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
祁佑年微微低頭,一面暗暗給紀三老爺使眼色。
紀三老爺會意,略一猶豫,還是打了個哈哈,就往外走。紀三老爺自己走了不說,還揮手要將幾個涼亭里服侍的丫頭都打發出去。
這幾個都是紀曉棠貼身服侍的,忙都看紀曉棠。
紀曉棠遲疑了一下,就點了點頭。
錦兒和繡兒就帶著幾個小丫頭退了出去,將小丫頭們遠遠地打發了,錦兒和繡兒兩個卻都守在涼亭臺階上。
打發了丫頭們下去,紀曉棠就在亭子中坐了。她并不去看祁佑年,依舊只看池中的錦鯉。
祁佑年左右瞧瞧,猶豫了一下,還是挨到紀曉棠的身邊坐了。他不愿意坐的離紀曉棠太遠,但一時也不敢靠紀曉棠太近。
紀三老爺不明白為什么紀曉棠會突然對祁佑年疏遠,但是祁佑年自己卻是幾乎立刻就明白了。
紀曉棠肯定是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紀二老爺上次就已經對他的身份起疑,紀二老爺不會就放著不管。這段時間,完全足夠紀二老爺查出他的身份。
想到這里,祁佑年其實有些后悔。
如果上一次在螺女廟的時候,他就對紀曉棠坦白了身份,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被動了。他是為什么沒有當時就向紀曉棠坦白呢?
是認為兩個人相識、相知,都與兩人的身份背景無關。他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爺,或者僅僅是任安府衛所的一名百戶,都不會影響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祁佑年確實是這樣認為的。
“曉棠,我知道你為什么生氣,是我不好。我不該瞞著你。”祁佑年坐下之后,立刻就說道。
紀曉棠的目光慢慢地從池水上收回來,落在了祁佑年的臉上。
“我來任安府衛所,確實是用了一個普通軍戶的身份。之后的一切,侯府也都沒有插手。我在任安,就只是你看的這個我,與威武侯府沒有任何關系。”祁佑年繼續說道。
紀曉棠看著祁佑年。她知道祁佑年說的都是真話。祁佑年對她是真摯的。
因為紀曉棠不說話。祁佑年就覺得心里頭發虛。
“我本來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你。我知道我不對,我應該早就告訴你的。曉棠,你不要生我的氣。我絕不是有意要欺哄你。”
“你是不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爺。真的沒關系嗎?”紀曉棠幽幽地問。
祁佑年一下子就被問住了。
他是堅信,他是否是威武侯府的小侯爺,都與他和紀曉棠之間的感情沒有關系。但也僅僅是如此。
他要跟紀曉棠結成百年之好,那就必定繞不過侯府。
“曉棠。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祁佑年急忙說道。侯府那一頭,他自然會想法子去應對。他相信假以時日,侯府總會同意讓他娶紀曉棠的。
紀曉棠年紀尚小,幾年之后,他取得了侯府的同意。正好風風光光地娶紀曉棠進門。
紀曉棠垂下眼簾,祁佑年此刻說的是假話就好了,如果她不相信祁佑年就好了。
可事實上。她相信祁佑年。
“紀家雖身居鄉野,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威武侯府世代與皇家聯姻。你是小侯爺。那這就是你推脫不了的責任。阿佑,雖然我還沒聽說你定了親事。但是你我都知道,你……你是要尚公主的。”
“而我,我們紀家的女孩子,從來不與高門結親。”
紀曉棠這樣說,祁佑年就有些慌了。他怕紀曉棠誤解他,那樣對紀曉棠的傷害就太深了。
“曉棠,不是這樣。”祁佑年情急之下,就往紀曉棠身邊挪了挪,一把抓住了紀曉棠的手。
紀曉棠并沒有立刻掙脫,她只是看著祁佑年。
“威武侯府是世代與皇家聯姻,但那是以前,以后卻也不一定。而且,就算是要聯姻,也并不是非我不可。我不愿意,就是父親和母親也不能強迫我做什么。曉棠,遇見你之前,這件事對我來說無可無不可。可現在有了你,就不一樣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絕不會去尚什么公主。”
“還有你說紀家的女孩子從來不與高門結親,這也未必。我打聽的很清楚,紀家家訓,男子也不可娶高門之女的。可是,現成的例子,你大伯父,他娶的就是高門之女。既然已經有了先例,到你這里,就越發的好說了。”
原來祁佑年不僅想好了他那一方的事情,還將紀家婚嫁的規矩都打聽清楚了。
祁佑年是真的有為他們的感情在認真的計劃未來。
“阿佑,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紀曉棠的聲音有些悠遠。如果紀家這邊還好說,那么侯府那邊卻絕非易事。
如果真如祁佑年所說的,他必定要放棄很多。
就是紀家這邊,紀大老爺因為意中人是高門之女,他幾乎是等于是叛出了紀家。
“曉棠,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祁佑年更加用力地握了握紀曉棠的手。他絕不會屈服,而紀曉棠也并不是平常軟弱的女子。只要他們兩個人一條心,就誰也不能夠分開他們。
“阿佑,我們都有各自的責任。”紀曉棠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祁佑年卻緊緊攥住了不肯放。
“除了尚公主這一條,其他的責任都我會背負起來。曉棠,紀家既然不與高門結親,你也就沒有聯姻的責任要背負,對不對?”
紀曉棠不點頭,也不搖頭。
她是沒有聯姻的責任要背負,但是她有別的責任。
這些責任之中,就有……謝懷瑾。
是的,謝懷瑾是她的責任。
祁佑年說,如果沒有遇到紀曉棠,那么尚公主與否。他都并不在意。而紀曉棠想,如果沒有遇到祁佑年,那么她就不會認識到,在她心中,謝懷瑾是責任。
因為謝懷瑾一片深情,因為前世,謝懷瑾為她而死。
她舍不得祁佑年。她也并不懼怕前路的壓力。但是,她不能夠辜負謝懷瑾。而且,她還有家人。紀家前途未卜。無論如何不能被扯進這樣的漩渦中。
紀曉棠慢慢地,卻又堅定地從祁佑年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阿佑,我要告訴你一件喜事。這兩天,謝家就要來我家提親。我和懷瑾哥哥。就要定親了。”紀曉棠站起身,面對池水而立。
秋風撩起她的鬢發。吹動她的裙角。
祁佑年的眼中,紀曉棠的身影越來越遠,似乎下一刻就要隨風而去。而紀曉棠的話,一方面仿若洪鐘在他耳邊震響。一方面卻又縹緲的很,他似乎根本就沒有聽清。
“曉棠,你說什么?”祁佑年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
紀曉棠似乎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卻并沒有說話,她看了祁佑年一眼。就轉身走出了涼亭。
紀曉棠已經離開了半晌,祁佑年還呆坐在涼亭內,就連紀三老爺什么時候到了他的身邊,他都沒有感覺到。
紀三老爺不用開口詢問,就猜到發生了什么事。他往祁佑年身邊一坐,就開始嘆氣。事情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以他對紀曉棠的了解,紀曉棠絕對選祁佑年不選謝懷瑾。就算謝懷瑾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又怎么樣。在他看來,謝懷瑾是喜歡紀曉棠喜歡的不得了。然而紀曉棠對謝懷瑾,更多的是如兄妹一般的感情。
如果沒有祁佑年出現也就罷了,可祁佑年出現了,而且出現的還正是時候。
就算是不談感情,祁佑年也比謝懷瑾更加適合紀曉棠。
紀三老爺雖然輩分高,但年紀上也還是個少年。他想不明白,就也跟著惆悵起來。
祁佑年并未留在紀家用飯,推脫說有公務走了。
紀曉棠在自己的屋子里聽到這個消息,心中難免有些異樣,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悵然若失。
謝知縣和謝夫人果然挑了個好日子,帶著謝懷瑾上門來了。
兩家早就有了默契,且是通家之好,因此這次上門并不假媒人之手,想著先將親事定下,其余三媒六證以后自然也少不了的。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接住了謝家三人,先在紀二太太的屋子里說了一會話,就一起去見紀老太太。
紀曉棠的親事,雖然是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做了主,還是要問一問紀老太太,讓紀老太太點頭,雖然這很大程度上來說,只是走一個形式。
因為要談的是自己的親事,紀曉棠今天就一直回避在自己的屋子里。
若是以往,她還不會這樣完全回避。但是今天,紀曉棠總覺得有些懶懶的,她想自己安靜地待一會。
紀曉棠雖不露面,但是自然有伶俐的小丫頭往來給她打探消息。紀曉棠知道謝家人去見紀老太太,要將親事最后落實,也就沒說什么。
這門親事,紀老太太也是早就知道的。
紀二老爺一行人到了紀老太太屋子里的時候,紀老太太顯然是已經得到了消息。紀老太太臉上也帶著喜色,卻并不像其他人那樣自然,而是有些夸張。
幾個人因為心里都高興,也知道紀老太太脾氣歷來孤拐,就都沒有在意。
略說了幾句閑話,紀二太太就夸了謝懷瑾幾句,然后說到正題。
“……親自上門來提親,孩子們雖然還小,先將親事定下來,也好慢慢的準備。因此還問老太太拿一個主意。”紀二太太就笑著道。
謝知縣和謝夫人都點頭附和,謝懷瑾在旁邊紅著臉,又是喜悅又是靦腆。
“哦,哦……”紀老太太立刻熱情地接了話茬,“懷瑾這孩子我看著也是極好的,既然謝大人和謝夫人親自來提親,我怎么會不答應,曉蕓比懷瑾略大了些,現在準備起來,正好來得及呢……”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立刻就變了臉色。
謝懷瑾還紅著臉,沒有反應過來。謝知縣和謝夫人卻都有些尷尬。
“這……”謝夫人就要開口,糾正紀老太太的口誤。
然而,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卻比謝夫人更加了解紀老太太。紀老太太這絕不是口誤,她或許可能誤將曉棠說成曉蕓,但是兩個孩子的年紀不一樣,這卻是絕不會說錯的。
紀老太太這是故意的。
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立刻就起身,借口帶著謝知縣、謝夫人和謝懷瑾出來。紀三老爺一面忙就讓人找了紀三老爺來,要紀三老爺陪著謝知縣、謝夫人和謝懷瑾到客廳暫坐。
“老太太這兩天精神不足,一會再請子謙兄過來說話。”紀二老爺就對謝知縣道。
謝知縣和謝夫人自然不會沒眼色地追問,也就都含糊地應了,帶著謝懷瑾跟紀三老爺走了。
暫時送走了謝知縣一家人,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站在紀老太太的門前,兩個人都知道,事情有些難辦了。
“這是怎么了?”紀二太太就有些生氣。
“我如何知道。”紀二老爺的心情也不可能好。
兩個人低聲交談了一句,就又進了紀老太太的屋子。
紀老太太依舊端坐在炕上,臉上神情有些莫測。
見紀老太太是這樣的神情,紀二老爺和紀二太太更加明白,紀老太太方才那樣,是故意且是預謀的。
“老太太,這好好的,你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呢!”紀二老爺問紀老太太。
紀二太太不說話,只瞧著紀老太太。
“不要看我跟個仇人似的,都是我嫡親的孫女,我還能有什么壞心。我這也是為了大家伙好!”紀老太太立刻先就敏感地覺察到了紀二太太的眼神,而且先發制人。
紀二太太氣的說不出話來,只瞪了紀二老爺一眼,意思是讓他把話跟紀老太太說清楚。
“知道老太太是為大家伙好,老太太可是覺得懷瑾那孩子有什么不好的?”紀二老爺耐著性子問紀老太太。
“懷瑾那孩子,我看著都還好。”紀老太太就道,一雙手放在腿上,就握到了一起。這個動作,代表著她此刻心里也是緊張的。
就算是表面上說的多么理直氣壯,但是心里頭卻不能一點兒不發虛。
但是,紀老太太卻還是打算將事情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