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夕陽才剛剛落幕。
烏龍鎮的陽羨樓,就已經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烏龍鎮里所有收到了請柬的人,一個不落,都早早等候在了酒樓里。
因為,這場茶宴的主人,是陸煌!
六星高手,百煉坊排名前一百的鑄造名匠,坊內核心十三氏的嫡系傳人,無論陸煌的哪一個名頭,說出來都是如雷貫耳。
如果不是唐正,烏龍鎮的這群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這樣一個跟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大人物,更別說他們竟然能同席而坐了。
即使只是遠遠感受一下大師的風范,也足以成為將來對兒孫們的談資!
陽羨樓的一樓已經全部清空。
而二樓幾乎所有的座位,都已經坐滿了人。
只有正中央的正桌上,還空著幾個位置。
來赴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會將眼神瞟到了那幾個位置,他們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嫉妒的,‘艷’羨的,酸澀的……
可惜,他們知道,那幾個最靠近陸煌大師的位置,只可能屬于唐家堡,屬于唐正!
唐正!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自從上次轟動烏龍鎮的“鑒匕大會”之后,這個名字就在烏龍鎮。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沒見過他的人可能很多。但沒聽說過他大名的人,絕對沒有!
因為,就是這個人,竟然敢和百煉坊拿鑄造做賭,而且,最后他竟然還贏了!
正在陽羨樓二樓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
一個身穿水藍長袍的年輕人,帶著一個分辨不出男‘女’的高瘦武者。以及一個隨身的小廝,他將請柬‘交’給小二之后,靜靜地入席落座。
三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但是。二樓的空氣因為他們的到來,一下就冷凝了起來。
“藍少澤……”一個東街的掌柜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他旁邊那個就是徐清炎吧?”另一個掌柜低聲道,“他們來干什么?”
“聽說陸煌大師這次是照著唐正上次的單子請的人……所以……”
一群人就相顧無言了。
唐正請隱藍山莊那是挑釁,百煉坊回請唐正的茶宴上。也請隱藍山莊來算什么事?
不過。他們也不指望百煉坊能搞清楚這些,索‘性’也不多說了。
藍少澤笑著一撩衣袍,安然落座。
他將周圍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臉上卻毫無尷尬之‘色’。
今天,他是陸煌的客人!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
陽羨樓的廚房里,已經準備好了‘精’美的素食,只等正主到來。
沒過多久,一頂黑‘色’軟頂、由兩匹白馬拉著的馬車。停在了陽羨樓‘門’口。
黑頂白馬!
那就是百煉坊標志的座駕!
“陸煌大師到了,陸煌大師到了……”一群人居然直接擠到了窗口。看馬車的看馬車,看人的看人。
“嘖嘖,陸煌大師,真是大師風范!竟然提早到了。”
“說起來……唐正這就有點不懂事了,怎么能讓陸煌大師先到等他?”
六十出頭就已經點亮了六個命宮的陸煌,臉上沒有一點皺紋,看起來遠遠沒有實際年齡那么大,最多也就三四十的樣子。
只有他的手十分粗糙,不但很黑,而且,還有一道道的傷疤。
他穿了一套銀白相間的儒生服,始終面帶微笑,上樓來的步子很穩,雖然沒有說話,卻禮貌地頷首回應每一個來跟他套近乎的客人。
當然,其中也有特別‘激’動或者特別諂媚的客人……
但陸煌的眉眼間,始終沒有見到一絲不耐。
“這是個真正的人物,”藍少澤遠遠地看著,笑道,“徐公子,別看是唐家堡先‘交’好了他,你看我怎么把他從唐家堡手里搶過來。”
“嗯。”徐清炎從喉嚨里漏出一絲冷笑。
陸煌入座之后,藍少澤才慢慢地走了過去:“在下藍少澤,久仰陸煌大師大名,今日能得大師相邀,十分榮幸。”
陸煌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藍少澤繼續道:“在下不敢打擾大師正事,不知宴后可否請教一下大師,關于修復雨‘花’印的事情?”
一提到雨‘花’印,陸煌的眼睛里頓時閃出了一道明亮的光彩,面對一件損壞了的珍貴暗刻作品,他不感興趣是不可能的……
正在藍少澤一笑,準備繼續攀談下去的時候,陽羨樓二樓的樓梯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陸煌抬頭一看,一個滿臉隨‘性’笑意的年輕人,帶著幾個少年少‘女’,身后跟著三個中年人,朝著他這邊走了過來。
“大師,唐正到了。”一直繃著臉站在陸煌旁邊的墨鋒,低聲說道。
“哦?”陸煌當即輕撩衣襟,站了起來,朝著唐正他們的方向走去。
那些來赴宴的賓客們,直接目瞪口呆。
要說百煉坊的人不懂人情世故吧,陸煌已經算是做得很好的了,一路過來一臉‘春’風,不像百煉坊的其他人一樣生人勿進,可是,要說他懂人情世故吧……
他一個六星強者,堂堂百煉坊的名匠,怎么可以起身去迎接一個小輩后生?
唐正沒有見過陸煌。
但是,看著墨鋒跟在后面,大概也能猜出來者的身份、
他剛剛拱起手,一句“大師您好”還沒有說完,看到陸煌一把抓住他剛抬起來的手。仔細打量了起來。
唐正一個游戲宅的手,常年不見陽光,尤其是跟陸煌的手一對比。更顯得干凈修長。
陸煌站定在唐正面前,抬起頭。
他的眼睛,灼灼地盯著唐正!
六星強者的氣勢,說不壓人那絕對是扯淡,如果是真正的高手,什么“用眼神殺死你”并不是一句笑談。
站在唐正身后的唐家堡諸人,頓時心里都有些緊張。
修為最高的唐伯遠兄弟三人。更是瞬間后背汗濕了一大片。
可是唐正,雖然感覺陸煌的目光如同一道掃描光線一般,有些異樣的感覺。但是臉‘色’依舊如常朝他笑了笑:“我還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吧?”
陸煌竟然點了一下頭。
唐正差點被自己口水噎住,他夸自己的時候一點不臉紅,可對方認同地一點頭,還真把他搞羞愧了。
還沒等他剛從這個話題中緩過勁來。陸煌很突然、非常突然。不能更突然地接著冒出了一句:“唐正,加入百煉坊,跟我學鑄造,如何?”
什么叫連擊傷害?
什么叫一山更比一山高?
唐正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還是頭一次見到,說話做事比他還更直接、更跳躍的人。
所有的客人也都目瞪口呆。
陸煌走進陽羨樓之后不開口說話,果真是正確的選擇,他不開口的時候還讓人覺得,這人謙謙君子。氣質天成,可他只要一開口。簡直是一團糟。
收徒!
且不說他怎么突然就要收徒,就說收徒這么大的事情,好歹也應該有點前……戲,有點鋪墊吧?
他這也來得太突然了!
藍少澤的眼睛里已經閃出了一絲異樣,不過,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馬上就被他收入了眼底深處。
“大師,不如……先上座,我們邊吃邊聊?”唐正暫時沒搞明白陸煌的意思,所以沒有正面回答陸煌的問題。
“也好!”陸煌稍稍愣了片刻,又笑著點了點頭。
那些客人看著都要瘋了——陸煌都已經開口提出了收徒的邀請,唐正竟然不趕緊撲上去抱大‘腿’,他腦子是灌泥漿了?
吃飯,吃飯有那么重要嗎?他這輩子沒吃過飯啊!
唐正和陸煌各自帶著唐家堡和百煉坊的人,在正桌依次落座。
絲竹奏起……
一道道陽羨樓特有的素食,被端上了餐桌。
唐正的手套在袖子里,隨意地玩著袖袋里的杯子,也沒有動筷子,只是朝陸煌道:“我是一個練雙手武器的武者,請大師來烏龍鎮,本是想鑄造一件副手武器,因為設計比較復雜,恐怕,只有大師這樣的名匠才能完成……可是,大師突然提出收徒是何意?”
陸煌也沒有動筷子。
聽唐正問了,他也不會拐彎抹角,直說道:“你天生以太陽、太‘陰’雙星入命,本就應該是我百煉坊的人!”
唐正吞了一口唾沫。
等等,他發現和陸煌溝通有點困難……
怎么他就變成了“應該”是百煉坊的人了?這個“應該”從何說起!
“年輕人,選擇很重要!雖然聚寶閣有你的晚輩,但我們百煉坊不一樣,我們不像聚寶閣,生命里滿滿都是錢錢錢……”陸煌開始了游說。
“呃……”唐正怎么覺得,他的生命里也滿滿都是錢錢錢。
“他們對鑄造視若兒戲,他們以為,錢就能買到最好的成品……”
“……”唐正再次中槍。
“最可惡的是,他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點原則都沒有!”
“……”唐正徹底陣亡。
連擊……連擊……再連擊……
句句說的是聚寶閣,可是,為‘毛’各種中槍的反而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