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吏老何見府尊大人有些不高興,剛剛湊過去想要解釋一下,就看見府尊正在看一個挑著兩大捆柴火走進城門的漢子。
事實上,不僅僅是府尊在看,守候在甕城里的宋人也在看,且不論男女。
銅子的想法沒有那么多,父親帶著孩子,妻子在收拾新家,想要做飯吃的時候,才發現新家里面別的東西都有,唯獨沒有柴火。
進城之前,就見到了一大片死去的胡楊樹林,他拎著斧頭匆匆的砍了一擔柴火,趕在日落前進了甕城。
銅子知道有人看著自己,可是,家里的孩子已經餓了,這么多天孩子沒吃一頓熱乎飯,大人都快受不了了,何況孩子。
因此,不論別人如何吱吱喳喳的向他打聽城里的情況,他都一言不發的快速往家里走,誰有工夫和這些蠢貨磨牙,家里的老婆孩子還餓著呢。
黃元壽眼看著銅子走進了內城,笑著對老何道:“忙碌了一年多,這座古城,終于有了人間煙火。”
黃元壽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假,從去年菖蒲海開始蓄水,哈密工匠就在緊鑼密鼓的為修建樓蘭城做準備,為即將到來的大群宋人修建住處,期間經歷的困難,這些樓蘭的官員們各個深有體會。
這是哈密國建國計劃的一部分,只有當樓蘭城修建完畢之后,諾大的哈密地區才會被自己的城池包圍起來,這樣會有效的隔絕盜匪,馬賊進入哈密的可能。
也只有將一整套完整的防御體系建立起來之后,哈密國的腹地,才能真正的成為一大片可以利用的廣袤國土。
鐵心源對樓蘭城的修建報以非常大的希望,他明白,一旦孔雀河回到了故道,樓蘭古道也就會不可避免的重新興盛起來。
這座城池是哈密國最重要的西北軍事要地,他的建成預示著哈密國對菖蒲海和樓蘭古道的控制已經成了現實。
即便穆辛沿著孔雀河順流而下,也必須要攻下樓蘭城,才能繼續向哈密國腹地挺進。
早在建城之前,鐵心源就要求,這座城池里的居民宋人應該占絕大多數,這可以保證這座距離清香城最遠的城池即便在沒有多少有效監管的情況下,也能保持絕對的忠誠。
回鶻人野性難馴,哈密國即便是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所有努力,依舊有很大一群回鶻人不認同哈密國。
去年一年,鐵三百手下殺人無數,歐陽修耗費了錢糧無數,雙管齊下,種族的融合依舊不是很理想。
因此,哈密國上下,對回鶻人的偏見很深。
如果遷徙過來的是回鶻人,哈密官員就認為只需要給他們修建一些住所,用不著有什么城池來保護,即便是因為軍事原因必須修城,也不必修造很大,只要修建一座小小的軍城就足夠了。
現在,鐵心源要的是一座西北重鎮,將來的絲綢之路要從這里經過,如何敢把野性難馴的回鶻人大量的放在這里?
只有把回鶻人發那個在眼皮子底下時時監管,才是正確的。
樓蘭城就在菖蒲海的邊上,哈密國也沒有另外選地方,直接就在原址上修建樓蘭城。
很早以前,樓蘭才是西域的咽喉要地,西南通且末、精絕、拘彌、于闐,北通車師,西北通焉耆,東當白龍堆,通敦煌。
可惜,在六百年前,孔雀河改道之后,隨著菖蒲海逐漸消失,樓蘭國也就是后來的鄯善國,被回鶻人攻破之后,這個國家就徹底的消失在沙漠中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通過樓蘭的西絲綢古道。
水才是沙漠戈壁上的生命之源,沒有了水,生命就無法在這片土地上生存。
自從鐵心源派水兒帶人炸開了早就被泥沙淤積成地上河的塔里木河堤壩之后,接受了大量水源的孔雀河就不得不再次改道,向菖蒲海進發,最終留在了樓蘭。
春日里的孔雀河水流量是最大的,山脈上的冰雪融化之后讓這條河流重新顯露出了猙獰的模樣。
僅僅十個月的時間,菖蒲海的水域面積就擴展了整整三百里終于有些煙波浩渺的意思了。
生命的強悍,在這個春天里表現的淋漓盡致,干旱了足足六百多年寸草不生的菖蒲海,僅僅經歷了一個有水的春天,菖蒲海周圍就變成了一個繁花似錦的世界。
或許這些植物沉寂的太久,當春意融融的時候,它們就迫不及待的鉆出大地,萬物復蘇。
在那些已經死去很多年的胡楊下,無數的幼苗從土地里鉆出來,饑渴的向天空延伸自己的枝條。
接收大宋罪民屯墾樓蘭,是哈密今年的頭等大事,黃元壽去年十一月就領了這個差事,帶著一萬多分配過來的回鶻流民,已經在菖蒲海邊工作了整整大半年。
而哈密將作營的將作們,更是在去年九月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為樓蘭城選址了。
只可惜樓蘭附近沒有多少山巒,即便有一些不高的山巒,這些山巒上也沒有辦法提供足夠的巖石給黃元壽修建樓蘭城。
古老的樓蘭城墻全部都是黃土加上麥秸夯制而成,幾百年的風雨侵蝕,已經變得破敗不堪,胡狼出沒其間,早就不堪使用。
在荒蕪的戈壁上修造一座堅固的城池這談何容易,這里多的是黃土,卻沒有木料和合適的石塊。
將作營的工匠們很幸運的在孔雀河的故道上找到了大量的紅膠泥。
于是,這些興奮的工匠們,就用紅膠泥來修造樓蘭城城墻的筋骨。
當兩圈由紅膠泥堆砌的矮墻起來之后,工匠們就率領回鶻人在兩道圍墻中間填充了大量的胡楊干柴,用猛火油點燃之后焚燒。
三天之后,兩道原本松軟的紅泥墻就變成了堅固的陶器墻,有了這兩道筋骨之后,再用黃土夯制土墻,五個月后,一道高達四丈高的堅固城墻就慢慢的出現在古樓蘭的遺址上。
銅板父子來到樓蘭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中旬了,正是樓蘭一年中最好的時光。
原本鼓噪不休的罪囚們在住進結實的房子之后,面對鐵三百嚴厲的管制,慢慢的也就認命了。
黃元壽也在同一時間下了命令,要那些來到哈密的女罪囚,必須在一個月之后嫁人,一旦超過這個期限,官家就會給她們進行官配。
鐵心源在看到黃元壽的文書,問過歐陽修的意見之后,就不再作聲了,他很看不習慣的官配行為,在大宋屢見不鮮,在前唐更是如同家常便飯。
國家在經過大戰百廢待興的時候,為了增加人口,施行官配還給女子出嫁妝,乃是大大的義舉。
歐陽修根本就不把這些進過牢獄的女子當人看,覺得國家能夠強行把這些女人賠上嫁妝嫁出去,簡直就是對那些女子的恩典。
這事都做成了恩典了,鐵心源自然無話可說。
事實上黃元壽僅僅給了這些大宋罪囚們十天的考慮時間,樓蘭城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沒時間等那些男人或者女人矯情。
因此,像銅子這種有老婆的家伙,就被官府征召了去臨時充當女方家主,三天送走了十五個新娘子。
宋人罪囚一批批的過來,七八千座房屋,根本不足以安置將要到來的十余萬大宋罪囚。
早先能用的枯死的黃楊木料已經被用盡了,現在想要繼續蓋房子,荒野里那些被挑剩下的黃楊用不上。
好在,哈密官府就地取材燒制了大量的紅泥梁柱,總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把苦日子過的有滋有味,這是宋人的天賦,別人學不來,至少,在回鶻人看來,宋人們已經在這片近乎于地獄一般的地方,過上了他們夢寐以求的生活。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會笑話宋人的愚蠢。
回鶻人弄不明白,一寸長的小魚被腌制之后,味道為什么會那么好吃?
他們更弄不明白,樓蘭地面上起來的黑色地皮,那東西牛羊都不吃,為什么被宋人淘洗干凈之后隨便加點野菜,就能弄出美味的地皮菜包子。
最重要的是,還沒有進入秋天,這些和清香城里的宋人有很大區別的人就已經開始儲存食物了,為此,他們不惜從現在就開始餓肚子節省糧食。
捉到的黃羊不吃,而是把肉用鹽巴腌制之后掛在房梁上,挖到的野菜也不吃,而是把它們曬干,裝在陶甕里,他們只要有點時間和空閑,就會駕著獨木舟去菖蒲海里打漁。
菖蒲海里的魚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這片湖泊形成只有大半年的時間。
因此,宋人往往會失望的從菖蒲海里回來,看著那些宋人提著一串巴掌大小的小魚回來,回鶻人就像是看到了傻子一般。
一天的勞作已經足夠辛苦了,他們不明白宋人為什么會這樣執著的儲備糧食。
回鶻人看宋人像是看到了傻子,宋人看回鶻人也是同樣的想法。
沒吃過觀音土的人是不明白饑餓有多么的可怕。
西域地大物博,湖泊里有魚,地面上有走獸,山林里有山珍,食物是不匱乏的,多少年以來,回鶻人總能找到一些吃的過冬,更何況,官府每個月都會有糧食分發下來,有的時候甚至還有一些魚干和油脂。
草木開始枯黃的時候,宋人和回鶻人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官府一視同仁的發放糧食之后,回鶻人們驚訝的發現,宋人的餐桌永遠比他們的餐桌豐富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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