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的清香谷炊煙裊裊。
勞累了一天的人們荷鋤挑擔從清香谷的各個角落里回到了居住的地方。
有家眷的已經開始吃飯了,門口的青石小桌子上,幾樣葉子菜,配上一兩片紅艷艷的臘肉,賣相很好。
粗瓷大碗裝的湯餅,如今是山谷里最普通不過的飯食,晚上不必再干活,吃這樣湯湯水水的東西最是合適不過。
沒有家眷的家伙就只能眼巴巴的等著那個大胡子廚師幫他們裝那些難以下咽的糊糊。
其實這里的東西和別人家吃的都差不多,材料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大胡子廚師嫌麻煩,把菜葉子,臘肉,面疙瘩一股腦的倒進一個大鍋里面煮……
“奎倫,你就不能好好的做一頓好飯給我們吃嗎?”端著木碗的單身漢,看到碗里那些形狀古怪的疙瘩,嘆口氣對廚子道。
廚子很明顯早就吃飽了,拿一根細簽字捅著牙齒,一根長長的肉絲從牙齒上捅下來之后,廚子奎倫這才滿意的舒了一口氣,然后就把肉絲重新塞嘴里吃掉。
“族長分給我們的肉不會都被你這個貪婪的家伙給吃掉了吧?”一個看到奎倫反芻肉絲的單身漢連忙問道。
“幾個月前,你們這群駱駝,在戈壁上連駱駝刺都吃不到,現在有這樣好的飯菜還多嘴多舌。
有本事學鐵三百那家伙,給自己弄一個婆娘,連兒子都是現成的,每天都能吃到好飯菜。
這里就這樣了,老子一個人要伺候你們五十個人,哪有功夫慢慢地做好看的飯菜?”
奎倫的一句話就把所有單身漢的嘴巴給堵死了,他說的沒錯,在山谷里快半年了,從只要是吃的就喜歡,到現在挑揀飯菜的模樣,也就半年而已。
“你們要是再挑揀下去,就和巴依老爺一樣需要女仆幫你們喂飯了。
端好你的飯碗,趕緊滾蛋,后面還有人等著呢。”
單身漢們高聲用突厥話罵了奎倫幾句,然后就端著自己的大碗去找相熟的人家去混一點青菜吃。
仁寶上師笑瞇瞇的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回頭對著坐在桌案邊上喝茶的鐵心源笑道:“這就是樂園了啊。”
鐵心源笑道:“吃飽了就是樂園?”
“吃飽飯,沒有戰事,就是樂園,我們在蒼天下自由的生活,經歷生老病死,上天降下來的災難我們只能忍受,如果沒有人禍,就是吉祥花開之日。”
鐵心源搖搖頭道:“您說的平安喜樂我明白,這東西絕對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不過也有例外。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竺國有一位智者,他希望能通過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來改變他身邊所有人的命運……”
“什么是非暴力不合作?我聞所未聞。”
“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反對國王,反對軍隊,不給國王交稅,也不給國王干活……”
“等等,要是國王殺他們呢?”
“忍著,國王總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殺光……”
“最后那個智者還活著嗎?他成功了嗎?”
“問題就在這里,他成功了,國王把權利交給了人民,而這位智者卻被他救贖的人民給殺掉了。”
“仁慈的人啊!”
“是啊,那位智者確實了不起。”
“不,我說的是那位把權利交出來的國王,他才是值得欽佩的人,他是多么的善良啊,顧惜自己子民的生命而甘愿交出自己的權柄……這樣的人無論怎么贊美都不為過。”
“你覺得我現在向那位智者學習,也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去面對契丹和回鶻人,他們會不會主動退出哈密,把這里留給我們當作樂園來建設?”
“不成的,回鶻王,或者契丹皇帝會把這里所有不愿意給他交稅,不愿意給他干活的人都殺掉……”
鐵心源白了一眼仁寶上師,怒氣沖沖的道:“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為何還總是在我耳邊勸誡我不要用陰謀詭計,不要弄死人,不要和別人開戰?”
仁寶笑道:“我總覺得你可以成為一個更加高尚的人,更加偉大的人。”
“我肯定會成為那樣的人,不過啊,不是現在,而是我們已經強大到了可以俯視所有勢力的時候,才是我們表現自己仁慈,友愛一面的時候。
弱者給別人的恩德可能會被別人認為是軟弱,他們不認為你給他們的是恩德,他們會說那是天經地義的貢獻。
只有強者施加在弱者身上的恩德,才是恩德,你要是不信,他就會用大棒子抽你,抽到你承認這是恩德。
我們宋人有一句很有道理的話叫做——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很說明問題。”
“所以說,在你眼中,根本就沒有恩德這回事?”仁寶上師有些難過。
鐵心源自己也似乎有些迷惘,瞅著天空道:“我不知道啊,我以前是相信的,最近似乎有點改變,剛才那番話是我不由自主的說出來的……”
哈桑的胳膊上皮肉翻卷,巴掌大小的一塊肉掛在胳膊上呼扇呼扇的向外甩著血珠子。
他手里的長刀卻沒有絲毫的停頓,一塊肉換一個回鶻武士的性命,他覺得很值。
這一次,回鶻武士沒有逃跑,更沒有像白狼原一樣的選擇投降,澤瑪更加沒有大喊大叫,只是坐在白駱駝上冷漠的看著眼前的戰斗。
三十幾個****的大漢跳出來的第一刻,澤瑪就認出這是一群真正的吐蕃人。
最初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自己的父親,或者哥哥在得知自己要被送去契丹選擇在這里把自己搶回去。
看了一陣之后,她就不這么想了,大雪山多的是膽小的奴隸,少的是真正可以上戰場的猛士。
既然自己面對的是吐蕃人,那么,就一定要保持自己吐蕃公主的尊嚴,即便是被兇悍的族人嚇得快要尿褲子了,她依舊咬著牙坐在那里看他們戰斗。
哈桑飛身撞飛了一個將要砍下平措腦袋的回鶻武士,那個回鶻武士的雙腳剁在他的臉上,一顆牙齒飛了出去,哈桑依舊用長刀斬掉了那個武士的一條腿。
巨大的沙丘下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已經橫尸遍地,那些駱駝并沒有逃跑,而是蜷伏下來,臥在沙溝里面慢慢地反芻,匆匆吃進去的草料再一次在嘴里嚼著,還饒有興趣的瞅著眼前正在進行的殘酷殺戮。
組成軍陣的青塘武士,不是精銳而又眼高于頂的回鶻武士所能應付的。
兩個沖鋒下來,人數多的回鶻一方很快就成了人少的一方。
受傷的子骨力裴羅被兩個武士護衛著逃跑的時候,剩余的回鶻武士也就很自然地選擇了逃走。
哈桑帶著部下追殺一陣之后,就重新回到了駝隊的所在地。
一刀劈開了駱駝背上馱負的箱子之后,里面的金錠就散落了一地。
哈桑握住兩枚金錠,瞅著自己戰死的同袍,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平措艱難的來到哈桑的身邊道:“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就能換到無數的香料。
即便是桑達爾他們戰死了,也是值得的。”
“來的時候是三十一個人,現在,我們能站著的只有不到二十人,如何能夠保住這么多的財物?”
“哈桑,我帶著這些東西去找那個人換香料,你和巴倫不要跟過來,如果我們換成功了,你再和我們匯合,如果我們失敗了,你一定要趕回去帶人來為我們復仇!”
“白駱駝上的那兩個女人怎么辦?殺掉她們?”哈桑點點頭,又把目光轉向白駱駝背上那兩個女人。
“不能殺,有人逃走了,如果我們殺了這兩個大雪山的女人會有麻煩的。
大帥不會在乎我們殺掉了多少回鶻人,如果殺了大雪山同族的公主,很難預料我們會是什么結果。”
平措見哈桑那雙殷紅的眼睛充滿了獸性,連忙張弓搭箭,羽箭釘在白駱駝的后臀上,昂嘶一聲就沿著沙丘的邊緣轉個彎就跑的不見了蹤影。
哈桑恨恨地一拳砸在沙地上,就任由平措幫著自己處理傷口。
鐵三冷漠的從沙子里抬起頭,白駱駝載著尖叫的澤瑪和侍女向綿延到遠方的沙漠深處狂奔。
他沒有理會這個女人,鐵心源的計劃中從來都沒有關于這個女人的只言片語。
這個女人不過是鐵心源龐大的計劃中一片不起眼的綠色葉片罷了。
鐵三在哈桑他們警覺之前,就帶著自己的人悄悄的退進了濃重的夜色中去了。
只要自己的速度夠快,應該能在那些回鶻武士逃回哈密之前,劫殺掉大部分,留下很少的一些人去給阿薩蘭匯報,而子骨力裴羅這樣的明白人,無論如何都是要處理掉的。
鐵心源在哈密等待了兩天之后,就得到了鐵三傳來的消息。
他在回哈密的路上看到了很多尸體,回鶻人包括子骨力裴羅全部渴死在了沙漠里,他們逃走的時候是如此的匆忙,連水都沒有來得及帶走。
七月的沙漠即便是兩天沒有水,活生生的人都會被沙漠上的熱風烤成人干踩在四十多度高溫的沙子上,一天足矣要命,孑與試過,在那種環境下,兩個小時喝了足足四瓶水,依舊干渴難耐。
而步行的回鶻人至少需要四天才能走出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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