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倭國入寇啊,其實是我幫忙的,要不是我們的船隊撤出對馬島,倭寇哪有機會進軍啊,當然了,我們也沒必要給人家當擋箭牌,是吧?”
平安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開口就把申時行嚇了一大跳,一口茶葉噴出三尺。平安撇了撇嘴,不屑道:“我的首輔大人,這么點事,就把你嚇到了?”
“這還小啊?”
申時行苦笑道:“那可是兩個藩國大戰,十幾萬兵馬,殺得你死我活。朝鮮國王李昖已經向朝廷求救了,少不得要大舉動兵,到時候消耗無數錢糧,打勝了還好,要是打敗了……你也知道,眼下北方旱情如火,剛剛河南山東等地又遭了蝗災。黃河倒是不泛濫了,可河水少了,涓涓細流,甚至比不上東南的一些中等河流,幾省缺少,上千萬百姓急需救濟,朝廷拿不出太多的財力,去幫著朝鮮打仗,但是倭寇入侵,又不能不理……”
念叨來念叨去,就是一句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朝廷又缺銀子了。
“我說汝默兄,十年來,我爹不是一個勁兒鼓勵移民嗎,都弄出去了好幾百萬,壓力還那么大?”平安不解其意。
申時行苦笑了一聲,“這話啊,也就和你抱怨了,當著師相我可不敢多嘴,實際上啊,這些年中原的人口非但沒有減少,還有略微增加。”
“這是為何?”
“還不是這些年朝廷越發富裕了,財政充足,道路啊,灌溉啊,也都修起來,商貿繁榮,中原地區的工商業也起來了。再有蒸汽機研究出來,各地要修鐵軌,中原腹心之地,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交通樞紐,財貨云集之地,一面向外移民,一面各地的人口補充進來。再有啊,日子過得好了,老百姓也敢生孩子,以往也生七八個,可能活下來三兩個就不錯了,如今生了七八個,少說能活五六個。這生的多了,自然人口也就多了。這不,去歲開始,搞全國人口調查,根據估算,咱們大明的總人口要超過兩萬萬,還不包括海外的各個總督屬地,這么龐大的國家,千頭萬緒,你瞧瞧。”申時行指了指自己的鬢角,白頭發都出來了,顯得憔悴不堪。
平安沉吟一下,突然放聲大笑,“汝默兄,越是內部壓力大,就越該把目光放在外面。無論朝鮮,還是倭國,看起來雖然貧瘠,但是那么大的地方,不缺雨水,安置上千萬人,還不成問題。他們打仗了,你該高興才是,打得越兇越好,最好來個同歸于盡,咱們就去接收地盤,有什么不好!我們當初在安南就是這么干的!”
提到了安南,平安不無得意,利用安南后黎朝和莫朝的戰禍,前后十年光景,安南的戶口下降了七成,與此同時,中華移民增加到三百萬,占了總人口的六成還多,漢人比例甚至超過了云貴等西南省份。
每年能給中華供應三百萬石糧食,勢頭只要再維持二十年,就可以在安南建省,從秦始皇開始,就不斷進軍南下,直到如今,才站穩了腳跟,徹底打開了局面,平安當然有理由自豪。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申時行笑道:“倭國之亂,我是黔驢技窮,少不得要兄弟幫忙,你全力運籌,該怎么配合,我二話不說!”
平安一拍胸脯,“你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了。”
“爹,倭國人的腦子不是壞了吧,他們怎么會出兵,莫非是您老人家布的局?”唐毅一邊斟茶,一邊笑著問道。
唐慎抓著花白的胡須,臉上含笑,老頭也年過花甲,不可避免地衰老起來,唐毅舍不得老爹在海外受苦,兩年多之前,去信請老爹回來,不過唐慎一直拖到了三個月之前,才回到中華,結果他一回來,倭國就出兵了,唐毅不能不懷疑老爹在里面動了什么手腳。
“這事啊,只能算是順水推舟,不光是我,平安那小子也下了不少功夫。”
唐慎品著茶,笑呵呵講起了倭國這幾年的變化……織田信長效仿大明,銳意革新,最初他只是削藩,統一政令,加強財稅征收……后來隨著唐毅擔任首輔,推動虛君實相,整個權力落到內閣。織田信長認為倭國完全可以采用,相比大明,倭國還有個好處,就是天皇長期處于大權旁落的尷尬位置,真正實權落在掌握軍權的幕府將軍手里。
織田信長打出了尊王的旗號,名義上尊奉天皇,實際上卻是在天皇的名義下,成立以文官為核心的內閣,他也效仿明朝,增加輔政大臣位置,并且自認首席輔政。
織田信長的改革屬于亦步亦趨,緊跟著大明的步伐,可是他要面對的局面,遠比唐毅還要困難,倭國的守舊力量,非常雄厚,而且都擁有兵權。
就在織田信長提出引進陽明心學,廢除一切佛寺、神道后,長久積累的矛盾終于爆發了。織田信長的部下明智光秀在本能寺設下陷阱,刺殺了織田信長。
距離一統倭國,只有一步之遙,織田信長死在了自己部下的手里。
他死之后,倭國開始了劇烈的內斗,明智光秀被信長的部下圍毆而死,其余各個藩國死灰復燃,大有重回二十年前的態勢。
這時候織田信長手下另一位大將羽柴秀吉站了出來,他對外聯合倭國保守力量,對內壓制織田信長手下的文官,利用了兩年時間,基本上重新掌控倭國,勢力比起織田信長更勝一籌。
只是他的作風相對保守,對于織田信長的種種改革,盡數廢棄。
而且他認為北洋公司在倭國大肆經營,搶走了石見銀山,壟斷內外貿易,是嚴重傷害了倭國的利益。
倭國應該奮起驅逐大明的實力,重新恢復自主的地位。
當然相比明廷,倭國太弱了,根本不是對手。
可是好死不死,萬歷反撲新政,造成明廷危機,唐黨和保皇黨大戰,給了羽柴秀吉寶貴的機會,順便提一句,他已經得到了天皇的賜名,改成豐臣秀吉。
“說起來可笑,豐臣那個猴兒原本是想和朝鮮聯手,認為他們同病相憐,正好一起驅逐中華勢力,結果朝鮮嚴詞拒絕,豐臣秀吉惱羞成怒,就出兵攻打,想以朝鮮作為籌碼,逼迫北洋公司撤出倭國。”
唐毅呵呵一笑,心說倭國人還真改不了秉性,上輩子的時候,他們不也是打著驅逐西方勢力,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的旗號,進軍中華嗎!
“爹,您老以為,該如何應付呢?”
“這個嗎,依我看不能不管,又不能真管,先讓他們亂上幾年,耗盡了力氣,然后再去摘桃子。”
唐家三代人,說穿了都是一個德行。
首先唐毅以執政的名義,發出強力譴責,接著卻沒有了動靜,朝廷的人馬也不出動。隨之而來,是北洋公司大力招募人員,投入朝鮮戰場。
他們選擇的方向集中在遼東,還有草原。
經過了連續多年的戰爭,遼東和草原的部落已經被打散,但是殘存的游牧士兵還不少,他們不愿意從事生產,過著打家劫舍的日子,是開發北方的一大威脅。
最近幾年,天氣越發寒冷,生存艱難,迫使越來越多的野人南遷,和匪徒攪在一起,頻頻南下搶掠,弄得朝廷焦頭爛額。
終于有了機會,北洋公司撒出了大把的銀子,只要進入朝鮮作戰,衣食無憂,過往的罪孽都可以一筆勾銷。
而且打贏了還有土地財產,無數的女人等著他們。
越來越多的匪徒被征召,組成軍隊,殺入了朝鮮。
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個家伙的名字翻譯過來,叫做“野豬皮”,他的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曾經實在李成梁的手里,他給李成梁當過干兒子,卻又借機結識御史韓鶴鳴,彈劾李成梁。
后來李成梁得到唐毅庇護,涉險過關,事后李成梁滿世界找那個咬了他一口的野豬皮,結果人家逃命的本事也厲害,愣是沒有被抓到。
不過野豬皮的日子也不好過,幾乎山窮水盡,幸好北洋公司招募人員,他們拿著北洋公司的糧餉,沖進了朝鮮。
在進入朝鮮之后,三個月時間,連續大勝倭寇,更是伏擊斬殺了豐臣秀吉的先鋒宇喜多秀家。
一戰成名,朝鮮國王李昖親自接見,還奉送了兩萬兩白銀作為軍餉,野豬皮的人馬一下子擴充到了一千多人。
在數量眾多的抗倭軍隊當中,首屈一指。
當然,僅靠著野豬皮一般的義勇,還是擋不住倭國的大軍,豐臣秀吉親自率領著十余萬人馬,由南向北,直撲朝鮮國王李昖居住的義州,而義州的后面就是鴨綠江。
李昖再度向大明送來求救國書,這一次他說的更加謙卑,哪怕上國只派幾百人馬,也足以壯小邦聲勢。若無上國救援,小邦國破家亡,臣散君逃,就在眼前!
“真是難為他們了,這么弱的兵力,也能活下來,真是奇跡。”唐毅沉默了半天,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他讓人把早已等待的兩員大將叫了過來。
“李如松,劉綎,我給你們每人六千人馬,把倭寇滅了。”
兩個人一愣神,“這未免太少了吧?倭寇可是有十幾萬人啊?”
“哈哈哈,你們聽著,如果打贏了,李成梁就是倭國總督,劉顯就是朝鮮總督。”唐毅翹著二郎腿,笑道:“怎么樣,為了你們爹,該拼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