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

第四十九章流民才是最了解流民的人

如果這兩個地方出了岔子,哈密清香國也基本上就完蛋了。

一想到可憐的回鶻王馬上就要被打回原形當強盜了,鐵心源心里就一陣陣的寒。

當初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當強盜這沒有什么問題,現在如果要帶著老娘,老婆一起當強盜,這個問題就大了。

顛沛流離的戈壁生活即便是磨,也能把老娘和老婆這種習慣大宋安逸生活的人活活磨死。

順著哈密河快馬跑了兩天,這才遠遠地看到大雪山。

六月底的哈密酷暑難耐,只有大雪山下才是一個清涼的好去處。

有利就有弊,這里天氣寒涼,對避暑的人來說是一個天堂一般的存在,但是,對于植物生長卻沒有多少的好處。

漢地的麥子,在這里成活不了,只能種耐寒的青稞,跨國哈密河之后,看到一望無際的青稞田,鐵心源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眼前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油油的青稞苗,給了他無窮的底氣。

田地里耕作的農人,見到鐵心源的王旗,紛紛從農田里走出來,等候拜見大王。

鐵心源飛身下馬,看到鐵二笑咪咪的站在天地邊上,什么都明白了,農人之所以知道出來見見自家的大王,應該是出于他的授意。

農人們拜見大王的聲音很齊整,沒有像天山路上的那些夯貨們喊什么的都有。

象征性的結果一位老農敬獻的馬奶酒,鐵心源謝過老農對鐵二道:“什么時候學會的漢家規矩?”

鐵二無聲的笑了一下,指指身邊的老農,挑起大拇指夸贊了一下。

鐵心源看看老農腰間系著的黑底黃花的腰帶笑道:“你就是我哈密的第一位農官?”

老農連忙躬身道:“老漢阿不,老臣司農寺管事劉本見過大王。”

鐵心源上前托住準備大禮參拜的部下道:“看到這里的青稞長勢如此喜人,應該是本王謝你才對。

來,跟本王說說,這里到底有多少青稞,多少胡麻,多少胡豆”

說起別的事情,劉本自然是插不上嘴,說到農事他的話多的令鐵心源頭疼。

農家向來是淳樸和質樸的代言人,話少,實在,更是農人最顯著的標志。

誰會想到,這個劉本的話匣子打開之后就無法再合上。

好在鐵心源的記性驚人,能從劉本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廢話里聽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馬拉耕鋤到底還是揮了自己最大的功效,三十萬畝的青稞田讓鐵心源喜出望外。

即便今年因為第一次種植的緣故,每畝也會有一百二十斤的產量,按照劉本的說法,如果產量低于一百五十斤,就可以拿他的腦袋去頂糧食用。

“大王,農人苦啊,面朝黃土背朝天,一滴汗珠摔八瓣這樣的事情就不說了。

好農人遇不到好地同樣吃苦一輩子。

咱這大雪山下土地肥沃,您看看這土地,攥一把都能出油,這么肥的地要是種不出好莊稼,您可以拿老漢的腦袋去當球踢,老臣保證不喊一聲屈

馬拉耕鋤好啊,這東西輕生,一個好后生一天配上兩匹馬,如果不能犁出三十畝,那就不是一個好后生啊。

種田這事,老漢不,老臣拿手啊,深耕、早耕,這是一定的。

老臣現,這大雪山下的春天雖然來得晚,可是土地解凍的時候卻早,頭一茬淺耕,先把草根和害蟲給刨出來凍死,第二茬再深耕

您眼前的這塊田的前茬是芨芨草,嘖嘖一大從一大從的長得一人多高,被老漢一把大火就給收拾了,您是沒見啊,草木灰厚厚的鋪了半寸多高這樣的地里種莊稼,要是沒有好收成,您可以拿老漢的腦袋去當球踢,老臣保證不喊一聲屈

平整了地之后,老漢立即用先淺后深的辦法,用馬拉耕鋤進行了滅茬,半月后用套耕一次,深一尺二左右,耕后耙相整平,播種前又用馬拉耕鋤耕了一次,深達六寸。

老漢還是不死心,又放火燒了山腳上的灌木林子,一畝地四車草木灰的打底肥功夫已經下到了,如果一畝地打不了兩百斤啊不,一百五十斤,您可以拿老漢的腦袋去當球踢,老臣保證不喊一聲屈”

老家伙雖然絮叨了一些,卻能看出來是一個真正的好農夫,對得起鐵心源每月給他三十個銀幣的俸祿。

地里的青稞已經有半尺來高,植株粗壯,葉子墨綠,應該,可能有一個非常好的收獲吧?

胡豆田里已經開花了,淡白色的小花開的滿地都是,除了沒有香味,美的讓鐵心源陶醉。

大雪山城原本就有開墾好的土地八萬余畝,再加上今年新開墾的六十萬畝土地,一個成熟的糧食基地已經慢慢形成。

今年因為時節的關系只種了三十萬畝,到了明年,這里就該有八十萬畝以上的糧食種植面積。

八十萬畝是個什么概念?近五百四十平方公里!

每畝產量一百五十斤,總產量就會達到駭人聽聞的一億兩千萬斤。

想到這里,鐵心源不由得悲從心來,如果自己現在就有這么多的糧食,在這個半農耕半游牧的哈密地區,養活一兩百萬人就不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只可惜,按照最好的結果計算,那也需要后年才能有這樣的人口規模。

那樣的話,在西域,一個中型國家就已經建立起來了。

哈密國擴展的太快,太急,在沒有多少積存的情況下盲目的擴張,如今,就要遭報應了。

圍在鐵心源身邊的一群老農見大王有些悲傷,多少也知道一點大王為什么悲傷。

哈密城里的流民,已經不是鐵心源一個人的問題了,早就變成了清香國所有人的問題。

一個老農安慰鐵心源道:“大王莫急,咱們總會有辦法的,如今,哈密城那里來的流民太多,咱們把口糧均勻一下,好歹也能度過這個難關。

咱們有好地,好大王,慢慢會好的。”

鐵心源謝過那個老農道:“老丈厚意本王謝過,只是哈密城里的流民尚有一百五十萬之多,想要在匆忙間解決,難如登天。”

另一個老農皺眉道:“這流民啊,咱們都當過,要不是大王將老漢全家送來哈密,咱們早就活活的餓死了,哪里會有這樣的好日子過。

就因為咱們當過流民,所以啊,流民心里怎么想的,日子怎么過的,誰有我們這些老流民清楚。

大王啊,您是把流民當成一個數字來看了,其實他們都是人,是人就有手有腳,會找東西吃。

一個月有三五斤糧食,再加上野菜,野果子,自己挖點老鼠洞,就餓不死人!“

鐵心源看著眼前這些良善的老農苦笑著搖頭道:“一個月即便是五斤糧食,一月下來就是七百余萬斤,一年下來也要一萬萬斤糧食才夠用。

我們的糧食依舊不夠!無論如何都是不夠的。”

劉本忽然朝鐵心源施禮道:“大王仁厚,到現在還把流民當成人看,其實,大王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背在自己身上,大王即便是天神,也照顧不了我哈密清香國的這么些人。

人,生下來就是要吃飯的,自然天生就會給自己找食物吃。

大王只要照顧好老弱婦孺就成,至于那些壯丁,說句大王不愛聽的話,他們有手有腳的,連老天爺都餓不死瞎家雀,他們如果餓死了,都是活該。”

聽了劉本的話,鐵心源赫然轉過頭去看著鐵二,他相信,這一番話不應該是出自這些老農之口,即便是能出來,也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因為他們提出這樣的建議,對他們自己也是一種極為嚴酷的挑戰。

鐵二把眉毛得意的挑挑,告訴鐵心源他就是這么厲害的一個人。

鐵心源不由得哈哈大笑,指著鐵二道:“既然你已經有辦法了,為何不早點說,害得我這一路上夜不能寢,食不知味的,嘴上都長泡了。”

鐵二將斗篷給鐵心源披上,告別了那些喜歡出主意的老流民,沿著長長的地壟向田野深處走去。

青稞長長的葉脈刮在兩人的腿上,出沙沙的聲響,鐵心源的心情已經變得好了許多。

老流民說出來的法子,雖然不一定是最好的,卻是一個相對可行的辦法。

這個辦法唯一需要考驗的就是鐵心源自己的信心和勇氣。

如果使用這個辦法來渡過難關,最要命的地方就是需要全部哈密人同舟共濟才成。

這就需要很多人放棄自己舒適的生活和豐富的物資供應,和整個哈密國同呼吸共命運,一起餓著肚子等待來年的大豐收!

“鐵二,你真的認為我們這個一盤散沙一樣的國家能夠經得起這樣的動蕩嗎?”

鐵心源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身后的鐵二道。

鐵二飛快的在本子上寫道:“能度過去,我們就是一個鐵打的國家,如果度不過去,我們一起繼續當馬賊,再找機會建國就是了。

怎么?你現在沒有當馬賊的勇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