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十六歲就是法定成年的年紀了。,小康人家大多是在兒子這個年紀開始尋找對象,派人說媒,定下婚事,準備妥當之后也差不多要一年,成親時男方十七,女方十五,正是一對璧人。
而在小康之上的人家,或是極其窮困的人家,成親年齡卻多在二十以后。
前者是因為子弟需要進學讀書,家里長輩不愿看到孩子因為女色分心。所以一般都是中了生員或是舉人之后才開始準備婚姻。若是此子科場太過順利,一下子連進士都摘到手了,那更是炙手可熱的稀罕貨,可以坐地起價,娶個豪門望族的女兒也是尋常。
后者則是因為家里窮,娶不到老婆。
如果是徐元佐剛剛接手這具身體的時候,三十歲能否成親還是個問題。如今他卻一躍成為了朱里的小黑馬,幾家大戶已經開始打聽徐元佐的人品。這顯然是故意放出口風,提醒徐家該提親的時候別忘了他們。
“這事多謝母親操心,不過是否有必要看看義父的意思?”徐元佐提醒母親,自己還有個義父存在。
徐母一時有些尷尬,道:“這倒是該有的禮數。只是你那位義父身份太高,平日沒甚往來,一時竟然沒有想到這點上。”她說著,突然壓低聲音道:“你說外人會不會以為你是徐家的那種義子吧?”
大明禁止人口買賣,也禁止一切形式的逼良為賤,奴婢的產生只有官方定罪才可以。否則按照大明律,加害人杖一百,被逼良為賤的受害人發回原籍。
這種情況之下,就有了買義子義女的風氣,將買賣人口變成了人情往來,法律總不能管了吧。但這些義子義女其實還是地位如奴婢,在話本小說口頭俚語中更是直接說做“奴婢”。大明律重訂之后,義子女的法律地位與家中奴、婢也沒什么兩樣了。
“呵呵,”徐元佐干笑一聲,“誰敢買宗親之子?若是街坊有這樣的猜疑,只需過完年,請他們吃一席,慶祝我家與郡城徐家聯宗續譜就行了。”
“對對對。”徐母眉頭舒展:“聯宗續譜的確值得大大慶祝一番,當年你父親多想跟徐家扯上關系,可人家卻不理會他。”
徐賀見妻子揭他老底,急道:“我真以為是跟徐家同宗,否則何必去巴結人家?那時候徐閣老也只不過就是個尋常進士罷了。”
——只不過?尋常進士對你來說也是天上星宿了吧!
徐元佐的腹誹一聲,卻沒有說破,以他對徐賀的了解——母親肯定已經很照顧他的面子了。
“母親,”徐元佐道,“兒子打算明年觀場,先上樓讀書了。”
徐賀哼了一聲:“連筆都沒開,就去觀場,這不是浪費銀錢么!”
徐母瞪了丈夫一眼,看到兒子站在樓梯上朝她擠眉弄眼,知道另有隱情,便道:“兒啊,先不著急讀書,換上娘給你新做的棉鞋,看看合不合腳。”說罷,蹬蹬跟了上樓。
徐賀看了一眼妻子,口中嘟囔:“我在這家中真是越活越沒出息了,過年連身新衣裳都沒有!孽子卻還有雙新鞋呢!”
徐母雖然聽到了,卻全當耳畔風,跟著徐元佐進了房間。
徐元佐關上了門,摘下背上的包裹,放在桌子上。只聽到咚地一聲,音色沉悶,顯然不輕。
“這裝的是什么?”徐母大為好奇。
徐元佐活動了一下血氣淤塞的肩膀:“銀子。”
徐母猶存疑慮,上前打開包袱,差點失聲叫了起來:“這么許多!”
“足足一百兩雪花銀!”徐元佐笑道:“給母親持家用。”他將這六斤多的重金屬背了一路,也的確是吃了不小的辛苦。
徐母飛快地將包袱包了起來,面帶驚色:“怎地有這么許多!”
“娘啊,這就算多的?徐家都用銀子鋪地,隨手一撿就是這么許多。”徐元佐玩笑道。
要說徐家有多少銀子,估摸著也就是數萬兩上下,因為收入雖高,支出不少;效益雖高,成本不少。真正能夠落在銀窖里的現銀,十萬兩已經是頂天了。然而徐家的無形資產卻是真的高,只不過還欠開發罷了。
徐母將銀包緊緊按在手下,眉毛一挑:“你當你娘是沒見過世面的村婦么!徐家再有銀子,也不是你這半個掌柜能夠撈這么許多的!你才去了幾天就能拿一百兩回來?”
“嘿嘿,說起來我也覺得母親不像是小門小戶的人家,舅氏是哪里人啊?”徐元佐問道。
徐母突起食指指節,飛快地在徐元佐腦門敲了一記——正是俗語所謂麻栗子者也!
“當你老娘是傻子?東拉西扯什么!快交代這銀子的事!”徐母并沒有被徐元佐帶走話頭,死咬不放。
“首先,兒子肯定沒偷沒搶。”
“那是自然,你也得有那個膽子不是?”徐母這方面倒是很放心。
“兒子也沒賭錢。”
“賭錢還能贏回銀子的事,娘還真沒見過。”徐母嗤之以鼻。
“所以嘛,娘,你把銀子一收不就行了?何必多問呢。”徐元佐面露糾結。
“你是故意在拖時間,心里正編謊來騙我吧?”徐母一眼看穿了徐元佐的小把戲。
徐元佐真是怕了這個精明似鬼……神的老娘,整理了一下措辭,道:“是這,之前我幫人出謀劃策,在他們本來要虧一大筆銀子的買賣上左右溝通,安排人手,費了不小的力氣,總算扭虧為盈,反倒還大賺了一筆銀子。”他心中暗道:這應該算是部分的實事求是吧!
“對方是郡城大戶,有頭有臉的人家。論功行賞,將這飛來似的銀子一分,兒子我便分到了一百多兩。”徐元佐委屈道:“我留了些私房錢應手,這一百兩便帶回來給母親持家了。母親怎能疑兒做了壞事?”
徐母這才放心,嘆道:“我就是怕你年少無知,做了不妥當的事。你須知,你能有今日風光,全是因為徐閣老家賞識你,抬舉你,認你做個親戚,你若是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整個松江都難立足了。你父親當年……”徐母說到這兒,嘴唇緊抿,便不說下去了。
“兒子知道,名聲在這個天下可是千金不易的寶貝。放心吧,母親,兒子這點上上心得很。”徐元佐打著包票。
徐母這才將銀子一包提起,到自己臥室藏進暗格。她對兒子的孝心和小心都十分滿意,這銀子說什么都是不能讓丈夫知道的。
徐賀并不知道樓上娘倆討論一百兩銀子的大事。他還在煩心該上哪里去找人借明年的本錢呢!雖然兒子拿到了貨,簽了契書,但是貨款卻是得給人先付的。斷沒有拿了貨去賣,回來再給銀子的好事。
這筆款子,即便是與陸鼎元均分,也要一百多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