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吹吹海風,看著兩岸的維多利亞灣夜景,吃著雞尾酒會式的自助餐,對于一個生活在沒有社交網絡時代的國人來說,依然是一種享受。
這個時代,沒有朋友圈的轟炸。沒有同學朋友一天到晚P圖后裝逼顯擺“IPHONE6S一分鐘前于迪拜帆船酒店”。
國人對外面的世界,依然還有那么幾分好奇。
來到香港已經兩天了,大家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頭一天是晚上的航班,到了直接住酒店。今天一大早養足精神才出門,然后就是一整天的瘋玩。至于購物的日程,還排在后頭呢,畢竟一開始就買買買的話,很快就會行動不便,所以自然要先玩后買。
顧莫杰一行是自由行,可以很隨意地臨時變更消費。臨到傍晚,按照費莉蘿規劃的行程該是夜游海灣,顧莫杰一時興起,額外掏了幾千塊錢,包了一艘海灣游船的二層包廂,有一段私密的帶陽臺甲板,沒有外人打擾。
這種體驗,哪怕對于前世出國經歷不少的顧莫杰來說,依然是難得的。上輩子再舍得花錢,也不過是到處跟團的命,哪里有任性的資格。
兩男三女在甲板上端著杯子觀景吃喝,隨性聊天;一行六人,卻是缺了一個。
陸文君下午在海洋公園看海豚的時候,位子比較靠前,被海水潑得精濕。加上她出來之前攻略做得不太好,帶來的都是在錢塘時穿的冬裝,有兩件到了香港便太厚實了,所以竟是沒有合適的衣服換。白天還不覺得,晚上海風一吹就有些受不了,躲進船艙里去了。
費莉蘿心細,拿著隨身包包里翻出來的一件衣服,踱到顧莫杰身邊,關心了一句:“阿杰,這是我最寬松的一件衣服。要不給君君妹妹換上?我帶的薄衣服足夠。就怕她覺得我和她身材不一樣,多心了。”
顧莫杰左右一看,確認陸文君不在身邊,低聲問:“她穿得下吧?”
費莉蘿略微吃味又狡黠地一笑:“這件有點韓版。不怎么收腰的,肯定穿得下。就是……上圍會繃得比較緊,不過不要緊,不是正好凸出她身材么。”
陸文君做了顧莫杰兩個月女朋友,已經完全恢復到了高三全盛姿態時的窈窕身材。甚至還猶有過之;那一點兒嬰兒肥,早就被努力所消滅了,身材算是一級棒。
無奈費莉蘿更是典型的林妹妹的身子、寶姐姐的心,整個人高瘦得如同柳枝兒一樣。所以相形之下,把她的衣服給陸文君穿時,就不得不多個心,免得被陸文君覺得費莉蘿是在嘲諷她豐滿。
顧莫杰看費莉蘿如此貼心小意地顧及陸文君的心情,也是甚為欣慰,潛意識里似乎看到了一絲后宮和諧的希望。
顧莫杰一口喝干手頭的龍舌蘭日出,把杯子放下。接過費莉蘿遞來的衣服,說道:“謝了,還是我拿過去吧。早知道今天行程改一改,先去買些衣服,再出來玩兒。”
費莉蘿淡然一笑,并無絲毫異常,心中卻是在想:他是絕對不可能對君君妹妹說謝謝的,他只會對我說謝謝……
幾分鐘后,陸文君換好了費莉蘿的連衣裙,回到甲板上。整個人都更加明艷靚麗了數分。路過費莉蘿身邊時,報以一個感激的微笑,拉著她笑問:“姐,明天去哪里玩?”
“隨你們喜歡了。香港其實沒什么地方玩的,去深水埗吃吃小吃,淺水灣看看山景,都成。或者干脆先逛街買東西吧。”
陸文君顯然不知道顧莫杰和費莉蘿一開始聊的話題,略微不解:“不是說最后兩天才買東西么?”
一旁的顧莫杰插嘴進來打圓場:“計劃有變,買東西分成兩次好了。明天先買衣服這些,剩下的最后走之前再買——你帶來的衣服,好多都沒法穿呢。”
陸文君嘴一扁,嬌嗔道:“哼!不許嘲笑我土!”
顧莫杰會心一笑,他就是喜歡陸文君的率真,當下遞過一個空杯子:“誰笑你土了,要喝點兒什么么。剛才趁你在里頭宅的功夫,我跟姐學了兩招,都會自己調一點兒酒了,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
陸文君撈了幾個碳烤的扇貝生蠔啥的,一邊嘟嘟囔囔吃著,一邊貪看海景,咽下東西,才拒絕道:“誰要喝酒,也不怕喝醉了丟丑。”
顧莫杰卻是現學現賣,技癢難耐:“雞尾酒,很低度的!我給你少加點兒酒不就成了。”
陸文君眼珠子一轉溜,調戲顧莫杰道:“好啊,那就來杯‘自由古巴’,不加朗姆酒的。”
“沒問題,看我的!自由古巴,不加朗姆酒……”
顧莫杰抄起雪克壺,拿出冰塊夾,便要大顯身手,不過那只正要夾冰塊的手卻凝在了空中,半晌沒動,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我靠耍我呢,這怎么調?你直說你想喝可樂不就成了?”
“噗哧”陸文君見調戲顧莫杰成功,不禁莞爾壞笑起來,“調不出來?那也成啊,我改喝‘龍舌蘭日出’不加龍舌蘭,或者‘血腥瑪麗’不加伏特加好了。”
顧莫杰:“……,我還是直接給你倒橙汁吧。”
原來,剛才陸文君躲在船艙里的時候,費莉蘿在外頭教顧莫杰雞尾酒配方。當時顧莫杰聲音比較響,陸文君雖然離得遠,倒也聽到了。此刻卻調戲回來,稍泄顧莫杰和費莉蘿調笑狎昵之怨。
“Cubalibre”,其實是一款最簡單的雞尾酒;無非就是古巴特產的朗姆酒,加上可口可樂,取“古巴被美式意識形態同化”的彩頭,稱為自由古巴。60年代古巴變天之后,很多流亡米國的原古巴資本家們,在懷念故國時常常用這種喝法。
不加朗姆酒的自由古巴,就是純可樂了。
同理,沒有龍舌蘭的龍舌蘭日出,就是櫻桃配橙汁;沒有伏特加的血腥瑪麗,便只剩青檸番茄汁。
陸文君喝著顧莫杰給她倒的“沒有龍舌蘭的龍舌蘭日出”,看著醉人旖旎的夜景,心中一股試圖宣示對面前這個男人主權的升騰而起。
她知道費姐對阿杰很好。而且費姐對她也很好。但是有些東西,她必須讓費莉蘿知道,比如:我比你更了解阿杰……
“阿杰,船上應該有樂器的。我們去租借一些吧,我陪你彈一首《愛的禮贊》怎么樣?你不是挺喜歡的么。”
《愛的禮贊》并非什么名曲,不過是法國作曲家愛德華埃爾加的作品罷了。不過這曲子適合兩個人合奏,一個鋼琴一個小提琴。陸文君是在高三上學期期末的班會上見過顧莫杰的水平的,此刻開口選這個曲子。顯然是精心往顧莫杰的槍口上撞,知道以顧莫杰的段數駕馭這首曲子毫無問題。
顧莫杰一瞥,就見費莉蘿有些變色。
很顯然,費莉蘿是在為“我都認識阿杰一年多了,怎么不知道他還有這本事”而驚詫呢。
“鋼琴怎么好搬來搬去,還是算了吧。”
“沒事兒,那我就借個電子琴湊個趣,給你借個好一點的小提琴就好了;這個曲子,本來鋼琴就是伴奏的,沒多少戲份。”陸文君竟是不容顧莫杰拒絕。轉身就走了。
費莉蘿怔怔出神,下意識就走得離顧莫杰遠了一些。
她那個閨蜜葉敏茹原本今晚一直在和費迪南、蘇眉一起玩耍。她認識顧莫杰才一天,只當這是一個家里還算有點小錢的沒內涵闊少罷了,并不知道費莉蘿和顧莫杰有那些孽緣。此刻第一次見費莉蘿神色有些不太對,葉敏茹才湊趣過來陪費莉蘿說話解悶兒。
“小蘿姐,這種公子哥兒還會琴棋書畫呢?倒是沒看出來。”
“我也沒看出來,我都認識他一年多了,都沒看出來。而且,阿杰可不是什么公子哥兒,他家境還不如你我呢。他今天花銷的。都是他自己掙的。”費莉蘿幽幽地說著,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低。
自己自以為足夠了解對方了,誰知還有那么多秘密沒挖出來。陸文君七年的潤物細無聲。功夫不是白花的,費莉蘿心中隱隱竟有退縮之意。
費莉蘿和葉敏茹竊竊私語的當口,費迪南也湊了過來,顯然是知道了表姐心中的疑惑,解釋道:“阿杰很低調的,高中三年。我只在高三寒假班會上看他露過一手。聽阿杰自己說,他是覺得琴棋書畫這種東西不值得顯擺——這只能證明他家小時候有閑錢學雜學,并不能證明他的能耐。”
在場三女,聽了這話都是深深動容,她們沒法理解這種明明擁有驚艷之才,卻絲毫不自得的心態。
東西拿來了,顧莫杰略略調了一下提琴的松緊。
說實話,他的真實小提琴水平也就業余三級的垃圾水平而已;不太適合這種變調舒緩、但是揉弦要求卻高的曲子。他寧可嘗試那些追求切指頻率較高的快節奏曲子。
因為小提琴的揉弦功夫,那是實打實的積淀,不是眼快手快開“節奏大師”光標指引就能搞定的,需要反復揣摩手感。而恰恰手感這玩意兒,靠初音娘作弊不來。
幸好今天沒有行家。
顧莫杰微微調整了一下,略顯滯澀地拉起來,揉弦的帶來的顫音效果并不好,卻被海風掩飾過去大半,加上船上總歸不是很安靜,足以讓聽眾沉醉。
初音娘的輔助,自然也難得地開了起來,3D柱狀透鏡投影這個外掛,顧莫杰可是一年都沒去用過了。
另一邊,陸文君拿著電子琴給顧莫杰伴奏,她的水平其實不比當年的程淑雯之流低多少,只是被顧莫杰影響,一直也不出挑顯擺罷了。
今天,或許是陸文君第一次主動顯擺吧。目的,僅僅是為了告訴費莉蘿:自己比對方更了解顧莫杰。
維多利亞灣之夜,陸文君是六個人當中唯一一個一點都沒有喝酒的。雖然剩下五個人也都是有禮有節的體面人,只是微微喝一些,并沒有人喝醉。
午夜時分,眾人下船,費莉蘿看上去興致不太高,面色潮紅,腳步虛浮,卻是葉敏茹和陸文君兩個架著她走的。塞進計程車里,四個女人一核計,最后還是陸文君和蘇眉睡一間,費莉蘿和葉敏茹睡一間。
兩個暫時的人生贏家妹子,湊了一屋。兩個暫時失意的,在另一邊抱團取暖。
浴乎深水灣,風乎銅鑼灣,詠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