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紀元

第七百一九節 河岸

“向地面指揮中心報告吧!我們已經占領了陣地,沒有找到幸存者,也沒有尸體。黑暗生物的防守力量不是很強,我們總計干掉了三十三個狼人,五十一個黑暗騎士,還有兩百多個高級黑暗戰士。就是這些。”

蘇浩一邊說著回復給指揮中心的戰報,一邊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塊動力戰甲碎片,對自己手臂上的護甲對比著。

那是一塊白色的護甲碎片。只有巴掌大小。從外形上看,應該是屬于戰甲左胸位置的部分,中間插著一支黑暗生物特有的箭矢。這種箭頭用特殊金屬制成,穿甲能力極強。當然,最重要的是,箭頭打造過程中,添加了黑暗生物體內的一種微量激素。這種特殊鑄造技術被廣泛運用于黑暗世界的各種武器上,也是它們賴以對付人類軍隊的根本。

奇努克下士把最后一塊高熱能餅干塞進嘴里,一邊嚼著,一邊對坐在旁邊的庫斯克拉特軍士長含含糊糊地問:“長官,我們還要在在這里呆上多久?”

庫斯克拉特布滿灰塵的臉上露出苦笑。

他也想趁早離開這個鬼地方,盡快回歸自己原先的部隊。自從四天前好不容易從黑暗生物掌心里逃出來,三名幸存的軍團戰士,一個機械牧師,兩頭猿人,就一直躲在湖邊找到的一艘破駁船里。這艘船實在太破舊了,天知道它原來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但不管怎么樣,船體表面的破布和舊木板,成了掩蓋幸存者們最好的遮蔽。駁船此前就遭到過攻擊,只剩下破破爛爛的殘骸。但它仍然保持著最基礎的漂浮能力,沿著人工湖的排泄水道,朝著下游緩慢移動。

庫斯克拉特很清楚,那個方向與自己軍團的指揮中心所在地恰恰相反,越走越遠。可是,那輛運兵車已經沉到了湖底,實在找不到任何可以代步的機械,沿途岸邊隨時可能遭遇危險。庫斯克拉特就只好讓大家在駁船上暫時棲身。不過,當初這個決定,現在庫斯克拉特看來實在是一種幸運。在這幾天里,他們看到岸上有無數黑暗軍隊的后續浩浩蕩蕩開上前線。如果他么當時離開駁船,從陸地上走的話,恐怕現在連渣都不剩了。多虧了偽裝成殘骸一直在河道上漂流,黑暗生物沒有注意到這里,也從未想過這艘爛船上居然還有活人存在。

“等到了沒有敵人的地方,我們就立刻上岸。”

庫斯克拉特思考片刻,宣布道:“上岸以后,大家要隨時做好戰斗準備。這個地方到處都是黑暗崽子,我們遇到危險的幾率,遠遠要大于遇到自己人的時候。”

嘴上是這么說,但每個人,包括猿人,都很清楚,如果不小心遇到了黑暗軍團,恐怕再也不會得到上次的那種幸運。

自己這邊的人數太少了,而且彈藥也所剩無幾。

時間又過了兩天,軍用背包里的食物只剩下最后幾塊餅干。幸運的是,從昨天中午開始,岸邊已經看不到黑暗生物的痕跡。這里似乎已經遠離了戰斗區域,也不在黑暗生物的勢力范圍內。

由于負傷的緣故,奇努克下士一直透過駁船上的木板和破布,關注著岸上的情況。忽然,他伸手拽了拽庫斯克拉特軍士長的胳膊,低聲說:“長官,看看那個地方,這里好像剛剛發生過戰斗,兩邊交過火。”

沒錯,岸上好幾個地方正在冒煙,各種尸體殘骸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惡心的臭味。只是駁船位置距離岸邊太遠,肉眼很難看清楚具體的情形。不過,火焰和濃煙是顯而易見的。

庫斯克拉特疑惑地拿起戰術望遠鏡,嘴里自言自語:“真是奇怪,這里應該不屬于正常戰斗范圍。團隊長講解任務的時候,我看過電子地圖,這一帶沒有我們的人,也不屬于重點要控制的資源地區。為什么會有……”

說著,庫斯克拉特突然僵住了。

透過望遠鏡,他看到了一輛形狀古怪的戰車殘骸。在側面車身上,赫然印著一個八角星形的黑色徽記。

那是混沌軍團的特殊記號。

混沌軍團,是人類帝國對于那些反叛者的特殊稱謂。

皇帝的每一個基因原體,都是一名優秀的軍團指揮官。他們是皇帝最忠心的仆人,是統領各個軍團最優秀的戰士。他們經歷了不計其數的戰,開拓,并且征服了一個個空間領域,使帝國得到強大與擴張的基礎。構成軍團的根本,是軍團長,也就是基因原體改造過的戰士。每一個來自皇帝純血的基因原體,都成長為超人一般的存在。然而,他們也和普通人一樣,不能超脫于猜忌、憤恨與虛榮。

混沌,是教廷對于空間領域生物的總稱。它們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慢慢腐蝕了“帝皇之子”軍團長,使他成為了最初,也是最為強大的感染者。這種感染并非身體表面的變化,而是來自于心靈與精神內部,就連感染者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正在漸漸墮入黑暗。直到真正爆發的那一天,人們才突然發現,事情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叛亂要比原先任何人能夠預料的都要嚴重。

這已經不是某幾個人被污染,或者幾個戰斗團隊被腐蝕。反叛軍團多達好幾個,就連戰斗力強悍的“泰坦”軍團,也因為褻瀆了皇帝而高高舉起叛旗。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被感染的軍團,都被統稱為“混沌軍團”。

列兵安福爾湊過來問:“這些污穢骯臟的東西,他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庫斯克拉特沒有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淡淡地說:“混沌軍團天生就和黑暗世界不對付。黑暗生物好像也不怎么歡迎這些東西。不過,從目前的情形看,黑暗生物似乎是狠狠揍了混沌軍團一頓。這對我們來說,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下士奇努克插進話來:“好像被打敗的應該是黑暗生物吧?它們只是數量眾多,戰斗力卻不怎么樣。尤其是在沒有高級貴族領隊的時候,黑暗生物幾乎從未贏過。”

“這可不一定。”

庫斯克拉特軍士長緩緩搖著頭。他隱隱覺得,混沌軍團似乎不像是趁亂來搞點兒獻給邪神的祭品那么簡單。雖然他們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死亡和清洗。庫斯克拉特努力分辨著殘骸上的軍團標記,只是很模糊,不太清楚。

有燃燒的戰車,表明戰敗一方應該是混沌軍。但事情也有可能是反過來。畢竟,沒有人親眼目睹戰斗實況。

列兵安福爾冒出一句:“混沌軍團可能是忙著趕路,突然遭到了黑暗生物的襲擊。也可能是對方數量太多,就像我們幾天前的那個時候一樣。”

望遠鏡頭緩緩移動,突然,庫斯克拉特怔住了。

“你怎么了?”下士奇努克感覺到了軍士長身上的變化。

庫斯克拉特慢慢放下望遠鏡,抬手指了指遠處的戰車殘骸:“看那個標記,是……是他們,千瘡之子。”

千瘡之子,混沌軍團中素來以計劃嚴密,詭計多端而著稱的狡詐惡魔們,會被黑暗生物一個突襲打敗?這種事情說出來,恐怕也只有沒腦子的傻瓜才會相信。

駁船上安靜得出奇,所有人都不約而同保持著沉默。在這片剛剛撕殺過,充滿血腥的地方,這樣的血腥卻顯得分外令人恐懼。

“快!所有人隱蔽好,用船上的帆布蓋住自己,趴下別動。”

庫斯克拉特軍士長低沉急促地下令。他不知道自己腦子里為什么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最好帶著大家保持現狀,靜悄悄的漂過這一地區。

十多分鐘后,駁船殘骸漂過了河道的彎曲部分。

就在船頭剛剛劃過前面障礙物的一剎那,庫斯克拉特覺得自己的身體忍不出顫抖起來。

他看到了他們。

污穢、邪惡、恐怖……無論什么樣的可怕詞匯,都無法形容岸邊的景象。

大批的混沌戰士聚集在側面的河岸上。在密集的人群中間,一座外形怪異的建筑正在逐漸長大。

是的,它在長大。就像嬰兒成長為少年,青年變為成年人那樣。

這也是一種空間領域規則,一種能量被使用轉換的方式。與混沌軍團和空間生物交手的過程中,教廷發現:空間生物往往會在固定空間領域內部提前建造好某些建筑,然后,以其為核心,以能量方式進行空間轉移。就像一輛汽車,從A點轉移到B點,消耗的僅僅只是汽油,車輛本身卻不會造成任何損失。使用裝置與空間轉換器類似,區別在于,只有被污染過的混沌戰士,也就是原來的軍團戰士,才能使用這種邪惡的變異能量。

河岸上堆積著小山一般的黑暗生物尸體,多達上萬。這些死尸被源源不斷送進建筑內部,每進入一具,那座建筑的體量就會稍微增加一些。這同樣也是一種能量使用。無論人類還是黑暗生物,身體都是能量構成。混沌軍團善于對能量進行轉換,它們管這種以死者尸體進行轉換的方式叫做“血祭”。當然,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血祭很恐怖,而且用喪盡天良來說也毫不為過。可如果單純從能量使用方面而言,卻極為普通,也就相當于往爐灶內部添加木柴,使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

庫斯克拉特幾乎聞到血肉腐爛發出的惡臭。他看到一股股扭曲的黑煙正從建筑頂端冒出,河對岸是一片古怪的黑色柱群在不停的起起落落,一群身份相當于帝國機械奴工的邪教徒,正在這些柱子之間忙碌著。其中伴隨著巨大的機械轟鳴聲,一座讓人無法直視的橋梁正在成形。

駁船沒有動力,完全依靠水流漂浮。庫斯克拉特發現,他們正被水流推動著,朝那座遠處的惡魔之橋越來越近。

一旦接觸,也就意味著自己有很大幾率被感染。

“奇努克,抓住船尾的舵,然后向右轉,靠向岸邊。”距離太近了,庫斯克拉特伏低身子,以自己都快聽不見的聲音說。

下士奇努克臉上滿是恐懼,他照著軍士長說的話,伸手抓住了船舵。駁船殘骸開始慢慢轉向了右邊,湍急的水流沖著船體,繼續接近遠處的橋,也接近了河岸。

敵人就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感覺就像疲憊的你正潛伏在草叢深處,外面游蕩著多達幾十頭饑餓的獅子。它們之所以還沒有發現你的存在,僅僅只是風向不對沒有把你身上的汗味兒吹進獅子鼻孔。但這種幸運不可能永遠保持下去,你只能在恐懼的沉默中祈禱,無法說話,手里也沒有刀子或槍。

庫斯克拉特緊抿著嘴唇,他聽見自己的口水順著喉嚨往下滑落,在身體里發出的聲響。高熱能餅干雖然可以補充營養,卻無法滿足生理上的饑餓。庫斯克拉特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炸雞塊、黃油豌豆、還有雞蓉蘑菇土豆泥……見鬼,現在是什么時候?為什么我腦子里偏偏會想起這個?難道,我的思維已經變得跟那些黑暗生物,還有邪惡的混沌軍團成員一樣了嗎?可是話又說回來,恐懼說不定就是饑餓的催化藥。否則,真的無法解釋現在這種危險場合為什么會讓我如此的開胃?

遠處的橋越來越近,趴在船艙里的每個人都看到了被能量包裹的巨大橋墩。顯而易見,這艘駁船殘骸一旦撞上去,絕對不是什么令人高興的事情。雖然不知道結果會怎么樣,但庫斯克拉特絕對不想去試試看。

他壓低聲音繼續說:“奇努克,把舵再打大一些,離那座該死的橋遠一點。”

奇努克距離船舵最近。雖然他的恐懼心理好不亞于庫斯克拉特,卻必須服從軍士長的命令。這不僅僅因為他自己也是軍人,更多的,還是因為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

駁船搖搖晃晃朝著岸邊緩緩漂去。如果有人一直關注著這艘駁船殘骸,此時一定會發現,殘骸的運功軌跡非常古怪,并不是單純在水流推力下運動。無論如何,這已經不再像是一塊從上游順流飄下的殘骸。但是對于潛藏在船里的幸存者們來說,已經關不了這么許多。庫斯克拉特及其手下的戰士們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列兵安福爾甚至以極低的聲音在做著禱告。

距離橋墩還有不到五十米。

庫斯克拉特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渾身的血似乎全部集中在了頭頂。他緊緊抓住穿幫,粗大的骨節從皮膚下面凸顯出來。軍士長死死盯著岸邊那群正在工作的邪教徒。距離是如此之近,庫斯克拉特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距離觀察他們。邪教徒背部的呼吸管繞過脖頸,斜插進前面的胸口。他們與機械奴工一樣,都是利用生物技術改造而成的工人。通過機械灌輸的大量意識和技術,使他們成為世界上最好的超級技工。不過,與人類帝國的機械奴工不同,邪教徒配備有弱效麻痹激光作為武器,受到攻擊的時候,還可以操縱手上的工程機械臨時充當武器。機械奴工就沒有這樣的反抗意識。它們即便是死,也絲毫不會反抗。

人生,從來就是一道兩難的選擇題。

就像現在,軍士長庫斯克拉特極其憎恨這些人類當中的叛徒。然而,此刻他卻無比渴望多靠近邪教徒一些。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遠離河面上的橋墩。這艘駁船實在太老太舊,一旦碰撞上去,立刻就會四分五裂。到了那個時候,即便是想要反擊,落在水里的人們也根本無法做出相應的舉動。

兩名看守邪教徒工作的混沌戰士朝著河岸方向走了過來。他們身上的盔甲款式與軍團戰士有所區別,通體呈黑色,沒有頭盔,臉上的皮膚蒼白,面頰兩邊布滿坑坑洼洼的凹痕,看上去就像是痊愈后的天花患者。這是混沌戰士與正常人類之間最明顯的區別。他們都被感染過,從身體到靈魂,已經屬于惡魔,不再屬于皇帝。

兩名混沌戰士都在注視著河里的駁船殘骸,看著這塊頗為怪異的漂浮物流向他們。庫斯克拉特大氣也不敢出,只是默默祈禱著希望這兩個變種混蛋是看錯了,然后趕快把他們那雙恐怖的眼鏡轉向別的地方。然而,庫斯克拉特最終還是失望了。

除了這兩個混沌戰士,還有一些河岸上的其他人,已經注意到這塊漂流痕跡不尋常的殘骸了。駁船距離河岸很近,一名混沌戰士有些遲疑地半端起了槍。看得出來,他并不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可是在這種時候,朝著可疑目標隨便打上幾發子彈,應該是不錯選擇。

就在這個時候,庫斯克拉特感覺身體猛然朝前一抖。船底撞上了河岸,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