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辛用了一夜的時間研究了鐵心源的兵力部署之后,他歡喜的發現,哈密國最強大的武士都在外面,清香城里的軍卒雖然很多,戰力強悍的武士基本上沒有。
諾大的一個哈密對鐵心源來說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雞蛋,外面是堅硬的殼子,里面是柔軟的蛋清。
只要砸開或者繞開外面的硬殼,鐵心源這顆蛋黃就無處可逃。
孟元直的武力給穆辛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有那個魔神一般的男人在鐵心源身邊,穆辛就不會動截殺鐵心源這種念頭的。
現在孟元直不在清香城,那個彪悍的雙頭人也不在清香城……
穆辛放下手里的紙張,一個新的計劃已經在腦海中逐漸發酵并且成型。
他很快就把構筑計劃的想法拋諸腦后,既然計劃已經有了雛形,那就需要放置一陣子,等頭腦里被其余的東西占據之后,然后再換一種角度來重新審視最初的計劃。
現在,他看著面前的紙張,想著如何才能在大食和波斯也造出這樣漂亮的紙張來。
身為高級學者,穆辛對埃及人賣給大食和波斯人的莎草紙非常的不滿意,這東西只要稍微受潮一下,立刻就會變成一堆發霉的草桿。
生產莎草紙的原料是紙莎草的莖。先將莎草莖的硬質綠色外皮削去,把淺色的內莖切成一尺半左右的長條,再一片片切成薄片。
切下的薄片要在水中浸泡至少六天,以除去所含的糖分。之后,將這些長條并排放成一層,然后在上面覆上另一層,兩層薄片要互相垂直。此兩層薄片亦常以相互交叉的方式編織成網格狀,形似織物。將這些薄片平攤在兩層亞麻布中間趁濕用木槌捶打,將兩層薄片壓成一片并擠去水分,再用石頭等重物壓,干燥后用浮石磨光就得到莎草紙的成品。
成品很像穆辛在宋國見過的竹席……
穆辛因為損失了很多莎草紙抄錄的手稿之后,痛定思痛,才決定使用大量的小羊皮或者小牛皮來抄錄自己的手稿。
雖然靡費更高,在穆辛看來,學問和智慧畢竟是無價的,不是錢能夠衡量的。
直到他來到大宋見證了紙張的誕生之后,他就毫不猶豫的喜歡上了這東西,哪怕是宋人口中最糟糕的竹紙,也比莎草紙好一千倍。
在宋國的時候穆辛就專門去參觀過造紙作坊,從竹木破碎,到紙漿的形成直到用竹簾子捕撈紙漿,最后陰干成型他一樣都沒錯過。
帶領他去參觀造紙作坊的大儒們,一個個志得意滿,還勒令作坊管事把造紙作坊那點秘密說了一個通透。
因此,只要穆辛回到大食,就能馬上制造出足以媲美大宋造紙作坊制造的紙張來。
既然哈密造出來的紙張比大宋紙張還要好,穆辛覺得自己有必要去一窺全豹。
為此,他專門換上了一身大宋文士長袍,這東西很好用,不知為什么,只要自己穿上這套文士長袍,那些宋國的大儒們就一個個顯得很興奮。
穿一次可能還不知其所以然,多經歷了幾次之后,穆辛就明白宋人大儒以為自己已經被儒家歸化了,是教化之功。
清香城經過五年的開發,已經把所有能使用的土地全部利用掉了。
面對依舊不斷涌入的人群,清香城就只好向天空要空間了,如今的清香城,為了安置他人數多達二十七萬的居民,已經見不到多少其他地方常有的那種一層房子了。
兩層的那種木樓現在也逐漸的被淘汰了,因為千斤臂和龍門吊的存在,清香城更多的是四層左右的高樓。
就是因為數量如此多的高樓存在,才讓清香城給了別人一種極其宏偉的感覺。
一座樓事實上就是一個工廠,店鋪和住家的集合體,黃家的恒昌泰造紙作坊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他們仗著在清香城立足早,財雄勢大的緣故,在清香城弄了足足兩畝地,除卻那棟高樓之外,他們家一點都不浪費地皮,所有的地方都蓋成了房子,里面是一個巨大的晾房。
制造紙漿的廠房在天山里,哈密國不許造紙作坊的臟水進城,因此,大部分工序都是在山里完成,城里的作坊只需要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就可以了。
春日的太陽暖洋洋的,昨晚已經把該賣掉的紙張賣掉了,今天新生產的紙張還沒有晾干,黃掌柜難得松口氣,就讓伙計給他抬出來一張躺椅,準備在太陽底下打個盹。
穆辛搖著一把哈密出產的折扇踱著方步從長街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在他的身后跟著七八個同樣穿著長袍的家伙們。
仰著頭看了一眼恒昌泰巨大的匾額,滿意的點點頭,將手里的折扇優美的一收,用折扇指著恒昌泰碩大的門臉對身邊穿著長袍的家伙們道:“諸位兄臺,我們不妨就選擇這里當做辯論的場所如何?”
昨日剛剛認識的棺材店老板笑道;“有何不可,既然先生說東京制造出來的紙張比哈密制造的好,在下可不這樣認為。
恒昌泰的老掌柜可是我們商賈們的老前輩,如果哈密紙張沒有特別之處,老掌柜當初可不會花重金從將作營購買秘方了。“
穆辛哈哈大笑道:“陳兄臺這是以人論事,而非以事論人,這非君子求知之道。
是非曲直,總要看過才能分辨清楚。”
穆辛依舊笑瞇瞇的,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
今天早上,他原本想自己一個人過來的,結果不小心看到自己外族人模樣,就有些喪氣,不得不再去昨日去過的那座茶樓里,用高人一等的姿態,傲慢的語言連騙帶激的讓幾個老茶客和自己同來,人數一多,自己這個異族人也就不顯眼了。
就在今天早上喝茶的功夫,穆辛不止一次的聽說了將作營這三個字。
在他巧妙地旁敲側擊下,終于發現,哈密那些讓人極度不可思議的東西基本上都和將作營有關。
就在一瞬間,穆辛就把窺探的目的地從造紙作坊變成了將作營。
黃掌柜見一群人在自家店前指指點點的,又不像是上門的客商,不覺得有些不悅。
正要上前詢問,就看見一個熟人從臺階下面走了上來,拱手道:“黃掌柜,我等今日一定要這個胡人知道我哈密的厲害,不知老掌柜能否行個方便?”
黃掌柜原本就看不起這個姓陳的買棺材的家伙,老臉微沉甩甩袖子道:“爾等爭論,與老朽何干?”
陳掌柜連忙拱手道:“這里有一位波斯來的名士哈拉什,他不但會說官話,還會說契丹話,并且熟讀我大宋經典,他說我哈密出產的紙張不如大宋本土出產的紙張,晚輩們有些不忿,就和他爭論起來。
只要老掌柜能讓他看一遍我們是如何造紙的,就能讓他心悅誠服,在三元樓擺酒致歉。”
黃掌柜如同看傻子一樣的看著陳掌柜道:“你讓一個胡人來看我家的秘方工藝?”
陳掌柜竟然對黃掌柜眼中蓄積的怒火視而不見,從懷里掏出兩枚金幣遞給黃掌柜道:“我們付錢!”
黃掌柜一把打掉陳掌柜手里的金幣怒吼道:“滾!”
買棺材的陳掌柜并不發怒,從地上撿起被打掉的金幣,又從懷里掏出五枚金幣排在手上道:“就看一遍,這五枚金幣就是你的。”
黃掌柜差點被起的昏厥過去,正要喊店里的伙計們出來將陳掌柜這個無賴攆走。
卻看見陳掌柜從懷里掏出一個鼓鼓的錢袋,反手一倒,錢袋里的金幣就嘩嘩的掉在地上……
這些金幣的模樣怪異,上面有一個奇怪的大胡子人頭像,金幣雖然鑄造的不夠圓,卻金光閃閃,毫無疑問,這都是純金,這樣的金幣成色比哈密國鑄造的金幣還要好。
穆辛的笑容很怪異,其余宋人的笑容也非常的怪異,陳掌柜的笑容就變得更加怪異了。
黃掌柜臉上的怒容慢慢的散去了,逐漸變成了驚愕之色,陳掌柜這樣的做法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
“這些金幣是粟特人的金幣,最晚鑄造的一枚金幣也至少是五百年鑄造的。
據說粟特人發現了一條黃金河,因此,他們鑄造的金幣成色很好,不像其他時代鑄造的金幣總是摻雜了很多雜質。
自從暴戾者榮哥摧毀了粟特人的都城阿旃城,屠殺了一萬四千人之后,就再也沒有新的這種金幣出現過。
也因此,粟特人的金幣存世量很少,很多宋國的金石家非常的喜歡。“
黃掌柜仔細看了一下掉了一地的粟特金幣,蹲在地上抬起頭看著陳掌柜不確定的道:“你確定要用這些金幣換一個看造紙流程的機會?”
陳掌柜傲慢的點點頭。
黃掌柜以幾塊的速度收攏了地上的金幣大聲道:“一言為定!”
幾枚金幣對黃掌柜來說是一種侮辱,這么多金幣……即便是侮辱,黃掌柜也覺得值了。
搞定了黃掌柜,買棺材的陳掌柜興奮的對穆辛道:“哈拉什,您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