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

第四十一章單遠行的命

巧哥對鐵心源的建議很不以為然,也非常討厭這種沒有半點血性的的做事風格。

他一直在暢想著有一天自己可以拎著大砍刀站在道路中間對來往的客商大吼一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之類的豪言壯語。

然后留下客商們行李里面的財物和美貌的女子。

是鐵心源壓制了他的這種想法。

在鐵心源看來,有這種想法的人一般情況下都是病人,需要得到徹底的醫療才行。

天外隕鐵對大宋人來說堪稱至寶,對鐵心源這個后來人來說,隕鐵其實沒有那么神奇,每回爆發流星雨,總會有好多小的隕石掉在地面上。

糖糖目不轉睛的從鐵心源面前走過,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鐵心源笑瞇瞇的贊美一聲她的絕世美麗,糖糖就哼一聲,仰著白皙的脖頸就回到了屋子里,直到現在,糖糖依舊余怒未消。

紅衫子的糖糖熱情似火,綠衫子的糖糖素雅如荷,紫衫子的糖糖高貴典雅。

這個百變妖精,只要換一身衣衫,就多一種魅力,尤其是穿上紅衫子的時候,若隱若現的露出半分水紅色的胸衣,那根本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妖精。

和鐵心源并排坐在屋檐下的巧哥在收回自己的魂魄之后對鐵心源道:“你不打算要這個妖精嗎?”

鐵心源嗤之以鼻道:“就算是我不要,也輪不到你,當年要你多讀點書,你說那玩意沒用,現在看到好的想要了?

沒機會了。”

巧哥尷尬的揉揉鼻子道:“其實王婆惜長得也不差,那胸……”

“閉嘴,你不嫌寒摻,我還覺得丟人呢,現在人家懷孕了,看你怎么辦。”

巧哥笑道:“好辦。我這人大度,如果王婆惜的男人不要孩子,那就給我好了。

源哥兒,這事不丟人。在大宋窮人家把自家漂亮閨女送去富貴人家當侍女的大有人在,年頭到了,留下孩子,自己帶著錢財重新找窮家子嫁掉,這很平常。”

鐵心源想想王家的那些侍妾。點點頭道:“那是啊,不過,那些女子都是被爹娘送進富貴人家的,王婆惜可是有夫之婦。”

巧哥撇撇嘴道:“一樣啊,她丈夫這一年可沒少拿我給的銀子,更不要說你還給了一頭大牯牛。

我是拿白花花的銀子換的人,鄉老都說王婆惜賺大了。”

倆人又等了好一陣子,再沒看見有美女從對面出來,也就沒有了坐屋檐底下乘涼的意思了。

巧哥對天外隕石志在必得,鐵心源就一定要幫著他完成這個心愿。

原本可以不理睬的。一個想要什么東西都能到手的人是皇帝,平民百姓家里有點遺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巧哥是不同的,這個從小在西夏人中長大的家伙,只要看到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手里才行。

如果鐵心源不幫他,他就自己去拿……

鐵心源害怕的就是他自己去拿,沒有計劃好就憑著一腔熱血去干壞事,后果難以預料。沒辦事之前,先尋找退路,這是鐵心源的習慣。想要找到合適的退路,就必須找到單遠行,單老頭。

單老頭現在是東京城中最赫赫有名的人物之一。

但凡是東京城里有人口失蹤的案子,去找單老頭打問一下。絕對沒錯。

如果單老頭說沒見過那個丟失的人,那個人多半就兇多吉少了。

他現在是東京城地面上的人和居住在陰溝里面的那群人溝通的唯一人選。

七年以來,單老頭行走在東京城的大街小巷,幾乎是一步步的將整個東京城度量了一遍,鐵心源交給他的那張東京地圖,被他用蠅頭小楷標明了無數地圖上沒有的地方。

他還以那張地圖為藍本。將自己走過的陰溝地洞也一一的標注出來。

雖然還不完整,卻已經是一張最完整的東京地形圖。

除了鐵心源之外,沒人知道他手里有這樣的兩張圖。

但是官府因為人口失蹤的事情,屢次三番的找他的麻煩。

在經歷了衙門的嚴刑拷打之后,單老頭沒有吐露地下城里的秘密,從而博得了那群污爛人的絕對信任。

于是,他就能去以前根本就不能去的地方,地圖上也就多了一些彎曲的線段。

單遠行的頭發已經全部變白了,往昔尊敬他的族人如今全部都離他遠遠的。

和崔屠戶一樣,大家都有可能用到,卻誰都不待見他。

如今的單遠行,可能是東京城年紀最老的一個老潑皮。

鐵心源的梨花白酒大部分都給了單遠行,巧哥知道這個情由之后,對自己只剩下六瓶梨花白的事情也就釋然了。

單遠行的家已經非常的破敗了,堂屋的房頂上有一個洞,正午的陽光直直的從上面射下來,落在昏暗的堂屋里形成一個圓圓的光斑。

單遠行見鐵心源瞅著那根光柱不做聲,就笑道:“老漢如今成了老潑皮,沒人愿意幫著老漢修繕屋頂,就這樣吧,也不錯,屋子里的顯得亮堂。”

“地圖快完成了吧?你打算交給誰?”

單遠行笑道:“誰最想除掉污爛人這顆毒瘤,老漢就交給誰。”

鐵心源點點頭道:“給包拯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單遠行笑道:“老漢也是這么想的,既然府尊要清除彌勒教,污爛人不清除就斷不了根。

官府統治地面,地下卻是另外一個世界,小子,你知道前天老夫在地下看到了什么嗎?”

鐵心源想了一下道:“你總是說地下世界,地下城,莫非地下真的出現了地下城?”

單遠行大笑道:“是的,一座大墓被掘開了,里面的空間比你想象的要大。

他們如今正在清除里面淤積的泥沙,一旦泥沙被清除,那就是一座活脫脫的城池。

丐幫的人已經邀請我去地下居住了。”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能去地下居住,一旦住到地下,你就真的成了污爛人。

再沒有回頭的可能。”

單遠行收起笑意,敲著桌子道:“我不會住到下面去的,老夫還想埋進祖墳,墓穴我都挖好了,就在老母親的腳下。

這具殘軀雖然在世人眼中不值錢,老母卻把他金貴的緊,還給老母是最公平的。”

鐵心源給單遠行倒了一杯酒道:“既然你已經有了盤算就好,我原本還想幫你收尸來著。”

巧哥也認真的對單遠行道:“你放心,我們兄弟說話算數,說幫你收尸,就絕對不會讓你曝尸荒野。”

單遠行哈哈笑了一聲道:“巧大官人的話老夫自然是相信的。”

說完話又看著鐵心源道:“你又想看地圖?一會拿走一份,我特意復制了一份給你,原本準備在合適的時候交給包拯。

希望他能剿滅污爛人這些毒瘤,還老夫一個清白的名聲。

否則即便是埋進了祖墳,也會被老母給攆出來。”

鐵心源和巧哥在單遠行家里不能多停留,陪著他喝干了一瓶梨花白之后,就帶著一卷子圖紙回到了笸籮巷子。

“聽單老頭說話的意思他好像不想活了?”

巧哥站在鐵心源的身后,好久才道。

鐵心源看著圖紙漫不經心的道:“此人一生襟抱未曾開,少年時想遠游卻因為老母尚在未能成行,學問從此再無長進。

娶親之后又想入仕,卻又生不逢時,屢考不第。

壯年時想要振奮家聲,又遇到妻子無故離開,從此心性大變,早就沒了生趣。

以為自己的妻子是被污爛人擄掠走,決心找回來,這是支撐他活到現在的最大理由。

當年,我見他的時候,他已經生生的磨廢了兩把刀子,你可想而知,他當時的內心是如何的矛盾。

如今走遍了福壽洞,查找了這么多年,從福壽洞里沒有找到自己的妻子,也沒有聽人說起過自己的妻子。

他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個大笑話,自然是活不下去的。”

巧哥撓撓頭道:“話是這么說,可是你看他喝酒吃肉好像快活無比,這樣的人會自殺掉嗎?”

鐵心源把目光從圖紙上移開,瞅著巧哥道:“我們年輕,即便是面前又再多的困難,我們都有自信可以跨過去。

老年人就不同了,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卷土重來。

雖然大部分時間比我們都惜命,一旦絕望之后,就把性命不當一回事了。

單老頭現在做事越是灑脫,他心中求死之心就越是堅決。

還記得豬場的老梁嗎?我們最后幾天見到的老梁,其實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單遠行現在也一樣。”

巧哥拿起那張地圖道:“活死人?他的命哪里去了?”

鐵心源從巧哥手里接過地圖道:“你看不懂圖紙瞎看什么?

這東西就是單遠行的命,毀掉危樓就是老梁的命。

這倆個人的遭遇不一樣,很顯然,他們都不想活了。”

巧哥鄙夷的看了鐵心源一眼道:“你總是喜歡利用這種人來干你不敢干的事情。”

鐵心源繼續看著圖紙道:“我幫著他們求仁得仁,有什么不對的?”

巧哥搖搖頭道:“總覺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