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韓太后的旨意讓秦霖和秦震去修繕韓皇后的陵墓,并處置一些相關事宜,雖然不許兩人再入宮,卻并沒有嚴令不許兩人晚上回城歇歇,看望看望妻兒。火`
現在,韓太后又追了一道旨意,讓秦震立刻趕往皇陵,日夜趕工來修繕韓皇后的陵墓。
先是將乾清宮封鎖起來,然后用借口讓秦霖和秦震出宮,去了皇陵,如今,又讓秦震必須晝夜不停地修繕韓皇后的陵墓,而且沒有韓太后的旨意不能回城。
任是誰都能看的出來。
韓太后要修繕韓皇后的陵墓是假,要將秦震困在皇陵是真。
而韓太后這樣一步步緊逼,只代表了一件事:隆慶帝的情況一定是進一步惡化了,否則韓太后不會派人來頒這道旨意。
秦震自然不想走。
他和紀曉棠交換了一個眼色,紀曉棠微微頷。兩人都知道,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疾馳宮中,無論如何要見到隆慶帝。
這次來安王府宣紙的中官并不是紀曉棠和秦震所熟悉的,然而這還不是什么要緊的事,隨同這個中官一同前來的,還有一隊全副武裝的禁軍。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不過,就是這些禁軍,估量著王府現有的力量,應該差不多可以應付了。
只是,還沒等秦震說話,外面就有小廝飛快地跑了進來。
“啟稟王爺、王妃,不好了……”小廝一臉惶急的神色。
“出了什么事?”秦震皺眉,連忙問道。
紀曉棠慢慢看向門外,心中就隱隱有了某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小廝還沒將話說全,就聽得外面靴子聲響,片刻的工夫,就有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阿佑!”紀曉棠和秦震齊聲驚道。
來人正是祁佑年。
祁佑年穿了全副的鎧甲,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并沒有立刻進屋。
祁佑年并不是一個人來了,這會工夫。秦震和紀曉棠已經聽到外面非常整齊的腳步聲,至少有一隊人馬已經長驅直入安王府,就守在了院子里。
這還是院子里的情形,誰知道府們外又是怎樣呢!
那傳旨的中官看見了祁佑年。臉上立刻露出諂媚的神色。他小跑著到了祁佑年的跟前,向祁佑年行禮。
“鎮國公可來了,小的給您請安。”在祁佑年的跟前,這中官竟全然沒有傳旨太監的矜持,對祁佑年巴結極了。
祁佑年淡淡地點了點頭。這才邁步進屋。
“請王爺這就啟程吧。”祁佑年走到秦震跟前,冷聲說道。
“阿佑……”
祁佑年微微側轉了身子,沖著禁宮的方向抱拳:“夜深了,外面難免有些宵小滋事。奉太后旨意,護送王爺出京前往皇陵。王爺若有所吩咐,我帶了有皇城軍在外面。”
祁佑年這是奉了韓太后的旨意來的,是擔心秦震不肯遵從韓太后的旨意離開,要強行讓秦震離開京城。
說什么皇城軍在外面聽候秦震的吩咐,不過是在委婉地向秦震表明,這里不僅有皇宮禁軍。他還帶了皇城軍來。秦震若試圖反抗,可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憑著王府現在的力量,要對付一隊的禁軍或許還可以,但若再加上皇城軍的兵馬……,如今的皇城軍已經和以前的皇城軍不可同日而語了。
祁佑年帶回來的那一千精兵,大部分都充入了皇城軍中。
安王府要對抗禁軍和祁佑年麾下的皇城軍,畢竟是血流成河不說,結果也非常的不樂觀。
而且,祁佑年麾下還不僅僅有皇城軍的兵馬,誰知道城外的那五營兵馬此刻到了哪里!
秦震笑了起來。
“阿佑……”紀曉棠上前走了一步。微微皺眉。
祁佑年的目光落在紀曉棠的臉上,神色頓時柔和了不少。
“……是奉太后的旨意行事。肅王已經先王爺一步出城了。”
祁佑年這是在告訴秦震和紀曉棠,韓太后的旨意,并非只針對秦震一個人。而肅王秦霖已經屈服了。
秦震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秦震暗暗嘆氣,轉過頭來,握住了紀曉棠的手。
夫妻二人四目相對。
“既然是太后的旨意,王爺就暫且去辛苦幾天。我這里王爺盡管放心,我會照顧好熒兒和煊兒的。”紀曉棠對秦震說道。
秦震沒說話,而是將目光轉向了祁佑年。
“王爺盡管放心。曉棠這里,自然有我。”祁佑年立刻就說道。
秦震笑。
“有阿佑這句話,我放心的很。”秦震說的是真心話。
他這一離開京城,不知道京城里會有怎樣的腥風血雨。等他再次回轉的時候,如果他還能夠活著回轉,這京城中只怕已經是另有一番天地了。
可是只要祁佑年在,紀曉棠就不會有危險。
對于這一點,秦震是非常篤定的。
然而說出這句話的心情如何,就只有秦震自己知道了。
秦震有許多的話要跟紀曉棠說,然而祁佑年卻并不容他這個工夫。
“我要見一見煊兒。”秦震對祁佑年說道。
祁佑年略微遲疑,才點了頭。
煊兒在炕上睡的正香,秦震并沒有驚醒煊兒,只是在煊兒的臉蛋上輕輕地親了一口,就轉身離開了。他轉身的動作有些急,隨即就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帶上,就在祁佑年的護送下出了王府。
秦震走了,來傳旨的中官和禁軍就撤走了,院子里的皇城軍也跟著祁佑年一同離去。
但是紀曉棠很快就知道,安王府門外還有皇城軍在巡邏。
皇城軍夜間巡邏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一次派出這些兵馬,就在安王府門前徘徊,卻還是第一次。
紀曉棠知道,皇城軍這是將她的安王府給圍了起來。
知道了所有這一切,紀曉棠反而淡定了起來。此刻,她就是安王府的主心骨。安王府上下人等看紀曉棠如此,果然心中都漸漸安定了下來。
這個不知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安王府靜悄悄的。與往日無異。
轉天,紀曉棠就跟什么事都沒有生一樣,帶了秦熒入宮。
韓太后并沒有出現在靈堂上。
紀曉棠看到了鄭桂。
鄭桂雖然涂了脂粉,卻難掩眼下的一抹青黑。她主動上前來給紀曉棠說話。告訴紀曉棠,昨天夜里秦霖接到韓太后的旨意,連夜出城去了皇陵。
“……回來的本就晚,一身的塵土,還沒來得及換身衣服。吃上一口熱飯,就被一道旨意給叫走了。……不僅禁軍去了,還有鎮國公的皇城軍,真是好威風……”鄭桂的語氣中帶著濃濃的奚落,然而卻依舊遮掩不住她真正的情緒。
鄭桂很不安,很焦躁,似乎還有些隱隱的興奮。
“我們王爺也是一樣。”紀曉棠告訴鄭桂。
鄭桂顯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是臉上還是露出了有些夸張的驚訝表情。
“原來太后平時那樣心疼你,心疼安王爺,全都是作假的!”鄭桂看著紀曉棠。
紀曉棠輕輕地哼了一聲。
鄭桂左右瞧了瞧。
宮中服侍的人都被她們支了開去。這屋子里服侍的,都是兩人最心腹的人。
“……心驚肉跳,總感覺要出事。曉棠,你害怕不害怕?”
紀曉棠點頭。
“這些天,他們兄弟是不會回來了。曉棠,不如你帶了煊兒和熒兒,就來肅王府,跟我和煜兒做個伴兒。咱們兩府的人集合在一處,真的有什么事,也好應對是不是?”鄭桂認真地看著紀曉棠。壓低了聲音說道。
“曉棠,并不是我不去安王府。肅王府地勢比安王府要好一些,易守難攻。”鄭桂的樣子,對紀曉棠可以說是肝膽相照了。
紀曉棠輕嘆。
“桂姐姐認為。我們還有行動的自由嗎?”
鄭桂看了一眼紀曉棠:“皇城軍……鎮國公……”
紀曉棠明白鄭桂指的是什么。
“鎮國公是太后冊封的鎮國公,也只忠于太后一個人,桂姐姐還沒看明白嗎?”
鄭桂看著紀曉棠,目光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
“曉棠,你若信我,今天夜里三更。就帶了煊兒和熒兒到王府的后門,我自有辦法。曉棠,你是最明白的人。事已至此,我們只有同舟共濟,才有可能渡過難關,活過這一劫。”
紀曉棠垂下眼瞼,半晌無言。
這一天,紀曉棠告了病,帶著熒兒提前回了安王府。其實就是她不高病也沒什么,韓太后根本就不見人影,命婦中只有她和鄭桂的品級最貴,她要走,根本就沒人管。
鄭桂不知道什么時候也不見了。
是夜,紀曉棠在煕春堂上房和衣而臥。
她沒有讓熒兒、煊兒和七斤各自回房去睡,而是將三個孩子都留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此刻,三個孩子都睡的很香,紀曉棠卻睜著眼睛,一絲睡意也無。
“王妃娘娘,起風了。”程嬤嬤進來,輕聲對紀曉棠稟報道。
“幾更天了?”紀曉棠問。
“馬上就是三更。”
紀曉棠就從炕上坐起了身子。
“去傳宋側妃來。”紀曉棠吩咐道。
很快,宋新月就被人領了來。宋新月一身衣服穿的整整齊齊,臉上竟也沒有絲毫的睡意。
紀曉棠就知道,宋新月也有了準備。
“王妃娘娘……”宋新月給紀曉棠行禮。
紀曉棠伸手虛扶了一下,讓宋新月起來。
“生了什么事,你應該也知道個大概,我就不多說了。我交代給你一個差事,你無論如何都要辦好。”
“請王妃吩咐。”
“我將熒兒和七斤交給你,你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她們。”
“王妃?”宋新月驚訝地抬頭。
“怎么?”紀曉棠微微挑眉。
“遵命。”宋新月立刻就收起了驚訝的表情,“只要新月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人傷了兩個小郡主一分一毫。”
“好。”紀曉棠滿意地點頭,隨即就叫醒了秦熒。
其實她不用叫,秦熒已經醒了。和煊兒、七斤兩個小娃不同,秦熒已經意識到家中就要生大事。紀曉棠和人說話,她就醒了。
現在,紀曉棠要讓宋新月帶她和七斤走。
秦熒不愿意。
“母妃,我陪著母妃。”
秦熒是真心的。舍不得紀曉棠,作為家中的長女,想要跟紀曉棠一同分擔。
紀曉棠心中熨帖,輕輕地拍了拍秦熒的肩膀。
“熒兒聽話。你跟著宋側妃,替母妃照顧好七斤。”
“母妃,我會照顧七斤,我還會照顧煊兒。母妃,不如。不如我們就去外祖家里吧。”秦熒這個時候竟然還會思考,給紀曉棠出主意。
她現在提到的外祖家,當然不是馨華堂,而是威武侯府。
威武侯府現在確實是最安全的地方。
紀曉棠笑了。
“熒兒放心,母妃和煊兒不會有事。只是……母妃擔心照顧不過來你們三個,你是大姐,就替母妃分憂,照顧七斤好不好?”
紀曉棠這樣說,秦熒想了想,就點了頭。
“母妃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七斤妹妹。”秦熒向紀曉棠保證。
“母妃相信你。”紀曉棠就讓人拿了秦熒和七斤的衣裳來。
宋新月親手抱了七斤,又和秦熒一起給紀曉棠行禮,就要退出去。
七斤睡的很熟,到了宋新月的懷里也沒有醒。
“母妃什么時候來接我和七斤?”臨出門前,秦熒依依不舍地問紀曉棠。
紀曉棠想了想:“明天午時之前。”
不論即將生什么事情,明天午時之間都會塵埃落定。那個時候,她若是活著,自然會親自來接秦熒和七斤。
如果她活不到那個時候,午時之前,他們一家子依舊會碰面。
妥當地打走了秦熒一行人。紀曉棠就吩咐程嬤嬤:“嬤嬤,幫我換衣服吧。”
等紀曉棠換妥了衣裳,就聽見外面有了動靜。紀曉棠也不去理會,只去炕上抱了煊兒。
煊兒半睡半醒。眼睛也不愿意睜開,被紀曉棠抱進懷里,小家伙聞到母親熟悉的氣息,就撒嬌地小聲哼了兩聲,將頭往紀曉棠的懷里拱了拱,又睡了。
紀曉棠心中軟軟的。就低下頭來,在煊兒的頭頂親了一口。
突然,就聽得咣當一聲,隨即就有冷風灌了進來。
原來是一扇窗戶被風吹開了。
深秋季節,這夜間的風,已經頗有些寒意。
紀曉棠將煊兒身上的毯子裹緊了些,程嬤嬤則立刻出去關窗戶。只是還沒等程嬤嬤走到門口,那扇窗戶就自己關上了。
窗戶關上的同時,院子里突然亮了。
“鎮國公求見王妃娘娘。”一個粗豪的聲音在院子里喊道,隨即就有腳步聲到了臺階下。
“嬤嬤……”紀曉棠向程嬤嬤示意。
程嬤嬤就走到門前,將門略開了一些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又將門關了,回轉來跟紀曉棠稟報:“……是鎮國公。”
紀曉棠的心跳的有些快,她深吸了一口氣,讓心跳平復下來,這才點了點頭:“請問鎮國公深夜造訪,是有什么事?”
程嬤嬤就將話傳了出去。
這次開口回答的并不是方才那個粗豪的聲音,而是祁佑年本人。
“奉太后的旨意,請王妃娘娘和小世子進宮說話。”
“可有太后的手諭?”紀曉棠又問。
臺階下,祁佑年從袖子里取出手諭來,親自走上臺階到了屋門口。
程嬤嬤打開門,將手諭接了過來,又轉身回到屋內,將手諭給了紀曉棠。
紀曉棠低頭觀看,果然是韓太后親筆所書,上面不僅用了韓太后的鳳印,還用了玉璽。
“哎……”紀曉棠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韓太后這個時候打祁佑年來召她和煊兒進宮,只有一種解釋。
隆慶帝駕崩了。
可宮里的鐘并沒有響。
韓太后這是打算秘不喪,借機清除異己,鋪平她繼續專權的路。
“太后娘娘正在宮中等候王妃娘娘和小世子,請王妃娘娘和小世子立刻起駕。”祁佑年站在門口,又說了一句。
紀曉棠沒有吭聲。
“曉棠,我能進來說話嗎?”祁佑年的聲音壓低了一些,也不再像剛才公事公辦一般的那么冰冷。
“請鎮國公進來說話吧。”紀曉棠吩咐程嬤嬤。
程嬤嬤打開門,將祁佑年迎了進來。
祁佑年一身戎裝,甲胄鮮明。看見紀曉棠一身素服,穿戴的整整齊齊,祁佑年并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曉棠……”祁佑年走到紀曉棠身邊,刻意又將聲音壓的更低了一些。他看到煊兒還在紀曉棠的懷中睡著,顯然不想驚了煊兒。
“阿佑,我和煊兒可以跟你走,但你不能傷害王府的其他人。”紀曉棠看著祁佑年。
“好。”紀曉棠立刻點頭,幾乎根本就沒用思考。“曉棠,你開口,我有什么不能應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枉造殺孽的那種人。”
紀曉棠這才站起身來。
祁佑年本能地伸出手臂,似乎要扶紀曉棠。可是他的手并沒有碰到紀曉棠,就停住了。祁佑年微微垂下眼瞼,側身往旁邊讓了一步,這是讓紀曉棠先行的意思。
紀曉棠微微點頭,緩步地走到門口。
院子里已經被燈籠火把照的有如白晝一般,紀曉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子里已經站滿了人。
王府的侍衛與祁佑年的皇城軍劍正在對峙,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