少將大聲喊道:“快!扶我起來!我還要戰斗!把本人的……”
“閣下,要把您的備用法杖抬來嗎?”年輕的戰斗法師興奮地道:“只剩下那根八尺長的了!”
“對,對,那武器還是我以前用過的,用金剛樹打造而且還裝了配重,必須雙手用還能當戰錘使呢!我正好用來和那家伙再大戰三百……個屁啊!把勞資房間里的那瓶120年的格蘭莉夏,還有那套奧克蘭產的翠玉酒具一起都抬過來!我要和戰勝自己的人共飲一杯。是的,我的確是輸了,但也是努力奮戰過得,配得上一個體面的……嗚,停止抵抗!”
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地說一聲投降嗎?幕僚已經無奈了。
“越是在這個時候,才更必須要坦率地展示身為奧法貴族的風度和禮儀。仗打輸了沒關系,但若是失去了驕傲,那才是真正的失敗!”
所以,您就是準備這樣戰斗到底的?怪不得人家才是大貴族子弟啊,光憑這無恥就不是我們這樣的屌絲學得出來的呢。
周圍的人一個個露出了嘆為觀止的表情,這時候,卻聽到勒森少將又大聲道:“你們還在等什么呢?趕緊關閉導力引擎,把白旗也掛出來!可不要再讓將士們白白送死了!”
傭兵隊長再也難以掩飾自己心中的臥槽,大聲地喊道:“司令官閣下下令,不打啦!投降啦!”
“等等,我沒說要投降啊……”勒森少將的聲音淹沒在了眾人的忙碌中。他撇了撇嘴,心想這幫子粗鄙之人果然是不足以謀,完全不明白睿智的奧法貴族們的戰斗方式,就算是不能武斗我還是可以文斗嘛。到時候,且看我對那個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得他無地自容倒戈卸甲……嗯,這樣可能是做不到的,但至少還是可以在大眾面前展示一下我勒森·歐倫蒂安大師的氣魄。后世的史書記載聽起來就不會太難看了。
一想到這里,勒森少軍頓時就如同充滿了氣的皮球一般鼓起了胸膛,等待著勝利者的蒞臨。他看到了在五癆七傷的巴巴羅莎號上飄起的白旗。他也看到了正在向自己的接近的七曜極光號,他甚至看到了立在船頭上的陸希·貝倫卡斯特的身影。
明明隔了那么遠,勒森少將甚至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但他卻總覺得,對方如刀劍般銳利的視線已經鎖定了自己,忍不住便哆嗦了一下。于是,他又像是被扎了一個洞的皮球,好不容易鼓起來的膽氣瞬間被抽干,整個人又迅速地癟了下去。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他都不知道陸希從頭到尾都沒有睜眼,更沒有看他。
好在,勒森少將并不需要面對這個大敵了。七曜極光號在離巴巴羅莎號不過二十多米的距離掠過了對方的船體,確定對方確實已經關閉了引擎還掛上了白旗,便沒有繼續開火了。青色的優雅船體如同巡視自己領地,使得萬獸匍匐的獅子一般,大搖大擺地穿過了整個艦隊群,慢慢轉向。在確定了對方真的失去了反抗余力,再次加速。
從頭到尾,陸希都不準備和這十來艘戰艦超過萬人的降兵有任何互動,就這么以六親不認的姿態揚長而去。
畢竟,遠處的回廊口上,還有更多的大魚可以吃呢。
勒森少將目瞪口呆地看著極光號囂張跋扈的船影開始遠去,羞愧、惱怒、恐懼、屈辱交織在一起,最終化成了一口濁氣重重地呼了出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只剩下了逃出生天的慶幸。
就這樣,希爾倫回廊之戰的第一階段就此結束,前后戰斗持續時間不超過半個小時。包括新型導力戰艦巴巴羅莎號在內的十二艘高速戰艦徹底被擊毀兩艘,大破三艘,其余全部帶傷,超過一千人的水兵和艦員在無差別的彈幕洗禮下戰死。而在這個時候,聯合艦隊的主力部隊才剛剛全員進入希爾倫回廊,那個龐大的鶴翼陣都還沒有完全展開呢。
方才已經是一挑十,但看現在的樣子明顯是準備一挑五十了,克雷爾忍不住提醒道:“船上備彈只剩下一半了哦。”
“……這么狠,一個個都不會過日子啊!”陸希隨口道。
“剛才說著四面八方都是敵人,隨便開火的船長閣下是哪位啊?”
“呵,好像是我……不過沒關系,反正對方不知道嘛。咱們已經瘋了,瘋得創造了傳奇,那就讓傳奇更傳奇吧!艦船開始下浮!我們從敵艦隊正下方切過去!”
好吧,如果有家鄉人在這里,便知道陸希其實瘋得并沒有太徹底。
聯邦這些巍峨如空中堡壘般的巨大戰艦設計的時候便考慮過在水面停泊,一個個都和海船沒太大區別,船體的正下方自然不存在什么炮門之類的,除了蒂斯核形成的護盾外,便完全不存在防護可言了。
再加上其轉向移動能力都遠不如七曜極光號靈便迅捷,一旦被切了正下方,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事實上,那種只能在大氣層中嘚瑟的超級浮空戰艦,真要在陸希的家鄉出現了,也只會被各種高速戰機教做船的。這種天字第一號的大靶子除了浪費納稅人的錢便沒有任何意義了,更不用說被當做勞什子全球終極威懾了……
陸希現在就準備帶著小老婆,扮演一下戰機的角色了。
“如果對方這時候來上一句,蠢貨,正下方才是防守最嚴密的!那我也就認了!”陸希想。
……然而,事情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并不是對方的戰艦忽然在自己接近的時候,船肚子底下忽然伸出幾百門大炮把自己激集火了。卻只見到,對面那浩浩蕩蕩毫發無傷的大艦隊,卻一艘艘地停止了前進,也開始轉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