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_85797一天晃眼就過去了。
第二天,姬姒起得有點遲,昨天晚上,她做了一整晚的夢,夢中,她好象回到了小時候,看到父親坐在書房中,念叨著“寶藏”什么的。
什么寶藏?姬姒晃了晃頭,感到有點頭痛,她一邊揉搓著眉心,一邊暗暗忖道:我這陣子還真是被錢財迷了眼,連做夢都在夢寶藏了。
外面,是陽光正好,姬姒在這里暈乎,她的婢女月紅,卻一件一件尋著衣裳。時不時的,月紅還嘀咕兩句,“我家女郎扮男子這么俊,連配得上她的衣裳都沒有。”轉眼她又哎喲一聲,“這件不行啰,這件怎么配得上我家女郎的花月容貌?”
姬姒聽到這里,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不一會,瘐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女郎,周玉郎君到了門外,說是前來拜訪。”
姬姒正在畫眉的動作頓了頓,轉眼,她微笑道:“請他進來。”
“是。”瘐沉應過后,大步離去。
就在姬姒匆匆化好妝,換上衣裳時,瘐沉的腳步聲再次傳來,緊接著,他在外面再次說道:“女郎,周玉郎君不肯進來。他說,秋高氣爽,正是人間好時節,如果女郎不嫌棄的話,可否陪他到楚汀山上走走?”
楚汀山,是荊縣境內的一處景色,雖不如何出名,卻也是山靈水秀,那湖泊旁有沙灘無數,一群群鷗鷺飛來飛去,算得上是個好去處。
姬姒垂了垂眸。
過了一會,瘐沉聽到她含著笑說道:“也好。”
說到這里,姬姒站了起來,她張開雙臂,讓月紅替她披上披風,回頭交待道:“多叫幾個人在山下侯我。”
“是。”
姬姒走出自家大門時,一眼便看到了那個長身玉立,雙手抱胸的如玉郎君。與此次一樣,他依然是一襲寬袍廣袖,隨著一陣陣秋風吹來,直讓這個略顯清瘦修長的青年,有一種凌風欲去的美感。
也正因為她門前有了這一個景色,來來往往的行人和驢車,都放緩了速度,好幾處宅院還悄悄打開了側門,有少女們含羞帶怯的說笑聲隱隱傳來。
姬姒示意黎叔駕著驢車上前,在周玉那黑如點漆一樣的眸子看來時,姬姒與他眸光相對,笑意隱隱,“周郎比之周郎,亦不遜矣。”
她這句話含有機鋒,前一個周郎,自是周玉本人,后一個周郎,卻是名傳千古的三國周瑜。姬姒這話把周玉比作周瑜,那是直白的稱贊和奉承。只是一句話,既表現了她自己的才華,又表達了她的贊賞,這已稱得上風雅,已完全可以與建康那些飽讀詩書的貴女相比了。
姬姒一句話說完,周玉的眸子越發添了幾分神采,他眼中蕩漾著笑意,“周玉愧不敢當。”說罷,他風度翩翩地行了一禮,說道:“阿姒,請。”
“郎君請。”
兩個行過禮后,一牛車一驢車同時駛動。
與姬姒所想不同,這一路上,周玉的牛車雖然車簾掀開,可他一直只是低頭蹙眉翻看著一疊簡冊,并不曾主動找姬姒說話。
就這樣,在清風徐來,在書簡翻卷聲中,楚汀山到了。
望著前方大片大片的飛鳥,周玉放下手中的卷冊,率先走下了牛車。
走下牛車后,他也不曾與姬姒說話,只是對著河灘上那群鳥齊飛的景致出神。
姬姒來到了他的身后。
這時,周玉輕聲開了口,“此地風景如何?”
姬姒微笑道:“機心盡忘,逍遙無窮。”
周玉明明問的是風景,姬姒說的卻是逍遙,機心兩字更是用了典。這一次對話,又隱含機鋒了。
周玉終于回過頭來。
他認真地看著姬姒。
他看了她一會,突然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輕笑中,周玉說道:“我周十三郎,也稱得上風姿秀異,自身在朝中亦有權位,阿姒為何不要?”
他這“阿姒為何不要”六字,略帶了幾分委屈,配上他那如玉的風姿,真真能讓人心酥醉。
姬姒抿著唇。
她眉眼彎彎地說道:“實是不敢也。正如周郎所言,周十三風姿秀異,據說在建康,公主都拜于郎君膝前,恨不能與君日日好。姬姒何德何能,竟勞得這樣的周郎親自求娶?”
他既開門見山,那她也絕不回避,直言相詢!
姬姒說出這個自己尋思了許久,卻一直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時,心里頓時有點緊張,所以,她幾乎是認真地看著周玉,眼也不眨一下地等著他回答。
周玉輕笑出聲,他黑如點漆的眸,專注地看著姬姒,眸中道盡多情,嘴里則低沉又溫柔地說道:“這世間,男子對女子傾情,哪里有這么多的理由!”
此刻他的眼神,還真是專注到了極點,仿佛眸子的主人,真是把她放到了心坎上,疼著重著,心心念念著……
真似對她有多么癡心一樣。
要是姬姒真的只有十三歲,也許此刻一顆心下亂拋,迷了方向去。可惜她這人,卻是真見過滄桑的。
暗自壓下涌出心頭的失望,姬姒微笑著避開周玉的目光,輕嘆道:“周郎不說,我便不嫁。”
這一下,輪到周玉長嘆出聲,苦笑起來,“你呀。”
兩人各有堅持,在楚汀山也就沒有停留多久,一個時辰不到,姬姒便回到了自家莊子。
就在姬姒以為周玉會消停一陣時,過了一天,她再次接到了他的邀約。
而這一次邀約,卻是大不尋常了,泛著香氣,來自宮中貢品的梅花貼,高大俊郎,騎馬上門的護衛,以及護衛呈上來的,說是周郎親自挑選,來自蜀地的孔雀紋繡羅裙,都顯出了這次邀約的份量。更且,周玉還派人給姬姒帶了一句話,“此次宴會,專門卿而設!”
而邀約的地點,則是在莊府別院。
是的,沒有聽錯,是莊府別院。
做為曾經的荊縣第一強,如今的莊府,正積極地尋找新出路。當他們聽到有這么幾個從建康來的郎君時,當知道這幾個郎君為了一次宴會,就想花大錢置一個莊園時。莊府出動了,他們找到周泠,情真意切地表現,愿意將自家這個風景秀麗的別莊,借給貴客一用,而其間所產生的一切花銷,莊家都擔了。
說實在的,花錢買一個莊園,并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誰家也不會有修飾得精致漂亮的莊園放在那里等你上門去買。所以,莊氏這個請求一出,周玉馬上應了。
而現在在別莊管事的,是莊十三的母親。
莊母這個人,是極驕傲極強橫的,可以說,在荊縣這一畝三分地內,她就沒有看得起過誰。
可這樣一個不可一世,驕傲強橫到了極點,永不服輸的女子,臨到老了,卻犯下大錯,由妻貶妾,那心里的郁恨是可想而知。
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婢仆人打掃布置著莊園,莊母神采奕奕。
見她一反前陣子的干枯之勢,竟變得這么有神采了,與她向來親近的婢婦笑了起來,“夫人今兒很高興?”這個婢婦,背著人時,總是稱呼莊母為夫人的。
聽了婢婦的問話,莊母笑得魚尾紋都出來了,她說道:“你知道這幾位周郎,都是什么人物嗎?”
婢婦連忙問道:“他們是什么人物?”
莊母語氣放重,說道:“他們來自建康。”
這個時代,交通不便,路途又災險重重,很多荊縣,不,很多荊州人,終其一生也沒有看到過一個建康人。對時人來說,建康就是一個最神秘最富貴最遙遠的地方,而那里出來的人,自也是最高貴最了不起的。
所以,莊母一言說出,婢婦和她身后的幾個婢女,都驚聲感嘆起來。
莊母也有點激動,不過她強力壓制住,她得意地繼續說道:“而那位周玉郎君,他是公主都想下嫁的人。”眾婢的驚嘆聲更響了。
莊母笑道:“不止是他,另外三個周郎,也是經常出入皇宮的貴客。”
說到這里,莊母瞇著雙眼,志得意滿地說道:“那位周玉郎君說了,他會考慮,把周府私營的鹽井在荊州方面的販賣諸事,交給我們莊府來做。”她站了起來,緊了緊衣襟,這個前陣子老了十歲不止的婦人,這么片刻,又有了全盛時的高高在上,“父親說了,我全力促成此事,立有大功,等周玉履行諾言時,他會讓我重新做回夫君的正妻。”
眾婢聞言,大喜過望,一個個躬身行禮,叫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于熱鬧中,有人跑過來了,叫道:“有客人來了。”
莊母連忙端肅表情,率著眾人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