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內瓦談判仍在繼續,風雨飄搖的越南國依然是法國殖民地,吳廷琰只能暫時住在嘉隆宮,把嘉隆宮作為總理府,而不是法國在整個印支地區的總督府--諾羅敦宮。√∟頂點小說,
來的時候,這里一片混亂,沒有警衛,沒人接待,只有一些人匆匆忙忙地在各個辦公室之間跑進跑出。
吳廷琰喜歡熬夜,白天過來不一定能見到,晚上過來一見一個準。
樓下正在收拾,他暫時在二樓辦公,這是一間很小的辦公室,勉強放下一張桌子,桌上堆滿檔案,個子本就不高,像是坐在紙堆里,不注意真找不到。
似乎知道二人有話要說,蘭斯代爾推銷完自己知趣的先走了。
盡管他剛才表現出極大尊重,先敬禮、再握手,再非常謙虛地自我介紹。把建議書拿出來時,一再強調只是私人建議,不代表美國政府意見。建議書中的建議也很中肯,但表達方式有很大問題。
他下午顯然沒閑著,建議書居然先從下飛機和進城的方式談起,談到民眾的失望情緒。建議吳廷琰應該將各類反越盟武裝派系整合為統一的國家武裝力量,應該以懷柔方式把所有非越盟黨派團結到政府旗幟下,應該積極推行土地改革,發展鄉村經濟……
外面亂成一鍋粥,連個翻譯都找不到,李為民只能像在巴黎時一樣,臨時扮演了一會兒助手兼翻譯。
吳廷琰聽得很認真,中間提了幾個問題,最后向蘭斯代爾表示感謝,并把建議書仔細疊好放入口袋。
蘭斯代爾自認為這是一次愉快的會面,認為得到新總理的認同,事實上他剛走出房間,吳廷琰便摘下老花鏡笑道:“為民,這個美國人挺有意思。”
下午進城那一段,不是建議,簡直是批評。
團結這個團結那個,對眼前這位就意味著妥協。政治是妥協的藝術,在美國無可厚非,但這里是越南,你讓政府向手握重兵的阮文馨妥協,還是向軍閥妥協?
李為民太了解眼前這位了,隨手拿起一份文件,似笑非笑地說:“有點冒失,有點魯莽,不過確實有本事。美國人不都這樣嘛,一個比一個自以為是,不知道什么叫謙虛。”
吳廷琰點上根香煙,自言自語地說:“我們有一個非常了解我們的朋友,但他總喜歡在我們前進的車輪里塞木棍,他就是法國人;我們還有一個非常熱心、非常慷慨大方的朋友,但他根本不了解越南,不了解我們,他就是美國人。”
“琰先生,這個比喻太恰當了,他的確不了解我們,一點不了解。”
“不說他了,說說你,家弟說你現在處境危險。黎文遠那么多耳目,你還往我這兒跑,不要命了。”
他能想到這些,李為民真有那么幾分感動,若無其事地說:“我有保鏢的,他的軍隊又大多駐扎在堤岸,在市里就幾個警察。打不過我可以跑,可以躲進美國大使館,實在不行可以去阮文馨那兒,我家老頭子跟他有點私交,應該不會見死不救。”
“阮文馨?”
“我家老頭子是我家老頭子,我是我。”
吳廷琰擺了擺手,起身笑道:“我沒誤會,只是有些意外。”
李為民深吸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琰先生,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可以左右逢源,實在不行可以跑。您不一樣,您現在是一面旗幟,是他們的眼中釘,這些天我越想越怕,真后悔請您回來。”
無兵無權,政令不出總理府,處境危險至極。
但吳廷琰不怕,他已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并深信上帝會保佑他,拍了拍李為民胳膊,故作輕松地說:“我是他們的總理,他們不敢。走吧,吃飯去,很久沒一起吃飯了。”
前面一片混亂,后面卻被陳麗春安排得井井有條。一家人休息的所有房間全打掃好了,餐廳里更是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
吳廷練前幾天去了日內瓦,參加并主持接下來的談判。吳廷瑾和吳廷瑈全搬來了,正夾著香煙邊等哥哥邊說些什么。
陳麗春同吳廷練的夫人一起上完菜,坐到桌邊參加討論,一見吳廷琰帶著李為民走進餐廳,頓時笑靨如花,熱情相迎。
吳廷琰其實很“民主”,至少在這個家庭里很民主,誰都可以暢所欲言。
李為民能夠想象到,未來越南國的大多政策都會在這樣的家庭晚宴上產生。剛吃了幾口,眾人就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新政府眼前堆積如山、令人頭疼同時又必須解決的一系列問題。
“法國人控制著整個行政系統,他們撤走之后各省各地區政府機構如何交接?去哪兒找那么多合適的人員,填補法國人撤離后留下的政治真空?”
“一旦被分成南北兩部分,大量北越人要南逃,運輸問題怎么解決,南下的難民怎么安置,事實上現在已經逃來很多了。”
吳廷琰若有所思,李為民保持沉默,吳廷瑈放下刀叉,接著說道:“最棘手的當屬阮文馨,他現在控制著,保大剛宣布任命他就四處放風,口口聲聲說要政變,要推翻政府。”
“他敢!”
陳麗春把餐巾往桌上一扔,氣呼呼地說:“他就是保大預先安置的棋子,是個徹頭徹尾的親法分子,他一天坐在總參謀長位置上,十幾萬就一天不能算政府的力量,必須解除他的職務!”
人家手下有十幾萬軍隊,你手里沒一兵一卒,憑什么解人家職?李為民徹底服了,暗想如果阮文馨是個徹頭徹尾的親法分子,那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弟妹,別急,讓四弟說完。”
吳廷琰的話還是比較管用的,陳麗春沒再發火,悻悻坐下來聽丈夫繼續說。
“盡管越盟在談判中表示協議簽訂后在南方的人員會北撤,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在南方留下干部和武器。誰都知道他們在南方重新開始游擊戰只是時間問題,法軍全部撤走之后我們能抵擋住他們的進攻嗎?”
難民問題,軍閥問題,干部問題,越盟問題,首都治安問題,一個比一個麻煩,簡直讓人無從下手。
他接手的無疑是全世界最混亂不堪的一個國家,正回憶前世他是怎么一件件解決的,吳廷琰突然側身道:“為民,你有沒有什么要補充的,旁觀者清,你肯定能看到一些家弟看不到的。”
“瑈先生、瑾先生考慮得很全面,我……我……我真沒什么好補充的。”
陳麗春不樂意了,一臉不快地說:“為民,這是家宴,又沒外人。再說現在面臨那么多困難,我們應該同舟共濟,應該一起想辦法。”
想到河內海防正發生的一切,吳廷瑈不禁笑道:“是啊,做都做了,有什么不能說的,暢所欲言,說錯了也沒關系。”
能參加這樣的家宴,能讓他發表觀點,是他們一家對自己的信任,表示自己已真正進入“吳家天下”的決策圈。
李為民意識到不說什么不太好,干脆談起最不敏感也是他們最不擅長的經濟。
“好吧,我隨便說說,說錯了你們不要笑。相比政治、軍事和治安,經濟情況同樣不容樂觀。農村經過越盟長期游擊戰爭和軍閥之間的戰爭,很多農民極端貧困,大批人涌入城市。城市經濟又殘破不堪,失業隊伍越來越龐大,如果不采取有效措施,他們必然會成為不穩定因素。”
李為民頓了頓,繼續說道:“國家基礎設施嚴重受損,大部分橋梁和公路被越盟及軍閥破壞。除了西貢,大部分城市的電話和電報系統全中斷了。經濟惡化直接導致國庫空虛,如果沒援助,政府和軍隊根本無法正常運轉。”
吳廷琰深以為然,一臉認真地說:“援助很重要,但不能完全靠援助。為民,你能看到這些,肯定想過如何解決。”
“我確實想過,事實上就這一問題與費舍教授、安德森教授及西貢的一些企業家進行過探討。我們一致認為政府必須干預,對經濟進行調控。”
這方面他是專家,吳廷瑈急切地問:“怎么干預,怎么調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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