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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十二章睡吧
噠噠、噠噠、噠噠……
馬車在寬闊的街道上馳過,夜里手握哨‘棒’腰挎鐵尺的公人三五成隊,瞧見這邊車馬隊儀仗,連忙站到一旁行了一禮。等馬車走遠了,才又抖了抖狗皮帽子,將耷拉下來的護耳緊了緊。
“吔,那不是使君座駕么?怎地還有羽林軍衛士護送?”
“這誰知道?”
年長的公人從懷里‘摸’了個白面饅頭,有些硬,他便開了一只水囊,就著里頭的溫湯吃了一口,然后眼睛瞄天隨口道,“使君尚未婚配,興許是尚公主跟皇帝做姻親呢?”
“哈哈哈哈……”
眾人哄笑,時不時地那上官開涮,也是夜里巡視的樂子。
只是這光景,馬車內的確是有個公主正安安靜靜地摟著一個小娘,然后出神地看著窗外的街景。
江漢繁華,不類蘇揚,也不同京畿。少了富貴,也少了浮夸,只是華燈夜放,終也是絢爛多彩的,不虛地上神都。
“長安寫詩唱詩的,都說武漢妖魔橫行鬼怪叢生,堪稱地上魔都……如今見了,倒也貼切。”
李麗質輕輕地撫‘摸’著張洛水的額前絨‘毛’,熟睡的孩子黏人,以往都要窩在張德懷中趴著睡,今夜卻是讓人大開眼界,就這般依偎在李麗質的懷中,睡的極為香甜。
“為甚叫雪娘呢?”
“興許是生她的時候,下雪了吧。”
隨口回了一句,老張的回答讓李麗質瞪了他一眼。
“殿……麗娘想去京城么?”
“不去。”
李麗質搖搖頭,一雙明眸宛若明珠,在燈火下更顯神采,她很是堅定地看著一座搖曳燭光的小樓,那邊仿佛有個‘女’子正在繡‘花’,一旁站著一個男子,正給她梳理著散開的長發。
淡然一笑,回眸看著張德:“舅父大人說,此來武漢,便是采風。太子哥哥亦是這般跟洛陽上稟的。”
“外面的人,雖是‘飛騎’,卻也相識多年。再如何,我到底也是個公主,還是皇后生的公主……”
說到這里,她像是找到了自信,微微地握緊了拳頭,“到如今,阿耶也不必再拿我要挾甚么吧,畢竟,都已經遷都了。”
“誰知道啊。”
張德回了一聲,卻見靠著一側睡著的阿奴呢喃著夢話,便將袍子蓋在了她的身上,轉首對李麗質道:“麗娘,你要記得一句話。”
“嗯?”
見張德一臉嚴肅,李麗質有些忐忑。
“天家無情。”
“嗯!”
李麗質用力地點了點頭。
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老張舒了口氣,又暗罵了一聲:李承乾這個笨蛋……
大抵上,作為一個李麗質的兄長,他還是合格的。至于李泰,縱使眼下有些恣意,多半還是不如不見,省得添堵。
噠噠噠噠……
馬車馳過朱雀街,一路穩當暢通,等到了一處宅邸,外面衛士忙碌開來,車廂內已是酣睡一片。
“使……”
抬手阻止了衛士們說話,張德下車之后,將車‘門’關上:“都睡著了。”
“是……”
幾個“飛騎”出身的公主護衛本想說什么,不過有個年長的老兵,卻偷偷地捅了兩下年輕的伙伴,待張德裹著厚披風進了大‘門’,陸續才有觀察使府的衛士過來招呼。
安頓好了住處,這些長樂公主府的衛士都是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不時地敲敲‘門’窗玻璃,然后稍微年長的愣道:“居然不是大通鋪,是個恁大的敞亮園子。這真是護衛歇腳的地界?莫不是張梁豐收買俺們的?”
“你知道個甚,來的時候俺已經打問過了。武漢這里,吃餉的不甚破落,你當是淮揚的府兵,守著金山也是個窮漢?”
“哥哥,俺們是給陛下當差,今日的事體,可要上稟?”
“自是要上稟的。咋?怕張梁豐少了你的好處?短你的吃喝?莫要緊的!”為首的護衛已經卸甲,屋內還有專‘門’掛甲的架子,一個隔間便是一張棕繃大‘床’,上面鋪一層草席再鋪兩成棉被,暖舒到了極點,便是沒有暖手的爐子,這冷天頭鉆進被窩,也是讓一幫老爺們兒不想再鉆出來。
篤篤篤篤。
有人叩了‘門’,然后喊道:“太尉,熱湯來了。”
“哎呀,有勞,有勞……”
護衛們連忙開‘門’,不多時,便有木桶被人抬了進來,裝著洗漱用的熱水。
來者皆是干練的漢子,雖然穿著樸素,卻也讓人覺得是個能來事的。只片刻,吩咐的手下立刻將家什備當,隨后面帶微笑:“太尉還有甚么缺的,園子口有‘門’子,吩咐一聲便是。”
說罷,倒退著出去,將房‘門’重新關上。
等人走了之后,有個年輕后生抓起一塊盤子上的洗腳布巾:“俺的娘,莫要跟俺講,這棉布的巾子,是用來擦腳的吧。”
“噪個甚么,趕緊洗洗,要是餓了,再叫些吃喝就是。”
“嗝!”
一人突然打了個飽嗝,擺擺手道:“吃喝個甚,俺在那‘萬家燈火’,都快吃吐了。俺就沒想這輩子還能這般吃喝,撐著了……”
“沒出息的慫相!”
“那咋?打王世充那光景,也就是吃了點羊‘肉’,哪有這般吃的。”
“好了好了,莫再多說。少待俺去殿下那里問問……算了,還是睡吧。到了這地界,有甚個念想。”
而此時,已經鉆入暖榻的長樂公主正縮在被窩中,想睡卻又不想睡,只是‘露’出一雙大眼睛,在燈火下看著坐在一旁同樣看著她的張德。
“大郎不……不睡么?”
見她如此,老張愣了一下,笑道:“你睡吧。”
“那你呢?”
“睡不著,再說,明日還有事體。雖說可以推了……”
見張德要絮叨,李麗質話鋒一轉:“對了大郎,之前便覺得奇怪,倒是忘了問了。”
“嗯,你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麗質有些好奇地問道:“二郎張沔是洛陽白氏三娘子所出,我已知曉。可既然有二郎,便還有個年長的,怎么不曾見著?”
臉漲成豬肝‘色’的老張嘴‘唇’哆嗦了兩下,最后把被子一掀,裹著衣服就鉆了進去:“算了我們還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