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華同樣畢業于黃埔軍校,只是比王金貴晚一期。
為了能吃飽飯,撤退至富國島的幾萬老兵,在幾個將官組織下絕食抗議。人都快餓死了,再絕食不是死得更快嗎?
他看不下去,帶著一幫兄弟跟法軍大打出手。結果架打贏了,軍裝也被扒了。
忍氣吞聲的那些人隨“海上蘇武”去了臺灣,他因為公然抗命、藐視長官被開除軍籍不在撤臺名單之內,同王金貴等為了老婆孩子能吃飽飯先脫離軍隊的人一樣滯留下來。
雖然被開除時才少校軍銜,但好歹也參加遠征軍去過緬甸,當排長、連長時帶著兄弟們跟小鬼子干過,甚至去印度蘭姆伽接受過美國顧問培訓。
當保鏢待遇再高還是保鏢,哪有帶兵來得痛快。
大少爺要拉軍隊,要干大事!
他不愿意碌碌無為一輩子,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興奮,流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王金貴沒他這么沖動,低聲問道:“儂人?”
他來自東北,對越南本來就不熟悉。
隨黃杰撤到越南后一直像犯人一樣被法軍軟禁,后來脫離第一兵團又一直在南部顛沛流離,不知道或不清楚儂人很正常。
李為民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側身笑道:“錢先生,您學識淵博,您給王先生和古先生介紹一下吧。”
“樂意之至。”
思想不激進,只是想自保,完全把華僑利益放在第一位,這才是越南華僑應該做的。錢新霖極為認同他的主張,感覺他要做得比自己之前所做的更有意義,指著地圖如數家珍地介紹道:
“所謂儂人,其實是講客家話的漢人,細算起來有好幾支,遷入安南(越南)的時間也不盡相同,有17和18世紀從欽州、廉州、防城、靈山一帶移居過來的。其中一些人參加過太平天國起義,失敗后遭到清廷的鎮壓驅逐,于1849至186年間,被迫遷到海寧地區(今越南廣寧省)。
有明末清初,客家起師抗清,客家人兵敗逼迫遷移的;有一部分是從廣東東部和北部遷到中部及南部濱海地區的,還有一部分人繼續遠遷至北侖江以北的海寧地區,成為海寧地區的原居民,但他們一直堅稱自己是中國人。”
古建華驚嘆道:“來越南這么長時間?”
“是的。”
錢新霖笑了笑,接著介紹道:“1885年,黑旗軍劉永福大敗法軍,可昏庸的清政府卻簽下喪權辱國的‘天津條約’。條約規定以北侖江為界,將江南地方劃歸越南,原居住在海寧的中國人也隨地而歸越,189年正式淪為法國殖民地。
日本投降后,法國人重返越南,海寧地區相繼被收回。
法越當局隨即進行人口調查,登記居民‘職業’等內容。海寧的中國人在填寫‘職業’時,均報稱‘耕農’。鑒于他們所居住地按‘天津條約’已劃為越南領土,法方繼續稱作‘中國人’不太合適。
并且他們不懂越南語,其語言、文字、習俗、文化和生活方式都是純中國漢人式的,因此又不能稱其為越南人。最后,法越當局認定他們為越南的少數民族之一,以其務農種地‘職業’為依據,稱之為“農人”、“農族”,并又因習慣書寫為人字旁的‘儂’,漸漸變成了‘儂人’或‘儂族’,這就是‘海寧儂’的由來。”
王金貴恍然大悟,不禁嘆道:“原來他們跟我們同文同種,跟我們一樣是漢人!”
“不僅僅他們。”
錢新霖接過阿才遞上的煙,微笑解釋道:“其實越北儂族有兩支:一支是他們,一支是壯族的分支。遷至越南后又分出許多支系,比如岱人、拉基人、布標人、高欄人。他們與儂人關系密切,尤其岱人,語言風俗習慣與儂人基本相同,其主要區別是18世紀以前從中國遷入越南的稱為岱,18世紀以后遷入越南的稱為儂。”
戰死沙場的丈夫就是一個儂人,阮明秀對儂族非常了解,低聲補充道:“海寧儂一直保持中國傳統習俗,與西堤客家人唯一不同的是,儂人素來奉祀東漢馬援伏波將軍,每年正月初六都要參拜伏波廟。
另外現在儂區不全是儂人,有許多撤退至越南的潰兵,許多逃到越南的內地難民。他們與儂人一起生活,相互通婚,已經分辨不出來了。所謂儂人,也只是法國人和南越人對他們的稱呼。在北越沒有儂人,只有‘唐山佬’,只有中國人。”
有潰敗就可以收編!
大少爺有的是錢,像大少爺一樣有錢的華僑巨富堤岸沒三十個也有二十個,拉一支隊伍,養兩三萬人的軍隊很輕松,反正越南山頭林立,不在乎多一個華僑軍閥。
古建華熱血沸騰,不知道李大少爺有一個時間跨度超過二十年的穩妥方案,急切地問:“錢先生,他們有多少人,有多少兵,有多少條槍?”
錢新霖回想了一下,不緩不慢地說:“包括儂人、岱人在內,整個越北與我們同文同種的中國人不低于0萬。至于軍隊,現在有兩個師,全是黃亞生將軍的部下。”
“黃亞生,好像聽說過。”
提起黃亞生,阮明秀不由地想起丈夫,黯然道:“黃將軍出生于海寧,早年赴法國陸軍軍官學校進修,畢業后留校任教官,后派回越南,在法越軍隊服役。日軍進駐越南后,因處境困難,他與第四戰區張發奎長官聯系,經同意率部撤入廣西十萬大山,與一起開展游擊戰,日軍投降后率部重返越南。
儂族軍隊驍勇善戰、戰績卓著,被整編納入法軍主力部隊。
為了分化瓦解越南反法勢力,減輕自身壓力,法國人在重返越南的第二年,給予很多地方自治權,海寧儂人也實行了自治,成立儂人自治區,區政府設在芒街,黃亞生為儂區領袖,設有區旗、區歌,每周舉行唱歌升旗儀式,甚至辦有中文的《農聲報》。
黃將軍同時兼任海寧、諒山兩省警備司令,先夫好幾個軍校同學在其麾下效力,其中包括前河內軍校校長劉裕新將軍的外孫陳潤威中尉。我與先夫結婚時,張英貴少將和黃獨清上校曾代表黃將軍送過賀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李為民倍感意外,沒想到她婆家竟然與黃亞生有這關系。
不過細想起來也正常,她丈夫是儂人,婆家又挺有錢,自然要與越北有頭有臉的華人交往,再說自己家老頭子不也與法國高官打得火熱嘛。
就在他琢磨著此行應該比想象中更順利之時,錢新霖突然道:“李先生,五幫會館在西堤有一定影響力,在北部就不同了。他們對我們不了解,想把他們拉到我們這邊估計沒那么容易。”
黃亞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小軍閥,讓一個有人有槍的土皇帝聽命于一幫商人確實不太可能。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李為民伸了個懶腰,信心十足地笑道:“這一點錢先生大可放心,形勢逼人前,現在除了與我們合作,接受我們幫助,由我們來安置,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因為全世界只有我們才能幫到他們,否則,只能呆在他那個所謂的自主區等越盟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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