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安靜地站在生物飛船旁邊,慘
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唯一”這個詞,黑色顆粒已經重復過很多次。
在安靜與寧寂中,夜影悄悄地抬起了頭,默默注視著遠方,她凝望著無法被看透的黑暗,雖然沒有氣流,但是生物基質演化而成的黑色長發卻在飄舞著,仿佛一副詭異的畫面。
“你們也許從未想過“唯一”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這意味著具有唯一性的東西一旦被摧毀,就再也沒有復原的可能。不僅僅是歷史沉淀下來的古老文物如此,來自于未來,擁有先進技術的未知產物也是這樣。它們都帶有時間特性,區別只在于,一個代表過去,一個代表以后。”
“蘇浩要求王啟年毀掉時空穿梭機圖紙的要求合理。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如此。蘇浩的出現引起了王啟年懷疑,所以用病毒爆發前得到的時空穿梭機圖紙進行試探。從蘇浩口中得到了肯定答復,王啟年又為地球和病毒戰爭的前景感到擔憂。蘇浩畢竟是來自于一個必定戰敗的未來時空。他沒有任何一點關于生物戰爭獲勝的資料或者信息。他只記得戰爭不利的局面和進程,卻沒有把這些在項目前時空尚未發生過的事情,與未來時空聯系在一起。人類的邏輯思維局限就在于此。哪怕是給了你們完全不同的機會,你們仍然會按照固定的思維方式繼續思考。你應該逆向思考一下,就會發現其實在那個時候,根本不需要毀掉圖紙。有了蘇浩這個推動因素,研究院在高階強化藥劑的研究方面,已經比原先時空加快了很多。更重要的是,蘇浩得到了原型藥劑,大量“工蜂”變成了戰士。他們在原先的時空都是平民,都成為了變異生物的食物。而現在,他們卻是對抗變異生物的主力軍。”
夜影順著黑色顆粒的思維繼續延伸下去:“所以,蘇浩和王啟年根本不需要毀掉時空穿梭機圖紙,應該把它保存下來。”
黑色顆粒的思維充滿了感慨:“他們根本不可能這樣做。他們無法看到未來,我們也只是到了現在,才產生出這樣的意識。但是,我們無法逆轉時間,回到那個時候阻止他們。”
“這就是你所謂的,必須發生的事情嗎?”
“是的。”
“這種事情為什么一定會發生?難道,有某個勢力,或者人物在背后暗中操縱?”
“不,不是這樣。對事物本身的設置,不需要那么復雜。這其實仍然還是非常簡單的邏輯。就像你在桌子上擺放一顆水果糖,孩子看到了,肯定會主動拿起來吃掉。你沒有告訴孩子去吃糖,也沒有用動作或者語言命令表示出自己的意圖。但孩子看到了糖果,他的主觀意識告訴他拿起糖來吃掉。這就是一種設置,你也可以理解為一種布局。”
“布局?”
“是的,因為你知道這種事情肯定會發生。只要你把糖果擺在那里,孩子吃糖這件事情就肯定會發生。時空穿梭機圖紙也是基于同樣的道理。這張技術程度遠遠超過同時代水準的圖紙,出現在了一片混亂的生物戰爭時期。它注定了無法被復制,戰爭本身也意味著圖紙有著很大的被使用幾率。就算蘇浩不出現,也有其他人乘坐當時制造完工的時空穿梭機。他們被自己的意識誤導,固定著只能返回過去。然后利用未來的超卓見識建功立業,擁有屬于自己的特殊群體。因為恐懼,因為害怕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無論任何一個穿越者,都會想方設法毀掉這個時空存在的圖紙。我看過蘇浩的思維意識,就算當時王啟年沒有對他進行試探,蘇浩也會想出其它辦法,從王啟年那里得到圖紙,然后將其毀掉。”
“那么我們呢?我們前往太空,前往現在這個坐標的事情,會不會發生?”
“這個問題,只有從你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黑色顆粒的思維意識帶有深深的嘆息:“你相信蘇浩,相信王啟年。他們共同構成了登上“探索者一號”的原動力。如果當時走進傳送門的人不是蘇浩,王啟年肯定不糊付出如此之多的心血設計并且督造“探索者一號”飛船。你和王啟年之間存在著默契,都不愿意對方受到傷害。正因為這樣,你才代替王啟年,成為了飛船上的乘客。當然,在那個時候,無論你們當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但你們之間的信賴和關的確值得贊嘆。簡單地說,這其中只要任何一個環節出錯,就不會有“探索者一號”的遠航,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在一片黑暗中,誰也無法看到夜影的表情。她已經不能算作是純粹意義上的人類。夜影并不覺得黑色顆粒是在阿諛奉承,她只是覺得對很多事情失去了信心,找不到目標和方向。
“時空穿梭機圖紙之所以會出現在我們所在的這個時空,是因為整件事情具有連帶效應。”
黑色顆粒繼續傳遞著思維意識:“我說過,這是一條主線。分支在于究竟是誰拿到了圖紙?誰制造并且使用了時間機器?這個人不一定是蘇浩。可是在這個時空,蘇浩成為了機器使用者和逃亡者。從他啟動時間機器的那一刻,事情主線就已經中止。他來到了我們所在的時空,雖然這里同樣也有一張時空穿梭機圖紙,但這張圖紙已經失去了作用。它不再成為構成主線的最基本因素,反而對時間穿越者本人構成了威脅。所以,圖紙必須被毀掉。”
夜影依然靜靜地漂浮在宇宙中,默默注視黑暗。
“既然是非必要的分支世界,那么,這里發生的事情,會不會對主線世界造成影響?”
“當然不會。分支,只是事情扭轉延續的一種說法。事實上,我們與主線世界,也就是蘇浩之前所在的未來世界,本身就是一體的。你知道,那個世界在生物戰爭中敗落,說不定早就已經消失。我們原本也會面臨同樣的命運,蘇浩卻改變了一切。現在,我們都還活著,地球的統治者仍然還是人類。”
“那么我呢?還有我的丈夫,在主世界又會是什么樣子?”
“你們應該都Ε了。那里沒有進化人,也沒有“蜂群”。我仍然還是躺在封閉艙里沉睡,科學院會被軍部攻陷。我看過蘇浩關于這部分的記憶資料,你戰死了,王啟年最后的結局估計也跟你差不多。他畢竟是個學者,而不是一名戰士。”
夜影抬起頭,在一片黑暗的宇宙中矗立了很久,也許是好幾個小時。終于,她慢慢轉過身,朝著來路,也就是地球的方向望去。
“我……很累。”
黑色顆粒當然能夠理解夜影此刻的想法:“我們可以回去。地球并沒有消失。它仍然還在。主線世界的變化,已經無法對我們所在的世界構成改變。生物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要做的事情,差不多就是這些。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你也到了應該退休的時候。”
退休,這兩個字使得夜影表情一陣古怪。然后,慢慢顯露出一絲久違的笑。
她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笑過。從“探索者一號”爆炸之后,經年累月的時間里,夜影從未笑過。她是那樣的恐懼,無比的絕望,也只是到了現在,才真正產生了新的目標,新的期盼。
黑色顆粒捕捉到了夜影這種微妙的心理變化。
“你想要回家嗎?”
夜影的眼睛注視著遠處的黑暗。盡管不可能站在這里看到遙遠的地球,夜影仍然有種說不出的激動。她忽然發現,自己還是頭一次對某個目標產生了如此強烈的熾熱。雖然那里沒有王啟年,也沒有蘇浩。
“我們現在就可以回家,不是嗎?”
夜影反過來問黑色顆粒。
這個坐標是空的。明知這里一無所有,仍然固執的必須來到這里。這種執拗可以看做是愚蠢,可是夜影知道,如果不親自過來看一看,自己心中就會留下永遠的遺憾。
說不定,這里可以找到一個空間門。
說不定,這里可以找到蘇浩或者王啟年留下的某種訊息。
說不定,這里可以找到關于亞特蘭蒂斯人的線索。
這一切都是夜影在飛船上的猜測。只有真正看到了結局,她才徹底死心,進而產生了新的思維意識。
感受到夜影唇邊那抹很淡的笑意,黑色顆粒的思維也變得活泛起來。它忽然發現,人類之所以進化出性別,有了男女之間的差異,其實是一種很有意思的事情。說不定,自己也應該嘗試著有所改變。
“是的,我們已經出來的太遠,太久,是到了應該回家看看的時候。”
“那么,現在就走?”
“呵呵!當然!”
第三階段世界,黑暗世界。
蘇浩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天空是一片漆黑。
受了重傷的人,就是這個樣子。
孤獨而又恐懼,站不起身來甚至連動一下腿都不可能。他躺在地面上。就這樣無助的躺著,他的軀體黑暗被所覆蓋,他的雙眼盯著頭頂的蒼穹,使勁嘗試著在冷漠而遙遠的平淡光線之中,讀出未來命運的前兆。
命運?
蘇浩緊繃的嘴角漸漸彎曲,露出一抹極其陰冷、殘忍的笑。
他再也不相信什么所謂的命運。
頭頂上這些光,是來自黑暗世界一種類似地球上大面積照明的科技手段。黑暗生物們把特有的發光物質裝進透明的球體,然后升上天空,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產生了光線。很淡,屬于溫度極低的冷光源,卻是黑暗生物們最為喜歡的種類。
黑暗世界的夜晚極其寒冷,甚至就連舌頭都能品嘗出極其可怕的苦澀意味。
蘇浩覺得腦子里很亂。從自己失去知覺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多久?
嗯,究竟多少個小時了?
無法找到問題的答案。
他扭轉了一下頭,環顧四周,希望發現哪怕一丁點兒被救的可能性。但是什么也沒有,黑暗中沒有動靜也沒有希望。在他身子下面,這片空寂無人的荒野依舊無聲無息,四周的環境被夜幕用滲人的陰影渲染成漆黑而又了無生趣。對他的希望毫無回應,更不要說是幫助他理出個頭緒來了。
蘇浩感覺獨自一人被遺棄而迷失在這黑暗的世界里。在一剎那間,他感覺自己仿佛是整個第三階段世界中唯一的幸存者。可就是這個想法,又使他感到恐懼,甚至毛骨悚然,就像在未來世界,被無數變異生物圍在中間。所以他,不得不趕快把這種恐怖的想法從大腦中清除掉。
還是之前的那個問題:現在已經多了多久?多少個小時了?
黑暗生物的戰斗力其實很強大。它們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軟弱。尤其是成群結隊,數量超過上萬的時候,那種山呼海嘯般的沖擊力,足以令人產生山崩地裂般的錯覺。
多達上萬的黑暗生物,全部都是爵士級別以上的強悍存在。
當一枚重型投槍在身邊轟然炸開的時候,蘇浩什么也沒感覺到,沒有疼痛,沒有痛楚,甚至沒有不適感,只是來自大腿上,以及背部一陣陌生而又突然的麻木,然后就重重摔倒在地上。
起初,蘇浩沒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只是覺得自己被絆倒了,于是一邊責罵著自己笨拙,一邊試圖站起來,卻發現雙腿出奇的反應遲鈍。尤其是身上的動力戰甲,重量更是足以壓垮整個身體。就在那個時候,也就是蘇浩感到自己的血液,象泉水一樣從體內溫暖地擴散開來時,他才意識到了錯誤的嚴重性。
視覺功能必須有光線才能發揮作用。在起初的幾個小時里,由于黑暗而無法觀測傷口的大小,蘇浩只好打開隨身醫療包,用微型電子探測頭來代替雙眼。那枚投槍威力很大,爆炸造成了大面積創傷,碎片直接穿透了動力戰甲,進入身體。最嚴重的傷口,在蘇浩脊椎的底部。散碎的投槍破片就是從那里進入體內的。
蘇浩不得不對狼人一族的黑暗科技感到佩服,這種投槍爆炸的能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于破片的沖擊力已經遠遠超過帝隊的槍械。這些破片穿透了自己的身體,當它們離開的時候,則在自己肚子的前面,留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口。
蘇浩用盡了所有他所知曉的治療方法來處理傷口:用紗布填塞傷口,來止住失血,然后再用衣服和盔甲來壓住紗布和傷口。雖然在他的防護裝備的醫療包里有好幾瓶濃縮嗎啡,并且蘇浩還用心跟著牧師托魯加爾學過用來擺脫痛苦的“自我救贖祈禱”神圣儀式。但此時此刻,他根本不需要那些。因為他根本感覺不到來自傷口的痛感,甚至當他把電子探測頭打一個轉兒,再穿過他肚子上那破爛的洞進行傷口檢視時,他也沒感到一丁點兒生理上的難過。
在普通人看來,這絕對不是什么好事情。
傷口是如此嚴重,卻感覺不到疼痛。這意味著痛覺神經已經被大面積阻斷,甚至對大腦產生了極其嚴重的負面影響。說不定,中樞神經系統也受到了損害,影響到了脊髓。
軍團戰士都接受過系統的醫療培訓。即便不需要具備高超的醫療知識,也能猜到這種狀況絕對不是什么好兆頭。
蘇浩的情況有些特殊。他擁有強大的自愈能力。然而,黑暗世界顯然對身體自愈有著某種奇特的限制效果。他感覺自己的自愈不像以前那么迅速,雖然痛覺遲緩,但身體上的變化仍然令他很不舒服。
但無論如何,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傷勢總是能夠愈合。
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
還是這個該死的問題,蘇浩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是專門為了思考這個問題而存在,以至于無法再容納下別的念頭。
攻入黑暗世界的感覺很不錯。蘇浩為此準備了很久。
時間過得很快。
三十年,木葉鎮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
一個專屬于“紅龍戰團”的軍事堡壘已經建造完成。這里變成了蘇浩戰團的基地。基因腺體的移植培養速度比其它軍團快了許多,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蘇浩自身的緣故,也可以理解為是黑色顆粒在其中產生的促進效果。
一般情況下,一個擁有基因原體的戰團從最初創建到形成戰斗力,至少需要五十年。這里所說的“戰斗力”,是指所在戰團士兵數量超過五百人。當然,還有一個最基本的前提:那就是該戰團至少保有一名植入了基因腺體的士兵。然后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一個強大強悍的戰團就是由此而產生,然后不斷壯大,成長為令人畏懼的戰斗力量。
蘇浩戰團的最初成員有兩百余名。對于一個初創戰團來說,已經算是相當雄厚的人員資本。蘇浩已經摸清楚了第三階段世界主力軍團的發展規律,只要存在時間夠長,有足夠多的基因腺體,那么戰團強大自然也就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