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通過“乾坤挪移”之后,唐雨從未碰過琴。
倘若不是陸守尋說但凡修行者,當四藝皆通,倘若只通一藝,便只得四方天空之一角,唐雨只怕此生不會碰琴。
這并不是他不喜歡音律,而是以他的性格,一旦專注于某件事情,其他的事情便很難引起他的興趣。
他剛剛穿越之時,心中想著魔法,便一門心思,千方百計,無時不刻不專注魔法之中。
對才學經典,制藝詩詞,他便毫無興趣。
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接觸到了經典,便一頭扎在經典之中,每日沉迷,其他事情便又不在他的心中了。
說起來他算是興趣廣泛,因為每一種才學其中都有玄奧深刻之處,只要唐雨研習,便自然就能從中找到樂趣。
所以,陸守尋入門便告誡他,讓他要四藝皆通,對他的修行其實有莫大的好處。
先前他已經接觸了棋道,書道,畫道。
而今天此畫舫,沒有棋,沒有文房四寶,就只有一架琴,他便有了心思去觸碰琴道。
畫舫中的琴很普通,不過是歌女平常待客之用的俗物,唐雨調好琴弦,心中想著的是《楚歌行》的琴譜。
《楚歌行》原版琴譜等級很高,非大學士無法領悟彈奏。
可是此曲因為大大的有名,被很多琴道大師修正改編,《楚歌行》各種秘籍版本,從黃級到地級廣泛流傳在大楚的士子群中。
季孫家,東郭家。孟孫家,東宮之中各有詞曲的秘籍琴譜。這些琴譜各有所長,各有所側重。
但是唯有一點精髓卻是共同的。那就是曲調皆是激越、蒼涼,有一種大楚士子,仗劍而行,縱橫于天地之間的蕩氣回腸……
唐雨輕輕壓弦,體內的法力自然運轉。
“鏘!”一聲,琴聲激越,在夜色之中極具穿透力。
一個音既出,后面的音更是如滾滾江水,浩浩湯湯。本來平靜的畫舫之中,便倏然多了許多激昂。
風塵女子所用的閨琴,到了唐雨手中卻似乎變成了大楚重琴一般,激越的琴聲在江面之上激蕩,周圍一片黑暗,但是江浪翻滾,恰和琴聲契合,當真堪稱絕妙。
沈小竹本心驚膽顫,驚魂未定。可一聽唐雨所奏之曲,便自然覺得有一股熱血在沸騰,內心的怯意竟然也便淡了!
她心中想著自己和幾位志同道合魔法學徒彼此的誓言,決定逃離楚國。前去大秦,畢其一生為魔法而奮斗,非得要成就大神通不可。
現在。同伴陸續死去,連烏鴉恐怕也是兇多吉少。唯有她陰差陽錯,被唐雨所救。暫時保住了命。
本來她是又怕又懼,內心的沮喪莫可名狀,此時卻是精神一震,不由得想,魔法之路本就艱難萬分,非有大毅力,大意志不可成就。
此時同伴雖然死了,但是自己依舊活著。
只要自己求知之心不滅,堅韌不拔,將來也未嘗沒有成功的可能。
這琴聲之中的激昂豪邁,讓她覺得內心充滿了lìliàng,縱然現在讓她再御使一葉扁舟,沖出江防,她覺得自己也會義不容辭,不會再向先前那般恐懼……
畫舫之中但聞唐雨所奏的琴聲,一個彈得投入,一個聽得認真,畫舫就那般靜止在江面之上,江風烈烈,卻是巋然不動……
黑暗的江面之上,重新出現閃爍的燈光。
一艘艘小船重新出現在江面之上,畫舫也被江岸上的燈火照得通明。
沈小竹一驚,道:“唐公子……”
唐雨卻宛若未聞,手中依舊不停,琴聲依舊激越,似乎周圍萬物,此時都不在他心中,他整個思緒都沉浸在了琴的意境之中。
畫舫周圍,漸漸的靠攏了幾十艘小船,每一艘小船之上都立著一名長袍士子。
他們將畫舫團團圍住,便有人焦躁不耐煩。
“唐先覺,好你個騙子,那姜云瀚分明就是季孫小姐請的逐鹿裁決首領,你為何挑撥離間,說其是代表東宮使詐?你究竟有什么居心?”
東郭家高學士子東郭青沖在最前面,神色勃然,儼然是問罪之態。
琴聲不止,唐雨根本就不回答他。
東郭青面上掛不住,道:“好個唐先覺,你竟然這般傲氣么?各位兄臺,對此人我們無需客氣,沖上畫舫,將他揪出來問罪便可……”
“嘿嘿,青公子,要沖你沖,我們可不敢招惹陸門士子呢!”季孫家一旁支士子輕聲笑道。
東郭青一愣,孟孫家的士子道:“唐先覺突然到我三家士子逐鹿之地,分明就是居心叵測,既然其用心不良,為何我們還畏首畏尾?”
東郭青道:“不錯,東郭家的各位兄臺,給我沖,誰能揪住唐先覺,誰……”
東郭青話說一半,畫舫的流蘇緩緩拉開,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名清麗嬌俏的少女盈盈的便站在了眾人的面前。
看這少女,芳齡不過二十,不施粉黛便超凡脫俗。
少女并不說話,手中拿著一枚深灰的的令牌,令牌中間篆刻一個“陸”字。
她將令牌高高舉起,周圍眾高學士子便雅雀無聲,就算是東郭青也不由得露出一絲怯意。
少女自然是沈小竹,外面的局面眼看便要失控,她嚇得差點跳江,恰在此時,唐雨手一揚,扔了一枚令牌給她。
“你出去給他們看看,從容一些,不要害怕!”
“出去之后,先高舉令牌,然后我傳音一句,你便說一句……”
沈小竹此時高舉著令牌,腿肚子都在顫抖,好在唐雨的琴聲依舊不斷,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按照唐雨的傳音,她輕聲道:“我家公子聽聞武陵江山三家高學士子逐鹿,便過來看一看,說起來,你們這等士子,卻入不了我家公子的眼。那姜云瀚本就存不軌之心,被我家公子道破,爾等不感謝我家公子大義,卻凡誣我公子居心叵測,真是豈有此理!”
全場安靜。
一眾高學士子面面相覷。
就在此時,江面之上又有幾艘大船靠攏過來。
大船之上寫著“季孫”、“孟孫”、“東郭”字樣的旗幟飄揚,卻是季孫等三家的先學們到了。
東郭家船頭,東郭明冷然而立,神色冰冷,道:“唐先覺好大的膽子,此地是我三家逐鹿之地,其竟然敢奪船造謠,這分明是暗中行異端之事,東郭青,給我把唐先覺給揪出來。”
東郭青一聽東郭明的號令,心中一下有了底氣,道:“好,我倒要看看,唐先覺有什么本事!”
他手中的筆劃過一道鋒銳的側鋒,腳下一點,便是東郭家的“御筆術”,他的身子高高在上,然后就欲落在畫舫之上。
“鏘,鏘”兩聲,琴聲倏然變得急促。
兩道琴刃在夜色之中劃出白色耀眼的光暈,向東郭青激射而去。
東郭青身在半空,手中的筆凌空而下,筆鋒森然,和琴刃在空中相交。
在季孫家,東郭青的資質只能算一般,但是其踏入頓悟境已然有五年,法力早已經超越十段,也算是一名中堅好手。
可是雙方這一次對壘,東郭青只覺得心神巨震,胸中一口氣沒轉過來,整個人便倒飛出去。
“噗通!”一聲便落在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眾多高學士子大駭,東郭明手中的筆激射而出,射向江面,東郭青一手抓住法筆,才免于沉水的命運。
“鏘!”一聲,zuìhòu一聲琴響戛然而止。
唐雨的聲音從畫舫之中森然的傳出:“此地是武陵江,我既然敢來,卻自然是不怕你們以大欺小的。說起來,我在此畫舫已然等很久了,你們終于來了,hāhā……”
唐雨hāhā大笑,笑聲之中充滿了譏誚戲謔。
東郭明皺皺眉頭,臉上陰晴不定。
孟孫家船頭站著的是孟孫康,他最是圓滑,打了一個hāhā道:“唐先覺,那你今日這般又是何意?莫非是要挑戰我三家高學士子么?”
季孫家船頭,卻是立著剛剛從楚都趕過來的院生錢敬饒,季孫香卻是不在。
東郭明和孟孫康說話,他卻是閉嘴不言,反倒是讓季孫家的士子紛紛退后。
畫舫之上的流蘇全部收了起來,整個畫舫內的情形已經一目了然。
唐雨跪坐在一架琴前,一襲紫袍,神情自得,整艘畫舫再看不到第二人。
季孫康和東郭明兩人更是疑惑,因為按照常理,唐雨斷然不敢單槍匹馬闖入三家逐鹿之地,畢竟此前他和三家均有不快,以大楚三大世家的霸道,一旦有機會,對唐雨必然是滅之。
唐雨不可能不懂這個道理,然而他依舊單槍匹馬的來了,這背后是否有其他的玄機?
沈小竹踱步站在唐雨的身后,腿嚇得發抖,幾乎就要癱軟在地。
唐雨卻道:“各位兄臺,你們可能忘記了,這武陵江是我武陵學界之地。作為武陵學界的士子,我自然是來去自如。不過孟孫先學這般說,原也沒什么不對,就算我要針對三家高學士子,那又如何?
難不成孟孫先學和東郭先學對門下高學士子就這般沒信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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