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第四百章 和我比陽謀?

前年年末的胡宗憲五周年祭,當年在胡宗憲名下的西園和綠野園被朝廷發還,可作為理所當然繼承人的胡松奇卻因為積欠賦稅,早在事先就鬼使神差一般,把這兩處當初還沒發還的房產抵押給了汪孚林。事后,汪孚林拿著地契,過戶了這兩處當初由地道江南名士設計的園林,卻沒有完全據為己有,而是把兩地改成了西園雅舍和綠野書園,分階段修繕開放。

現如今,作為高檔會所的西園雅舍早已完全修繕完畢,對外開放,而綠野園已經開放了一大半,剩余的也在汪孚林在松明山的老宅翻修完畢后,進入了最終收尾階段。也正因為如此,諸多磚石的使用量自然非同小可,若非縣衙撥了那八九個犯人

負責搬運這些重勞役,工期哪有這么迅速。這些人一度調去修繕府學縣學和孔廟,但后來又因為綠野書園工期緊而掉了

眼看就快要三個月的。無.錯。小說wW.que.om苦役期間,也不是沒人試圖逃跑過,奈何在旁邊負責看押的人乃是戚良親自領隊的老卒,就連縣衙差役也要靠邊站,誰都沒找到任何機會。

而且,五峰盜中人大多都對首領廖峰信服到十分,每個人都期望廖峰能在三個月期限內查到幕后黑手

。倘若如此,也許他們剩下的那些徒刑就不至于太難捱。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

,廖峰卻始終沒有消息,眾人當中有怨言的人漸漸增加,到最后除卻聶五依舊堅定不移地認為大哥一定會

,其余的人已經不抱多少期望了。

因此。當這一天汪孚林在那個號稱徽州頭號巧匠的吳三奇帶領下。來到綠野書園的藏書樓時。這些仍然戴著手銬腳鐐的犯人彼此交換著眼神,分出幾個人磨磨蹭蹭在外頭望風,傷勢養好的聶五和秦大峰卻是朝汪孚林那邊沖了

。盡管他們毫無疑問被戚良親自攔了下來,可聶五卻瞅準機會大吼道

你說的話到底算不算數!”

汪孚林見剛剛滔滔不絕的吳三奇眉頭大皺,他對這個只關心園林建筑,根本不關心政治斗爭的巧匠致歉一聲,繼而就走到了戚良面前。對這位眇目悍將點了點頭,他就沖著那兩個被死死拉住的犯人低聲說道

全都給我閉嘴!我當然很想

算話。可誰讓你們那位大哥不講信用?今天干完之后,你們就滾

坐你們的牢!接下來就算你們想服苦役,也別想出來放風,關幾個月小黑屋你們就

老實了!”

聽到汪孚林毫不客氣劈頭蓋臉地痛斥了兩人一番,戚良站在旁邊摸了摸下巴,眼睛卻瞥到有人在張頭探腦關注這邊。盡管他從前是戚繼光身邊的親兵小隊長,熟悉的是戰場上捅刀子,可跟著主帥耳濡目染久了,對于某些

也不陌生。因此,看到汪孚林罵完之后。吩咐老卒把他們拖走,他就忍不住說道

我說小官人。是不是最近又要有

事?”

“大概。”汪孚林聳了聳肩,帶著幾分無奈說道,“我發覺

這災星潛質真的有點名副其實。”

戚良頓時笑了。等到汪孚林別過

,又跟著吳三奇去查看這綠野書園最后一部分翻修完畢的建筑,他往剛剛

窺探動靜的那人瞅去,卻

人已經不見了。他想了想,也沒有吩咐人去找尋此人,而是琢磨起了汪孚林剛剛透露的意思。

這徽州的一畝三分地上,又有人打算和汪孚林以及他背后的葉鈞耀乃至于汪道昆掰一下腕子?誰有這么大能耐?又或者交手的層面恐怕還要涉及到更高層的利益沖突,難道是說……

戚良一下子變了臉色,心中下定決心回頭一定要給主帥去封信。要

,戚繼光能有今天,張居正的提拔固然很要緊,但真正讓戚繼光能有如今這般成就的,卻得歸功于時任福建巡撫,現任薊遼保定總督的譚綸!朝中紛爭看似是文官的事,卻動輒牽連一大片,無論高拱還是張居正,全都非常器重譚綸和戚繼光,就怕文官打架,還要牽涉到底下其他人站隊,那可就非同小可了!

當聶五和秦大峰被押

的時候,其他幾個或坐或站的五峰盜中人全都面色陰沉,尤其是聽到秦大峰罵罵咧咧復述了汪孚林剛剛的話之后。正當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時,他們就只聽到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

各位從前也是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看上去有點怕那位汪小官人?”

“你說

本就大怒的秦大峰扭頭看到那個鬼鬼祟祟的家伙,若非腳鐐限制了行動,他很想一個箭步竄上去,把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家伙暴揍一頓。可其他幾個人已經忍不住了,此時此刻紛紛將那工匠模樣的漢子圍在當中,仿佛準備不惜罪上加罪也要動手。

被圍在當中的那漢子卻是頗為鎮定,嘿然一笑便開口說道

各位這一肚子火氣倒很大啊,可不沖著讓你們落到這田地的正主兒,卻沖著我一個小人物發有

用?倒是五峰盜赫赫有名的廖老大怎的不和你們一塊,難不成他被另行羈押,又或者是送到其他地方服苦役去了?”

“你小子!”這一次,秦大峰終于忍不住,一把揪住領子把那漢子給拎了起來,厲聲喝道,“那種只顧

的人,你問他干嘛?”

盡管沒有得到最明確的答案,但這樣的回答已經足夠了,那漢子

寡不敵眾,沒有掙扎,而是低聲說道

既如此,各位難道真的甘心情愿就這么被官府折辱?不如豁出去拼了,既讓那用詭計拿了你們的狗官沒下場,也報復你們那無情無義的老大!”

秦大峰一下子松了手,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結

你這話

意思?”

跌落在地的那漢子有些狼狽地爬起身,

其他工匠大多跟隨汪孚林等人去查看這即將完全落成的綠野書園了。除了那幾個戚家軍老卒在監視。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

混到了這群犯人中間。他心頭大定,當下笑了笑說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好教各位得知,我家大人是徽州府新任捕盜同知高大人。哪怕當初的歙縣令,如今的徽寧道葉觀察,論品級也比不過我家高大人。”

當汪孚林逛完最后這部分未開放的綠野書園準備離開時,得到了戚良讓人捎來的口信,道是有一個形跡可疑的工匠接觸了五峰盜那些犯人。此人得手之后便立刻離開了綠野書園,上了停在外頭掛著高同知家標志的馬車。他對報信的老卒謝了一聲。等出門上馬一路回到了縣后街,他在知縣官廨門口停了下來,熟門熟路來到了書房,立刻把今日情形對葉大炮復述了一遍,最后嘆了一口氣。

“看來,人家是不怕我們

,他就在盯著這件事。這位高同知將這當成了陽謀,有恃無恐,就是覺得抓住了我們的軟肋。”

“事實上也確實是軟肋沒錯,但是……”葉鈞耀氣咻咻地捏住扶手。突然抬起頭問道,“孚林。你覺得之前放流言的人,會不會就是這個高敏正?”

“恐怕未必。”汪孚林見葉大炮有些不信,他就一攤手道,“之前誰能料到縣尊能夠如此厲害,一舉擒獲為禍東南的盜匪幾十人,一舉榮升徽寧道?更何況相比人家高同知的背景,縣尊就算家里在寧波府是大戶,也只能算是草根了。”

葉鈞耀對草根這種形容詞覺得很新鮮,但

被比作草根,他還是有些郁悶的。想想汪孚林的話,他也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覺得心里七上八下,尤其是小北至今還沒有消息傳

,他又是擔心她找不到呂光午以及那條線索,又是擔心她在路上遇到危險,最后便一捶書桌,硬梆梆地迸出了一句話。

“娘希匹,要是惹毛了我,我直接帶人扒了他的房子!”

汪孚林不是第一次見葉大炮罵娘,但這次罵娘之后還說扒房子,他不禁莞爾。可被其這么一提,他想起打聽到的情況,高同知的家猶如鐵桶一般水潑不入,他頓時生出了一個想法,琢磨了片刻就開口說道

縣尊倒是提醒了我,這事回頭我去想辦法。至于其他的,先不急,我們越鎮定,人家越著急,。”

這事你來想辦法?你打算怎樣,派人強闖高家?

葉鈞耀登時目瞪口呆,可隨之而來的便是深深的感動。這還是準

,就這么為岳父老子的前程著想,真的是比親

還親啊!

當汪孚林商量完事情,信步來到金寶秋楓讀書的書房時,卻

正很沒有名士形象地坐在門前臺階上。他上前去笑著打了個招呼,在其身側一坐

,如今徽寧道和池太道分了出來,道試應該就在徽州府了。明兆跟著方

去寧波,這個童生資格應該是妥妥的,你覺得我家金寶和秋楓這次道試可有希望?”

“秋楓今年十三了,如果發揮正常,中個秀才也不出奇。可金寶這才十歲,如果拿個秀才下來,那時候可就是四鄉八鄰口中的傳奇,畢竟,他真正讀書也就是這兩年。”柯

聳了聳肩,隨即似笑非笑看著汪孚林,“我倒是希望他們兩個小家伙全都能中,也給你這個正事不干忙著管閑事的家伙一點壓力。今年年底的科考要是過不了,你想去考舉人,就只能寄希望于遺才試,后者是幾萬人當中頂多取一二十,你

心里有數!”

“這也得我抽得出空啊!”汪孚林苦笑一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誰讓我就是勞碌命呢?”

汪孚林深知,舉人考進士的會試錄取率大概百分之十,但南直隸秀才太多,通過科考得到去考舉人資格的幾率大概就只有百分之五,而最終鄉試考中舉人的概率則不超過百分之二!兩相加在一起計算,一個秀才要考中舉人的幾率,那是至少千里挑一,而考中進士的幾率則是萬里挑一!

這還沒算讀書人通過縣試府試道試考秀才的幾率,所以這才叫真正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后世的高考

全都弱爆了!

看著科考當前卻還得先顧著其他事的汪孚林,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科考歷來都是大宗師主持,這次看來又要靠押題方了!可就算通過科考,除非未卜先知明年鄉試的主考是誰,否則汪孚林的希望絕對談不上多大。

只不過,這位已經擁有一個進士弟子李師爺的心學弟子做夢都沒想到,汪孚林這會兒卻壓根沒想著科舉,而是在打別的歪主意。

高敏正大喇喇收買了個人跑去綠野書園,倒是真自信,難道不

要論收買人做事,本地人比外地人要方便無數倍嗎?要

,他汪孚林在一窮二白的最初,贏下人生中最艱難兩仗的辦法,就只有三個字——耍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