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不見了？

仲孫沅偏首看向安吉拉，一時間有些猶豫不定。直覺告訴她，安吉拉要說的內容至關重要，但隨意透露天機需要承擔的代價，根本不是如今的安吉拉能承受的，這是在玩命！

劍乃君子之器，持劍之人所行之道需無愧本心，仲孫沅一直秉持這一原則，她又不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哪怕很想知道安吉拉所“見”的事情，也不會隨意輕視對方的小命。

更別說她其實挺喜歡安吉拉的，這孩子有著干凈又單純的魂魄，自然討她喜歡。

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她立馬開口阻止安吉拉，“等等，先什么都別說——”

安吉拉不懂她的意圖，但也乖巧地順從了。只見仲孫沅左手指尖凝出一道劍氣，干脆利落地割開右手掌心，以血為媒介在虛空迅速繪畫什么，安吉拉看不懂那些紋路和圖案的含義，可骨子里卻帶著一股天生的敬畏，仿佛稍稍靠近，干瘦的小身板就會受到可怕的打擊。

“別怕，這對你沒有害處。”仲孫沅行云流水地做完一系列動作，干凈的臉龐多了絲蒼白，只是臉上的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俗稱面目表情，“現在，你能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安吉拉疑惑地望向仲孫沅，對方剛才還態度堅定阻止自己開口，現在卻主動詢問……不知為何，安吉拉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只是她知道太少，所以心頭的疑惑也沒有持續多久。

消瘦的小臉帶著些許凝重，似乎在苦惱如何才能將自己看到的東西完全敘述出來。

安吉拉斷斷續續地講述道，“……我看到，看到坤變成……然后……”

“……說到這里就夠了……”仲孫沅開口打斷，臉色嚴肅地直視安吉拉，一字一句勸誡道，“你和我說的這些，除我之外，千萬別告訴第二個人，哪怕憋得難受了，也要爛在肚子里！”

過猶不及，哪怕仲孫沅設了保險手段，但安吉拉透露的東西太多的話，她一樣要承受一部分因果。所以，仲孫沅恰當好處地制止了安吉拉，就目前所知的內容來看，已經夠了。

安吉拉乖巧地點頭，但心頭卻有些困惑。

往常她夢到那些古怪未知的內容，腦子里頭總有一陣鈍鈍的疼，經常攪得她難以入眠，嚴重的時候還會大病一場。現在卻什么異樣感覺都沒有……難道她看到的是假的？

安吉拉內心有些狐疑，但看看仲孫沅凝重的表情，懂事的她也不敢繼續開口了。

“姐姐還有些事情，暫時不能陪著安吉拉了。要是覺得無聊，找小護士姐姐玩耍或者看一看動畫，不過有一點要記住，不能鬧得太久，注意休息。”

臨走之前，仲孫沅還再三叮囑，生怕小丫頭一時貪玩，鬧得太過。

做完這些，她面色如常地抱著一摞秘檔文書離開。不過這個姿態并沒有維持多久，剛回到自己的書房，她的胸口就傳來一陣鉆心裂肺的劇痛，腦海深處似乎有一把錘子在敲敲打打！

“呼——這反噬的勁頭，倒是有點兒意思……”仲孫沅咬緊后槽牙，硬生生將涌到喉間的呻、吟咽了回去，因為劇痛，她兩只手緊緊扳著辦公桌一角，發白的指節略略冒出些青色。

這種劇痛來勢洶洶，并且后勁十足，劇痛一波強過一波，饒是仲孫沅毅力驚人，等反噬退去的時候，也是一身大汗，整個人濕淋淋的，活像是從熱水里撈出來一樣。

蹦出的青筋隨著她調節呼吸的節奏，慢慢從額間隱了回去，豆大的熱汗順著臉頰滑落至下巴，有些直接滴了下去，有些則順著脖頸滑入鎖骨和胸前，印濕了一片。

書房內部連著一間浴室，仲孫沅一邊調節呼吸，一邊調動所剩的靈力溫養隱隱酸脹的經脈，循環一個大周天之后，情況才慢慢恢復。她松開桌角，只見上面留下了十個清晰深刻的指印。

“阿琢，去幫我備一身干凈的衣物，順便再派人換一張書桌……”

阿琢接到遠程命令急忙趕來，卻被對方的狀態嚇了一跳，這么狼狽的仲孫沅可不多見。

“我沒發生什么事情，只是修煉中途出了岔子而已，修養兩天就行了。”

這倒是沒撒謊，因果懲罰雖然重，但對于仲孫沅來說卻不是很大的負擔。將身體浸入略高的熱水之中，全身四肢百骸都由內而外散發著酸軟的哀嚎，累得她連小指頭都不想動彈了。

阿琢沉默地看著半躺在按摩浴缸內的仲孫沅，對方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浸在水中，露在水面上的腦袋則微微側著，星眸半闔，似睡非睡，眉宇間的疲倦卻怎么也掩蓋不了。

似乎怕打攪仲孫沅，阿琢動作極其輕柔地幫她將垂在一側的長發攏起，挽成簡單的發髻，然后再用干發帽卷好，動作熟練得像是經常這么做，甚至沒讓仲孫沅覺得頭皮發緊難受。

她帶著衣簍內的衣物輕手輕腳地離開，仲孫沅卻驀地睜開雙眸，眼底清澈明亮，哪里還有半睡不醒的慵懶？浸在水中的手抬起，抓了抓發帽，仲孫沅的眼神多了幾分隱晦的狐疑。

良久之后，她低聲嘀咕了一句，“阿琢……這個名字倒是不錯，不過不像是我會取的……”

浴缸內的水溫會自動調整到最舒適的溫度，仲孫沅泡了半個多小時才依依不舍爬起來，調動體內靈力流轉全身，身上騰起絲絲縷縷的霧氣，不多時就變得干爽利落。

換上阿琢備好的一身軍校制服，仲孫沅看著鏡前的自己，驀地勾出一抹淡笑。

盡管目前的情勢不明朗，但她也不算完全處于被動狀態。天腦計算再周全，但它也不是沒有弱點，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而安吉拉的預言來得太及時，倒是解開她心中埋藏許久的疑惑。

仲孫沅沐浴出來，發現書房已經換了一張嶄新的書桌，“阿琢，交給你一個任務。”

“是。”阿琢沒有詢問任務內容，表情依舊木訥，但雙眸卻奕奕閃爍，滿是大寫的忠誠。

“計劃有變動，你不用跟著去搖光星，暫時留在這里照看安吉拉，順便幫我暗中保護坤的安全，嚴禁任何可疑之人傷害他。”因為安吉拉的預言，她不得不重新審視坤的存在。

仲孫沅的命令似乎超出了阿琢的心理預期，她雙眸圓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看到阿琢的反應，仲孫沅又添了一句，“我有我的安排，你照做就行。”

“可是……屬下遵從宗主的命令，一定要保護小姐左右……”阿琢嚅喏著低聲辯解。

“可是葉尚秀現在不在這里，而這里唯一能命令你的人是我。你是選擇聽他的，還是聽我的？”仲孫沅聲音平緩地說道，明明沒有一點兒嚴厲的意思，卻令阿琢有種后頸發麻的沖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阿琢總覺得仲孫沅這會兒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仲孫沅凝視阿琢的臉許久，突然吐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除了搖光星……再者而言，坤已經被人盯上，他既然是坤離扇的器靈，沒道理天腦會放過他。而你……我知道你隱瞞了我很多東西，我也相信你沒有告訴我，出發點也是為了我好……”

阿琢面色慘白，整個人都戰戰兢兢的，雙手瑟縮著不知道往哪里放，“屬下……”

仲孫沅彎腰將半跪在地的阿琢扶起來，安撫道，“阿琢，縱然這個世界的天道法則殘缺不全，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蔑視它的存在……我不想你因此而受傷，也不想你冒險……”

她每說一句話，阿琢蒼白的唇瓣就抖動得更加厲害。仲孫沅扶著對方的雙手，能輕易感覺出對方的顫抖和畏懼，也進一步確定了她之前的猜測……阿琢的真實身份！

雖然真相在她看來十分荒誕，但天腦的身份都已經如此可笑，那么在她看來，這世上就沒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不管是為了阿琢，還是為了另一位，還是將兩人隔開比較好。

仲孫沅笑了笑，仿佛消融冰雪的暖陽，“保護好自己，總有一天，我們會真正見面的。”

那一句話就像一束金黃的光穿透厚重烏云，投射在阿琢的內心，使記憶的封印搖搖欲墜，似乎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阿琢面色倔強地抿緊了雙唇，內心幾番掙扎，卻始終無法違抗仲孫沅的命令。阿琢對她的服從，與生俱來不說，還深深印刻在靈魂深處，怎么也抹不去。

“屬下……遵命！”聲音艱澀地說出這話，冰冷得像是機械，“……必不負小姐囑托。”

“你知道么，阿琢……你的一舉一動，都給我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幾度懷疑卻又不敢肯定，直到剛才……”仲孫沅感慨著說道，倏地揚唇一笑，“我相信我的判斷，也相信你。”

她很肯定，過去的時間軸完整無缺，根本沒有阿琢這個人的存在……如果她的猜測成立，那么那人變成阿琢，契機應該不在過去，而在未來。想到這里，兩彎黛眉染上幾縷愁色。

阿琢沉默地低垂著頭，表情帶著隱忍之色，內心慌亂無章。

下一瞬，仲孫沅又問了一個讓她措手不及的問題。

“阿琢，這世間……有什么東西能顛倒乾坤，逆轉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