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壺茶,看了一個多時辰,忽然他想起什么,對小秀道:“走!”
主仆二人匆匆下樓,往江竹齋旁邊的小巷走去。
七彎八拐的,他們來到一條河邊。
石階下,空蕩蕩的沒有人,只拴著兩只小船。
他走下去,望著小船出神。
這個時辰,正是下午未時剛過不久,河邊和小巷里也少有人。這些民居之間的巷弄,早上有媳婦婆子們上街采買,飯后又下河洗衣裳,晌午家人回來吃飯,所以來來往往人不斷。但過了午后,通常該忙的都忙完了,一般在家織錦織布或者做針線家務,除了偶爾有小商販過往外,經過的人就比較少。
他看了一會,便帶著小秀沿著河邊離開了。
在他身后,河上游另一條巷口,謝吟月和錦繡從墻后閃身出來。
望著那主仆二人遠去的背影,她眼神有些恍惚,挺直的脊背緊繃。
韓希夷回到自家商號,坐下來敲著桌子想事情。
想了一會,想不起來。
一抬眼,見小秀站在旁邊,便問他:“我記得我曾得過一張霞照地形圖,是鮑大少爺送的,不知放哪里了。”
小秀急忙回道:“在少爺內書房十錦隔子最上頭的匣子里。”
韓希夷看著俊秀的小廝張大嘴巴。
小秀被少爺看得莫名其妙,不禁摸了摸臉,以為臉上有什么東西。
好在他知道少爺沒有斷袖之癖,否則他就不會摸臉了。
韓希夷夸道:“你很好,果然‘秀外慧中’。去,馬上回去給我把那匣子拿來。”
小秀聽了歡喜。笑著跑出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的樣子,他就捧著個銅皮包角的木匣子走進來。
韓希夷打開那匣子,果然發現那圖,忙拿出來在桌上展開。
他在圖上找到江竹齋后面那條河,用筆畫了個圈,一面想:江明輝那天下午走小巷來到河邊,然后坐船離開。被人發現的機會很小。
可是他坐船可往東。也可往西,到底往哪頭去了呢?
不論他往東,還是往西。船行一段水路后,便和別的水道相接。這些水道又和另外的水道相接。水鄉的河流四通八達,算起來,由此處可通往霞照全城。
江明輝到底會去哪里呢?
他又找到槐樹巷。直接否定了江明輝去郭家的可能。
江明輝若是去郭家,在前只能在田湖南靠岸。穿過田湖南街去郭家;在后只能在郭家北街后的河邊靠岸,也要穿過一條正街才能到郭家,大街上人來人往,也很容易被人發現。
所以。他斷定江明輝沒有去郭家。
那么,江明輝必定去了別的地方。
他嘆了口氣,開始吩咐調查江竹齋的買賣和近期訂貨的客戶。以及謝吟風陪嫁產業和相關人事等,其中特別吩咐盯緊玉枝。
這些并不容易查。因為涉及江竹齋的內務。
還有玉枝,若是派人監視她,勢必要驚動謝吟月。
他想著不如直接去告訴謝吟月,與她合力追查。
然念頭一轉,便將這心思掐滅了。
他想起之前嚴未央的話,本能覺得這法子不妥。
“謝家與郭家勢不兩立,謝姑娘恐怕會為難。”
他這樣告訴自己。
玉枝的言行令人疑惑,可是為什么郭家沒有動靜呢?
就算郭家能力不足,那沈家可不是吃素的。
韓希夷直覺奇怪。
思來想去,一時又想起關在牢內的清啞,眉頭擰了起來。
他實在放不下,想去看望她。
于是他起身,才跨出一步便想起不久之前才去探監的,再去恐怕不準進,只得又坐下。
江竹齋靈堂后,東套間內,謝吟月扶謝吟風在桌邊坐下,錦繡打開食盒,端出一盅湯,并兩碗菜,擺好了,又盛了一碗紅米粥。
謝吟月道:“我才在醉仙樓,特地叫了大補湯來。妹婿遭遇橫禍,你雖傷心難過,也要節哀。你是雙身子,就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他可是妹婿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了。”
謝吟風紅了眼睛,道:“多謝姐姐,但我怎能吃下!”
謝吟月平靜道:“吃不下也要吃。餓著可不妥。”
謝吟風擦了眼淚,拿起銀勺低頭喝湯。
喝了兩口,又抬頭道:“勞煩姐姐,為了我特地去醉仙樓。”
謝吟月垂眸,一面撫弄手指,一面道:“也不是特地去的,是韓少爺約見我,想問問這件案子的情形。”
謝吟風拿勺子的手就頓住了,“韓少爺?”
謝吟月道:“嗯。韓少爺說郭清啞不可能殺人。”
謝吟風一呆,跟著激動道:“明明就是她殺的!”
謝吟月抬眼,對她道:“這你也不用生氣。你現在什么也別想,也別管,只為妹婿守靈,把身子養好就成了,外面的事一概別操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等將郭清啞繩之于法,為妹婿報了仇,你便可安心了!”
她不得不來提醒和警告這個堂妹:在眾多目光關注下,她應該安分守己;當然,若有漏洞也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補上。
這些她都不便插手,也不會插手。
若這次和郭家相斗勝了,她們自然還是好姐妹;若是敗了,事情該誰承擔就該誰承擔,她是不會沾手的,所以,她提示得很含蓄。
謝吟風聽了這番話,承受她關切的目光,只覺身子微微發顫。
“姐姐的話,妹妹謹記。”她保證道。
“那就好。”謝吟月道。
謝吟風忙低頭喝湯,比剛才快了許多,一勺接一勺。
錦屏站在一旁,垂頭含胸,仿佛木頭一般。
“那個玉枝,也不知怎么回事,頭先問她,她什么也不說。結果后來又說妹婿回來過。這樣前后不一,人家不懷疑她才怪。你沒問問她,到底怕什么?又沒人說妹婿是她殺的。”謝吟月忽然提起玉枝。
謝吟風忙道:“想是她怕我怪她沒留心相公出去。”
謝吟月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謝吟風見她神情,忙吩咐叫玉枝來。
謝吟月和錦繡便避到一架屏風后。
“她膽子小,見我在這,就更怕了。”她道。
“姐姐去那后面歇會。”謝吟風忙建議她。
少時玉枝來了,望著謝吟風有些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