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車拆開來,果然就有人敢買了,而且計算下來,這樣拆著賣反而賺了更多的銀錢。至于這賺來的銀錢,自然是第一時間就被送往了鎮山關,充作了軍餉。
紀曉棠此舉,一時之間就造成了轟動,為紀曉棠自己和安王府都贏得了相當聲譽。然而,在一片贊譽中,還夾雜了其他的一些聲音。
金車是先帝找人精心制造的,其意義非凡,紀曉棠這樣的舉動在一些人看來,頗有些驚世駭俗、大逆不道。
然而這些聲音卻很快就被淹沒了下去。這個時候,朝堂上下想的都是怎么對付北蠻的大軍,紀曉棠能夠慷慨地將金車捐出來,其高風亮節,風光霽月,格外令人折服。
當然,對這件事不滿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那就是韓太后。
韓太后在知道紀曉棠將金車給拆賣了之后,整整一天都沒有吃下東西去,然后還接連幾夜都沒法子好好睡覺。
韓太后非常心疼。
金車對于她實在意義非凡,無奈之下,她才將金車給了紀曉棠,卻同時還存了別的心思。金車樹大招風,紀曉棠作為安王妃擁有金車不是福,反而是禍。
不說別人怎么看,肅王秦霖和王妃鄭桂肯定就看不過眼。
嫉妒,才是這世上最毒,最無藥可解的毒藥。
而且,韓太后未嘗沒有想著,將來會有那么一天,這金車還會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她將金車給了紀曉棠,不過是要紀曉棠為她保管一段日子。
那金車,最后還是會歸她所有。
可紀曉棠不僅將金車給賣了,還是拆成了零碎給賣掉的。這世上再沒有金車。這就是徹底地絕了韓太后的念想。
韓太后氣的吃不下睡不著,恨紀曉棠恨的咬牙切齒,卻還得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不僅不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滿來,還得在眾人面前夸獎紀曉棠,說紀曉棠做的好。
韓太后這些天,不僅要殫精竭慮地處置鎮山關的軍情。還得忍著種種心痛。不得不說日子過的憋屈極了。
紀曉棠這些天并沒有往宮里頭去,但是卻能猜出韓太后會有什么樣的反應,而且對此完全不在意。
也不能說她全不在意。知道韓太后不舒坦,她其實是高興的。
就這樣進了四月,鎮山關的戰事更加吃緊,這天秦震從朝堂上回來。帶給紀曉棠一條新的消息。
因為北邊戰事吃緊,威武候爺上書韓太后和隆慶帝。請求前往鎮山關。
他往鎮山關去,或是將祁佑年暫時替換下來,或者是和祁佑年共同鎮守鎮山關。前者可以讓祁佑年獲得一些喘息的機會。
畢竟,祁佑年已經在鎮山關鎮守了幾年的光陰了。期間根本就沒有回過京城。
威武候這樣要求,還有一些私心在里頭。
祁佑年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卻還沒有成親。更沒有留下子嗣。現如今戰事吃緊,祁家父子都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
威武候爺希望能夠讓祁佑年暫時回京城。休養上一些時日,給他娶一門親,留下一點血脈。
當然,這只是威武候爺和威武侯夫人秦氏的一點私心。如果韓太后和隆慶帝不答應,他們也沒有任何怨言。
威武侯愿意到北邊,與祁佑年父子協同鎮守。
有這樣的父子兩人在鎮山關守著,無疑更加保險,也有更多取勝的希望。
然而,韓太后卻根本不聽威武侯如何請求,很干脆地拒絕了他的要求。
韓太后另外頒下旨意,讓威武侯統領京城外的五營兵馬,負責巡視京畿,守衛京城的安全,而原來五營兵馬的指揮使則被韓太后調往了鎮山關,聽命于祁佑年的賬下。
“威武侯忠勇可嘉,滿朝文武大都愿意他去鎮山關與阿佑協同鎮守,只可惜太后不肯答應。”秦震嘆氣。
如果威武侯去了鎮山關,或許與北蠻的戰事會更早地結束,于國于民都是很有利的事情。
紀曉棠就笑了。
“太后怎么想,王爺難道還猜不出來嗎?”
“我怎么猜不出來,只是氣她,這個時候還不忘記打自己的小算盤,根本就不顧大局。”秦震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顯然對韓太后的處置很是憤慨。
韓太后是在害怕。
宮中的禁衛軍統領封常碩是她的人,京城外五營人馬指揮使也是她的人,然而,韓太后還是覺得不安。封常碩她不舍得替換,在她看來,也沒有個更為合適的人選,但是五營兵馬指揮使就不同。
韓太后相信他的忠心,卻不信任的他的才能,所以才讓威武侯接替了他的位子。
在韓太后看來皇宮中有自己的小情人守衛,京城外再有能征善戰的威武侯領兵護衛,她才覺得安穩。
她這是在防備,防備有人趁著大秦境內兵力都集結到鎮山關,內部空虛的情況下,有人會發動宮變。而有威武侯鎮守京畿,就沒人敢輕舉妄動。
不得不說,韓太后的這個安排是非常精明的。
若說現在誰對韓太后和隆慶帝最為忠心耿耿,那個人就非威武侯莫屬了。威武侯在京中,確實沒人敢鬧出什么亂子來。
畢竟,威武侯能長善戰,戰功卓越,誰有自信能夠打扮威武侯呢!
“只是這樣,阿佑肩上的擔子就越發的重了。”說到祁佑年,紀曉棠的目光就有些悠遠。
祁佑年雖然還是定時送戰報進京,但是給她的信卻是越來越短了,由此可見前線的戰事是有多緊張。
紀曉棠有些心疼祁佑年,然而她也知道,她幫不上什么忙,除了幫忙籌集軍餉和糧草。
金車之后,她還將自己的私房拿出來一些。匿名地捐了兩回軍餉,希望能夠多幫祁佑年一些。
她這么做,并沒有瞞著秦震,秦震也沒有反對。
五月,紀三老爺終于回到了京城。
知道紀三老爺抵達通州的日期,秦震派出心腹前往,將紀三老爺一行人接進了京城。紀曉棠更是早早就準備好了。她沒往馨華堂去。而是和秦震一起,帶上了煊兒和秦熒,出京城往十里亭。迎接紀三老爺。
因為心急,他們到的就有些早,還沒有紀三老爺車隊的蹤影。
秦震親自扶著紀曉棠從車上下來,就到十里亭上坐了。紀曉棠剛剛坐下。就有去通州迎接紀三老爺的王府侍從打馬前來,說紀三老爺即刻就到。
紀曉棠在亭中就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向通州的方向眺望。
一會的工夫,就見通州的官道上煙塵滾滾而來,越來越近。近到紀曉棠可以看清在長長的一隊車馬之前,跑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
棗紅馬一馬當先,將身后的隊伍落下老遠。片刻工夫,就卷到了涼亭切近。
紀曉棠也終于看清楚了馬上的人。
“小叔……”紀曉棠歡快地叫了一聲。就快步出了涼亭,跑下臺階。
紀三老爺在馬上也看到了紀曉棠,還沒等馬停下來,他就從上面跳了下來,一面張著手臂,一面迎向紀曉棠。
“曉棠……”紀三老爺哈哈大笑,將紀曉棠攬進了臂彎中。
紀曉棠被紀三老爺的胡子在臉上扎了一下,隨即就被紀三老爺舉了起來。紀曉棠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小叔……”紀曉棠笑著在紀三老爺的肩膀上捶了一下,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她如今不僅不再是一個小姑娘,而且已經身為人母,且做了安王府的王妃,就在她的背后,不僅秦震帶著一雙兒女看著,還有王府中諸多的下人。
紀曉棠的臉就紅了,多一半是因為激動和高興,少一半則是因為覺得有些窘迫。
紀三老爺卻太高興了,他根本就沒聽見紀曉棠說的話,或者是聽見了,卻裝著沒聽見一樣,依舊舉著紀曉棠上下地打量。
“我家曉棠出落的越發好了,小叔走過許多地方,也見多了美人,就沒有能跟我家曉棠比的。”
“小叔,胡說什么!”紀曉棠又捶了紀三老爺一下。
紀三老爺卻笑的更加歡快了。
“小叔!”這個時候,秦震就抱著煊兒,帶著秦熒走了過來,在紀曉棠身后喊了一聲小叔。
紀三老爺這才意猶未盡地將紀曉棠放了下來。
“王爺……”紀三老爺俯身向秦震行禮。
秦震忙伸出一只手來,扶住了紀三老爺。
“小叔遠道而回,無需多禮。”
紀三老爺被秦震扶住,也就趁勢站了起來,一雙眼睛就落在了煊兒的身上。
煊兒也睜大了眼睛看著紀三老爺。他對眼前這個留著大胡子的陌生男人簡直好奇極了。就是因為這個人,剛才他的娘親拋下了他,自己從亭子里跑了出來,根本不理會他在背后喊著娘親。然后,也是這個陌生的男人,竟然將他的娘親舉高高了。
對了,在舉高高之前,這個大胡子還用他的胡子扎了娘親的臉。
這個人,對煊兒來說,真是太新奇了。
“這……這就是煊兒!”紀三老爺先開了口,一臉又驚又喜的表情,簡直顯得有些呆了。
“是的。”紀曉棠在旁邊笑著應了,“這就是煊兒。”
“煊兒!”紀三老爺朝煊兒伸出手臂,“我離開的時候,這小家伙還在你的肚子里,如今都長的這么大了。”
煊兒看紀三老爺沖他伸出了手,秦震和紀曉棠也笑呵呵,滿懷期待地看著他,但是小家伙眼珠子轉了轉,卻沒理會紀三老爺,而是扭了身子,趴進秦震的懷里,只用眼角看著紀三老爺。
煊兒的這幅小模樣,就將紀三老爺給逗笑了。
紀曉棠見狀忙就上前,握住煊兒的一只手,告訴他:“煊兒,這就是你小姥爺啊,娘跟你說了許多次的,那個小姥爺。煊兒,快叫小姥爺!”
煊兒被紀曉棠哄著,這才扭過頭來,正視紀三老爺。
“小姥爺……”煊兒終于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發音竟然十分清楚。
這可把紀三老爺給高興壞了,幾乎就要手舞足蹈起來,根本就沒有在意那一個小字。
“哎,哎,”紀三老爺連聲答應著,“乖外孫,快給姥爺抱抱。”
也許是被紀三老爺的情緒感染了,煊兒終于不再別扭,圓滾滾的小身子就朝紀三老爺探了過去。
秦震將煊兒遞給紀三老爺。
紀三老爺如獲至寶,抱煊兒的姿勢竟然非常嫻熟。
“乖煊兒,給姥爺好好瞧瞧,嗯,長的像你娘,太像了,幾乎跟你娘小時候一模一樣。”紀三老爺抱著煊兒,一邊仔細地上下打量,一邊說個不停,“你娘小的時候啊,就是我這樣抱著的。哈哈,這日子過的真是快,轉眼,你娘都生下了你,你也長的這般大了。”
煊兒本來就不認生,在紀三老爺懷中坐了一會,就和紀三老爺熟了,而且被紀三老爺逗的還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一面笑,一面就伸出手,摸到了紀三老爺的臉上。
紀三老爺留了滿臉的絡腮胡,這對煊兒來說是十分新奇的。
煊兒好奇地摸著紀三老爺的胡子,就覺得有些扎,但更多的是癢,這讓他更加高興地笑了起來,還轉頭讓秦震和紀曉棠都來看看,都來摸摸。
秦震笑而不語。
紀曉棠則是打量著紀三老爺。
“小叔,怎么留起了胡子。在海上就罷了,沒人看見,可這一回來,如果被祖母看見了,還不得將祖母給嚇一大跳!”
紀三老爺就笑。
“確實是在海上留的,別小看著胡子,很能防曬,我這張臉沒有曬壞,就多虧了這胡子。”
紀曉棠就笑,知道紀三老爺又在胡扯了。
“回來的路上也著急,恨不得一時就到了你們跟前,也沒時間打理它。一會回去,要是老太太真不喜歡,我就刮了它,不礙事的。”紀三老爺揮著一只手說道。
說到了紀老太太,紀曉棠不由得想起紀老太太越來越虛弱的身體,臉上就有陰云閃過。
紀三老爺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就向紀曉棠詢問:“老太太的身體究竟怎樣?”
“小叔也知道,自從到了京城,祖母的身體就不如以前。去年又鬧了一場病……”說到這里,紀曉棠就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