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暢想自己未來的國度是什么樣子,那個時候夢想中的國度是那樣的完美。
君王仁慈,皇后寬厚,太子謙恭,大臣賢良,文士風流倜儻,軍隊勇猛,百姓富足……
后來發現這樣的國度根本就不可能實現,即便是霍桑的樂園,也不過是一個大一點的花園而已。
等鐵心源逐漸對自己的國家有了一定的認知之后,他發現自己將來和其余的皇帝根本就沒有太大的區別。
一樣需要左右平衡,一樣需要心底陰暗,一樣需要喬裝偽飾,一樣需要口是心非,最重要的,一樣需要心狠手辣。
最后出來的國度就只能是和大宋一樣的模板,甚至還不如大宋。
這樣一來,問題就出來了,如果沒區別,鐵心源覺得自己的一片苦心就是白費了。
如果是為了區別而區別,那就更加的沒意思了,那樣做很可能就會成為千古笑談。
鐵心源很清楚后世的那些史評家的嘴巴是如何的歹毒了,連人家大宋太宗皇帝的那點床事都能編出無數個花花來,自己估計到了人家的嘴里很可能就是一灘。
鐵心源現在做的,就是盡量讓自己不要和歷史上那些最可憐的君王被人家放在一起評論。
按照計劃,哈密的招人大業正在進行的如火如荼,等到自己回去之后,估計一個數十萬人的國度雛形就已經漸漸形成了。
懈怠這種事自然不會出現在鐵心源的身上,仔細的謀劃好自己和富弼的見面之后,鐵心源就和衣躺在床上,傾聽著門窗外呼嘯的寒風,很久才慢慢睡去。
東京城杏丘上的杏花已經快要開了,鐵色的樹枝上已經掛滿了花蕾。
水珠兒今天折了很多的杏花枝子,這些枝子只要裝在花瓶里,很快就會開花。
水珠兒在一邊整理花瓶,趙婉正在和博學士說話,他們說的語言水珠兒一句都聽不懂。
王仲是經筵官,更是著名的博學士,他不但精通突厥話,更精通吐火羅語。
平日里像他這樣的經筵官是不會受到重視的,但是今年不同,大宋的長公主忽然對突厥話非常的感興趣,于是,這位平日里不為人所知的經筵官就經常出入長公主居住的蘭軒。
“于闐國今日已經不復往日的盛況,而且在他的周圍全是些虎狼之輩,如回鶻,如喀喇汗國,如剛剛崛起的塞爾柱國,即便是吐火羅遺族,同樣對于闐國虎視眈眈。
公主殿下,那里堪稱是百戰之地!”
“于闐國最近如何了?先生可否知曉?”
王仲搖頭道:“微臣之所以知道這些完全是來自十五年前于闐國最后一支朝貢使節進京留下的記錄。
十五年前,于闐國就已經危在旦夕,向我大宋求救無果,已經十五年未有消息了。”
趙婉笑道:“可是我聽說于闐國使節已經從青塘所屬之地進入了大宋。
這一次,據說帶了非常豐厚的禮物,使節團的首領還是于闐尉遲氏的一位公主,副使是尉遲氏的一位長老,聽說長老的畫技已經不輸他們的先祖大小尉遲!”
王仲哦了一聲道:“竟有此事?難道說這十五年中于闐國臥薪嘗膽已經擊敗了喀喇汗國?
微臣終究覺得此事極為不可靠,于闐國已經日落西山,想要東山再起,實在是太難了。”
趙婉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本宮倒是非常看好于闐國,卻不知我們如何來通過使者來辨別他們的國度是否強大呢?”
王仲捋捋胡須有些寵溺的看著這個比他孫女還要小些的公主笑道:“一個國家是否強盛無非是看財力,物力和軍力罷了。
財力足則說明這個國家商貿繁榮,百姓手中有錢,物力足則說明該國百業興盛,國道昌明,軍力足,則說明該國君主有雄心壯志。
至于其他,不說也罷。”
趙婉嬌笑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說我們只要看來使是否有錢,帶的物品是否豐富,他們的武士是否雄壯就能管中窺豹一觀于闐國?”
對于這個能夠舉一反三的聰慧公主王仲甚是喜愛,聞言笑道:“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不過啊,一個國家想要作假,總是有很多辦法的,集全國之力湊集一些財富,以及精銳還是可行的,公主殿下想要真正了解于闐國,還是觀其行,聽其言,辨其神更合適一些。”
趙婉捂著嘴輕笑道:“那是我父皇和諸位宰執們需要考慮的問題,本宮只是好奇,想見見那位于闐國公主,聽聽域外的新鮮事而已。”
王仲笑道:“這有何難,長公主殿下乃是我大宋尊貴無匹的嬌女,見一介番邦使臣已經是降尊紆貴了。
只要于闐國使者來到東京,殿下一紙相邀,她們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前來覲見。”
趙婉嬌憨的拉著王仲的衣袖道:“一言為定,先生到時候就當本宮的使者去邀請于闐王女。”
王仲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老夫到時就替殿下走一遭。”
“先生真好……”
趙婉送走了王仲,笑瞇瞇的回到了大廳,背著手瞅瞅外面湛藍的天空,心情非常的愉快。
好久沒見到那個家伙了,他總是覺得自己樣貌太清秀,身材不夠高大,沒有威嚴,也不知道他現在長高了沒有,有沒有想著……
水珠兒見公主的面孔紅紅的,以為她發熱了就上前摸摸她的額頭,然后疑惑的在自己額頭比量一下,發現公主并沒有發熱。
忽然想起那些嬤嬤們背地里說的粗話,不由自主的道:“臉孔紅撲撲,心里想男人!”
趙婉笑瞇瞇的瞅著水珠兒道:“我就是想他了,怎么著?”
水珠兒重新擺弄著杏花枝子笑道:“奴婢能把您怎么樣?還不是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倒是您昨晚夢囈說什么胸不夠大之類的話兒,奴婢可是一個字都沒有聽見!”
“作死!”趙婉大叫一聲,就捉住水珠兒與她扭作一團。
主仆二人玩鬧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乏,就相擁著坐在打開的蘭窗前,看北飛的大雁。
“聽說西域之地廣闊無垠,站在馬背上就能看到天地盡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樣。”
“耶律真的話你也能聽嗎?聽說他貫會哄人,堂堂的契丹福王,整天都在脂粉堆里打滾有什么出息。”
“那么,大理國太子段克非說大理國地富民豐,風花雪月四景天下無雙,這些話也是假的?”
“一個念佛念成傻子的家伙而已,只要看看他那頭短發,我就想笑。”
“高麗太子王基說高麗國有三千里疆域,將士能征善戰君威赫赫,可為大宋強援……”
“別信那個家伙說的每一個字,說起高麗來,本曰高句麗。禹別九州,屬冀州之地,周為箕子之國,漢之玄菟郡。
算起來不過是一小邦屬而已,稱王已經是沐猴而冠,如今居然敢說君威赫赫了。
誰不知道高麗國如今說了算的是權臣康肇,他想重整社稷,還是等康肇老死之后再說吧。”
公主啊,我還聽說交趾國也派了使者前來求婚,這么多人,鐵心源可能打不過他們。”
趙婉大笑道:“這是他自己造的孽,打不過也要打,反正我就等著他來娶我,如果我去年答應父皇下嫁的話,怎么會有外邦使臣前來求親?”
水珠兒一想起陪公主見過的那些王子,心中就暗暗發愁,這些人里面好像沒有一個容易對付的,也不知鐵心源能不能打得過。
趙婉見她憂心忡忡的,就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道:“不用擔心,萬一打不過,我們就跑好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就是父皇可能會傷心。”
“那是淫奔!”
“他不會在乎的。”
“他當然不會在乎,可是您在乎啊,堂堂大宋長公主一旦逃婚了,天啊——”
趙婉拍拍水珠兒的臉蛋道:“父皇有一萬種法子應對,比如告訴別人我忽然得急病死了,要嘛找一個長相和我差不多的人隨便給個公主的頭銜嫁掉。
事情根本就沒你想的那么嚴重。”
“可是官家已經不許你亂跑了,我們連皇宮都出不去,怎么跑啊。”
趙婉只是笑笑,并不回答水珠兒的疑問,至于跑出皇宮的辦法自然是有的。
聽到蘭軒外面的狗叫聲,趙婉就來到窗前,七八只巨大的黃狗見趙婉出來了,一個個搖頭晃尾巴的湊到窗前,爪子趴在窗戶上,接受了趙婉摸頭之后,才一個個滿意的離開,鉆進蘭軒后墻上的狗洞里,趴在口子上警惕的瞅著外面。
水珠兒不耐煩的指著那些黃狗道:“一點用處都沒有,光知道對著王師傅叫喚。
昨日里王漸都走到大廳門口了,也不見他們叫喚一聲,真正的是廢物。”
趙婉咯咯笑道:“王漸和這些狗如今都是一類人,你如何指望它們去咬自己的同類?”
水珠兒撅著嘴道:“您又拿這些破事來笑話奴婢,這些黃狗不閹割不成的,這么些年,光是從咱們蘭軒出去的黃狗就已經上百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