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他,但看見謝吟風欣喜地迎上去,哪里還猜不出他是誰,因此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清啞,看她如何反應。
清啞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住了。
她設想過無數種兩人再見的情景,等真見著了,大腦像電腦一樣死機了,任憑怎樣敲擊鍵盤也沒有一絲反應。
江明輝也呆呆地看著清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謝吟風昨晚對他說,她找了謝家的意匠和他琢磨設計圖稿,大家合力趕一批貨出來,趁著織錦大會的熱潮,辦一場竹制品展,將竹絲畫傳揚出去,才是做買賣的手段。他當然不能頹廢,立即答應了。她又說,金縷坊今天對外展示繡品,她先出門,過去看看,讓他遲一步來接她一起走,順便也看看繡品,好增加些見優-優-小-說-更-新-最-快www.uuxs.cc識,說不定對他編竹絲畫有幫助。
誰知道,竟在這里碰見了清啞!
他不知該喜還是悲。
阮氏大怒,拉了清啞就走。
清啞完全沒了思想,被她拉得跌跌撞撞的。
江明輝見她們要走,忙上來攔住,顫聲叫“小妹!”
清啞看著他,眼中不自覺沁出淚光。
江明輝看得分明,更不舍了,只叫“小妹!小妹!”
阮氏秀眉一豎,喝道:“你想干什么?”
嚴未央也上前質問:“你就是江明輝?你想干嘛?”
她氣勢比阮氏厲害多了。
然江明輝哪管周圍人,他眼中只有清啞。
謝吟風忙上前扶住他,道:“相公,有話慢慢說。郭妹妹生氣也是應該的,你好好跟她解釋。”
清啞見她如此對江明輝說話,五臟都揪了起來,痛得彎腰。
阮氏急忙抱住她,不讓她身子往下滑。
嚴未央大怒,目光凌厲地對準謝吟風,冷笑道:“好,好!搶了人家的未婚夫,還敢這么囂張地來示威。你得意就罷了,這個男人呢——”她轉向江明輝——“你要還有一絲廉恥,就不該站在這里。滾出去!你靠著郭姑娘的畫稿鉆來霞照,忘恩負義之后還有臉出來!”
江明輝被她罵懵了,一句話說不出來。
謝吟風也沒想到嚴未央會這樣為清啞出頭。
但她既然敢來,自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當下,她滿臉忍耐,委屈地說道:“嚴姑娘這話吟風可不敢受。我沒有搶人夫婿,這原是巧合。繡球砸中相公,我不敢違背天意,只好退一步,想和郭妹妹一起伺候相公。沒想到郭妹妹竟有房玄齡夫人的肝膽,寧可背棄婚約、舍棄兩情相悅,也不肯屈就。自己親筆退了親,吟風也莫可奈何了。就是現在,郭妹妹要是愿意過去,吟風也是愿意迎接的。”
嚴未央氣極反笑道:“你說郭妹妹善妒?”
謝吟風柔聲道:“吟風不敢。”
嚴未央道:“你有什么不敢的!”
她兩個在那斗嘴,周圍人也低聲議論,有說謝吟風委屈的,有說嚴未央霸道的,有說郭清啞矯情的,有說謝家欺人的,說什么都有!
沈寒梅這些日子與清啞在一起,親見了她所受的苦楚,便是她為人靦腆,這時也忍不住插嘴,對謝吟風道:“謝姑娘,你快走吧。”
立即有人就道:“為什么要謝姑娘走?憑什么?”
另一女接道:“就是。衛姑娘開的鋪子,誰都能來的!”
錦屏見嚴未央毫不留情地罵自家姑爺和小姐,氣得發抖,憤憤對人道:“我們姑爺自己就能畫,怎見得是靠郭姑娘了?再不然,還有謝家呢。大小姐把緙絲技術攙和進竹絲編織,謝家意匠幫姑爺繪了許多畫稿,這個月江竹齋就要開辦畫展,店面都拓寬了呢。難道這也靠的郭姑娘?哼,說得離了她江竹齋就要關門一樣。當初不是給了她五千兩嗎?都寫了文書的。總在人前說這話,什么意思!”
阮氏也氣得發抖,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因為人家有錢,確實有這個能力。
清啞見周圍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氣血翻涌。
她看向江明輝,他是特意帶新歡來向她示威的嗎?
讓她看看,離了她郭清啞,他江明輝活得更好,生意做得更大,新歡更美,家世更強,人緣更廣,實力更雄厚!
江明輝也痛苦地看著她,嘴唇顫抖不成聲:“清……啞?”
他一直記著清啞對他的幫助。可是個男人都有自尊,他不喜謝吟月對他的施舍,也不喜郭家人口口聲聲說江家靠清啞才發了財。早在遇見清啞前他就有來城里、州府開鋪子的規劃,也早在遇見清啞前就琢磨出了竹絲畫,怎么把他的能力一筆抹煞呢?還有,竹絲畫可不是隨便什么篾匠都能編的,沒有那份手藝、不得師傅教導,握著再好的圖稿也無用!
郭家人說也就罷了,清啞也認為他無能嗎?
清啞也認為他是靠著她才有今天嗎?
昔日戀人對視,內腑都一樣刀攪針戳、心頭滴血。
清啞見他一句話不說,分明默認了謝吟風和錦屏的話,眼前一陣發黑。她強忍疼痛站直了身子,顫聲問道:“你可敢不用我給你的鉤針?”
江明輝便怔住了。
竹絲是用竹皮炮制的,不但選竹有講究,取用竹子身上什么部位也有講究。里面部分太脆不行,外面的也不行,只有靠近表皮的那一層具有柔韌性,拉成絲后,更是彎而不折。但是,再柔韌,那也是竹子,不能像絲線一般上機器織。清啞繪制了鉤針圖給江明輝。細巧的鉤針可勾、拉、挑、撥,既利用了竹絲的柔韌性,又避免把竹絲弄斷,十分趁手,編織的速度和靈活性自然不是用他以前的工具可比。
若不用鉤針,很多圖形是無法編出來的。
縱編了出來,也沒那么精密細致。
見江明輝不答,清啞再問:“你可敢不用?”
江明輝看著她的眼睛,終看清了所有:這輩子,他可以不用她的畫稿,但只要他還用鉤針編竹絲畫,他的人生就休想抹去郭清啞的痕跡;竹絲畫是他們共同努力的成果,不是他江明輝一個人的;在烏油鎮,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天開始,她就闖進了他的竹絲畫,闖入了他的人生;他心里畫里都刻上她的身影,無論接了誰的繡球,都抹不去!
他就是靠的她才有今天!
他雙膝一軟,對著清啞跪了下去,“清啞!”
他跪下了,清啞卻挺直了脊背——
她終于緩過氣來,靜靜地俯視他。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