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一片死寂。
隨著蘇浩輕柔緩慢的腳步,房間里出一片輕微細碎的聲響。
地面上撒滿了碎玻璃,那是酒瓶和杯子被砸爛后剩下的遺骸。桌椅板凳被全部掀翻,它們幾乎都被拆掉,破碎的木片到處都是。幾張桌子的面板從中間開始斷裂,與地面形成傾斜的三角。水泥地面很潮濕,腳踩上去黏糊糊的,除了血腥,空氣中還伴隨著濃烈的酒精味。
調酒師莫勒就站在吧臺前面。這個身材瘦小的男人,被一根兩米多長的鋼筋刺中左肩,右手五指被釘子釘住。莫勒整個人保持頭部向上仰起的姿勢,嘴里被塞進一只從中部砸開的白蘭地瓶子,破碎的喇叭口還留有剩酒。他的腹部高高隆起,寬度過正常腰肢范圍近兩倍。
莫勒沒有穿褲子。借助從窗外射進來的微弱亮光,蘇浩看見莫勒的生殖器尖端完全被火燒焦,中間部位甚至還有針線縫合的痕跡。轉過身,兩塊臀大肌被粗鐵絲穿透,兩邊端口彎曲,形成一個如同訂書針的“凹”字。鐵絲足有六根,莫勒的屁股被牢牢栓死,中間的縫隙非常緊密。盡管如此,蘇浩仍然可以看到有尿液和糞便從中間溢出的跡象。
他是被人活活用酒灌死的。白蘭地酒瓶的瓶頸很長,莫勒酒量只能算是一般,最多兩瓶,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無論倒進去再多,他也無力反抗。胃部的容量終究有限,尿道和都被封死,無法排泄,肚子里的酒就越來越多。最后,不是被活活撐死,就是活活醉死。
蘇浩繼續往里走。
散開的思維觸角仍然沒有現,沒有潛伏的殺手,沒有危險,也沒有一個活人。
廚房里的灶臺上,擺著兩口大鍋。鍋里裝滿了油,旁邊盆里還有幾塊零散的碎肉。從痕跡判斷,油的來源,應該就是那些肉。它們已經冷卻,在鍋里凝固成一片顏色微黃的固體。很多肉塊已經被熬成油渣,旁邊地面上散落著很多內臟和骨頭。以蘇浩的經驗,不難看出這些來源于人體。
他在鍋里看到一塊尚未炸透的肉。應該是灶臺的火源被關掉,導致熬油的過程被突然中斷,熱油冷凝。那塊肉正好漂浮在上面,雖然無法判斷出究竟來源于身體的哪一個部位?蘇浩卻看到,已經微微皺縮的皮膚表面,有一個模糊的虎頭刺青。
在廚師的左肩上,蘇浩看到過相同的紋身。
胖廚娘倒在冰柜旁邊,半邊身子已經不在了。她的死法很詭異,頸部被幾顆大號鋼釘牢牢固定,釘死在冰柜表面。肩膀一下,直至腹部,呈可怕的爆炸跡象。就像氣球被強行吹大,然后爆開。周圍地面和墻上到處都是血肉,已經于涸變黑。廚娘的兩條胳膊躺在十幾米遠的位置,臀部和腿部過于沉重,依然保存完好。蘇浩猜測,她應該是被人在體內預設小型炸彈,在遠處引爆致死。
大型燒烤架上,躺著一個遍體焦黑,已經被烤至縮水,變成肉于的男人。兩根粗長的鋼筋由下自上穿透了他的身體,這種烤架原本是用于烘烤全豬或者全羊,現在卻用于活烤全人。蘇浩站在烤架前看了很久,才終于確定,這個渾身縮短至一米三、四,散出焦糊味道的男人,其實是堂倌山姆。
酒吧老板阿勒斯的腦袋就在上樓梯的拐角位置。那里是樓梯扶手,有一個十多公分長的木質凸起。阿勒斯的腦袋就插在上面,身體卻不翼而飛。他瞪著眼睛,嘴唇咧得很大,牙齒卻不像往日里那么齊整,而是零零散散只剩下幾顆。不是表面帶有鮮血,就是破碎不堪。
在二樓的臥室,蘇浩看到了吧女葛瑞絲。
她還是穿著那套很舊的兔女郎服裝。頭部的兔耳卡被人扯落,連帶著有很多頭被連根拔起。高叉泳裝腿胯中間的部位被撕開,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在她的身下,是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紫黑色腫脹。那是被巨大力量反復蹂躪導致的結果,盡管葛瑞絲已經死了很久,這些瘀傷仍然無法消失。尤其是她那雙引以為傲的筆直長腿,已經被人從反方向上擰,足跟與足尖調換了整整一百八十度。
葛瑞絲的死狀很凄慘,雙眼翻白,恐懼和無助卻凝固在臉上。嘴張得很大,里面有很多黃色與白色的積液。蘇浩站在兩米多遠的位置,可以聞到及其濃烈的尿臭和氣味。
蘇浩沉默地看著葛瑞絲,面無表情,手中的力量卻越來越大,幾乎要把突擊步槍的手柄硬生生捏碎。
他仍然記得葛瑞絲把拉沃寧交給自己的那一幕。這女人的確是把自己當做依靠,可是,自己什么也給不了,甚至不能保護她的周全。
屋子里散出新鮮的尸臭,從痕跡判斷,這里的人死亡時間過三十小時。蘇浩從背包里取出手套,從葛瑞絲開始,從樓上到樓下,一具一具慢慢看過去。他想要從中尋找疑點。
所有死者都是“銀色利箭”酒吧里的人。阿勒斯看似蠻橫粗魯,其實心思慎密。莫勒為人圓滑,廚師則是不折不扣的莽漢。胖廚娘的潑辣無人能及,葛瑞絲卻非常懂得如何討男人歡心……最后,堂倌山姆是最狡猾,最沒有做人底線的家伙。即便對方是殺死嫡親爹娘的仇人,他仍然會跪地磕頭抱住對方腳尖一陣亂舔,滿面誠服連聲喊叫“你就是我親爹”之類令人肉麻的諂媚話語。
山姆也死了。
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手?
如果是以自己為目標,為什么會把其他人也牽連進去?
難道,是“銀色利箭”酒吧的競爭者?
各種紛亂的念頭在腦海里一一閃現,蘇浩也變得越來越憤怒。盡管他與這些人談不上什么交情,甚至根本沒有為其報仇的必要,蘇浩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狂怒。這是他的主觀意志,感覺就像是尊嚴正在被挑戰,他必須應對,否則,蘇浩無法說服自己就這樣離開。
從地下室里翻出兩桶汽油,沿著樓梯,在每一個房間里仔細灑落。
施暴者對酒館搜索得非常仔細,他們應該是以死亡威脅老板阿勒斯,逼迫他說出了值錢物件的藏匿位置。總之,蘇浩沒有找到晶石或錢幣之類的東西。就連酒窖里儲存的陳年好酒,也全部被搜刮一空。
蘇浩的動作很輕,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在葛瑞絲的尸體周圍堆放了很多易燃物,把這個可憐的女人層層覆蓋。最后,澆上足夠分量的汽油。
一條浸透汽油的長布條,從放置葛瑞絲的大床上被延伸出來,順著樓梯彎曲盤桓,穿過走廊,在酒吧廚房里繞了幾個圈,最后拖出了酒館大廳門口。
非常微弱的火苗點燃了布條,火焰很快沿著油漬迅蔓延。就像一條充斥著危險氣息的蛇,以極快的度蜿蜒游過,身后頓時騰起一片熊熊燃燒的烈焰。火光越來越大,紅色的熱量越來越強,吞沒了廚房、大廳、樓梯……最后,在臥室里擴散,變成火焰精靈瘋狂跳躍的可怕地獄。
很多人從睡夢中驚醒,連罵帶吼沖出房門,跑到大街上,哭喊著救命,用能夠抓到的任何東西裝水救火。幾乎所有人都光著身子,他們已經顧不上遮掩身上的私密位置。在這種時候,滅火比什么都重要,雖然酒館里只剩下死人,但它卻連接著多達幾十間房屋。
蘇浩裹著黑斗篷,潛藏在百米外的街角陰影深處,默默注視著這一幕。
他感覺周身血液在不住的奔流,體溫也迅升高。
這是憤怒的意志,也有一絲淡淡的憂傷。
即便是為了葛瑞絲,他也要找出那些兇狠殘忍的殺人者,以暴制暴,以牙還牙。
血腥殘忍的一幕,不僅僅只是生在“銀色利箭”酒館。半小時后,當蘇浩走近劉強的店鋪,現這里同樣充滿了死亡氣息。
劉強被掛在店鋪外面的墻上。
準確地說,他是被“粘”在上面。
手腳伸直,傷口從胸口直達腹部,整塊皮膚都被割開,連帶著大面積的肌肉。這種做法可以確保被撕開的皮膚有足夠強度支撐身體,在粘連狀態下不至于因為重量而失去平衡。只有背包保持完整,從胸口和腹部撕開的皮膚,使劉強看上去就像一只渾身血紅色人形蝙蝠。
他被掛在那里至少已經兩天,渾身血肉已經黑。這種酷刑異常殘忍,他不會當場死去,而是在劇烈的痛苦中一直哀嚎,直到全身上下都被細菌侵蝕,造成大面積感染,才會導致內臟機能衰竭而亡。
沒有人靠近,更沒有人敢于上千為劉強收尸。生在遠處酒館的火災,沒有影響到店鋪周圍的平靜。偶爾有人從旁邊經過,最多就是隨便看看,然后迅離開。
蘇浩很快買到了一桶汽油。他割斷劉強身體與皮膚之間的連帶,使尸體墜落地面,澆上汽油,點燃火焰焚燒。
他能做的只有這些。至少目前是這樣。
唯一有所變化的,就是已經被激到無比狂暴的復仇意識。
無論對方是誰,都必須付出血的代價。
德維特一直很喜歡卡蘿爾。
那女人長得很不錯,身材也很火爆。作為雇傭兵,的確算是很難得。雖然卡蘿爾年齡有些大,三十多,甚至過四十,可是在德維特這樣的男人眼里,年齡并不算是問題。只要上床脫光,誰還管你究竟有多少歲?反正現在醫學技術達,做整形手術的女人越來越多,七十歲老太婆變成二十歲小姑娘之類的事情根本不算新聞。這就跟賣破爛差不多,只要把快報廢的老舊動機換上外殼,再把車體外部打蠟拋光,仍然可以當做新貨出售。
對男人而言,女人和汽車都差不多。區別只在于前者是在床上騎,后者是在公路上開。
卡蘿爾對德維特明顯也有那么點兒意思。盡管身邊的追求者很多,卡蘿爾總是與德維特呆在一起。這讓德維特覺得滿意,也覺得有必要盡快突破男女之間最后的防線。公開場合摟過來強吻是不行的。那樣做,只會招人嫉恨,卡蘿爾甚至會甩給自己幾記耳光。最好的辦法,就是一瓶好酒,外加一個充滿浪漫激情的夜晚。
想法終究只是想法,睜開眼睛之后,德維特仍然覺得困惑。他不明白:自己原本是拿著那瓶酒走進卡蘿爾的房間,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其妙眼前一黑。現在醒是醒過來了,可周圍環境顯然不是房間里的正常擺設。這里……究竟是哪兒?
光線很陰暗,空間很狹窄,可以看到厚厚的墻壁,看起來似乎是一間地下室。
卡蘿爾就站在三米多遠的位置。這里位于房間夾角,她與德維特的手腳四肢都被鐵環銬住,牢牢固定在墻上。兩個人可以清楚看到對方,區別只在于:卡蘿爾的嘴唇上封著膠帶紙,渾身。
她眼里同樣充滿恐懼,目光焦點卻沒有落在德維特身上,而是與德維特一樣,死死盯著坐在旁邊椅子上的蘇浩。
桌子上擺著一瓶酒。德維特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瓶塞已經被拔掉,高腳杯里盛著琥珀色的液體,散出濃郁的酒香。
蘇浩默默地抽著煙,一支煙很快被抽完。他背對著卡蘿爾,看了看默不作聲的德維特,淡淡地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像這個女人一樣大喊大叫。沒想到你很明白事理。看來,沒必要把你的嘴也封上。”
德維特惡狠狠地盯著蘇浩。
他從未見過這個男人。也難怪,蘇浩一直保持著蘇子明的面孔,而且越惟妙惟肖,對于德維特,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
偶爾,德維特的目光也會落到卡蘿爾的身上。他的呼吸會變得粗重,這女人的身材線條果然很不錯,摸起來肯定手感十足,可現在顯然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
他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蘇浩身上:“你是誰?你到底想于什么?”
盡管被困住,德維特卻并不害怕。
類似的情況,他以前也遇到過。
綁架之類的事情,在紅石城時有生。無論被綁架者是誰,對方都不會下狠手,最多只是口頭上威脅幾句,或者說出需要的信息就行。罪犯與惡棍之間存在著天然的親戚關系,德維特名義上雖說是雇傭兵,其實也就是黑狼幫花錢雇傭的打手。他不是真正的戰士,最多只是潛逃到紅石城,為了生計而依附黑狼幫的殺人犯。身為有實力幫派的成員,任何人都要給點兒面子。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落入對方手里。
德維特沒有見過蘇浩,但他相信,只要老老實實回答問題,對方就不會為難自己。大聲喊叫其實沒有必要,出了觸怒對方,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
蘇浩把煙頭扔在地上,抬起腳踩熄,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問:“銀色利箭酒吧里那些人是誰殺的?”
這問題太直接了,目標和非常明確,德維特和卡蘿爾聽了,不約而同覺得全身肌肉一僵,自內心感到一股寒意
德維特沉默了幾秒鐘,勉強笑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蘇浩伸手端起擺在桌子上的酒杯,湊近鼻孔,聞著濃郁的酒香,森冷的目光一直盯著德維特,緩緩地說:“這是“皇家橡葉”牌香檳酒。阿勒斯是個非常狡猾的家伙,他一直擔心有人偷走他的私密珍藏。作為偽裝,阿勒斯弄了一個“火絨”牌的啤酒瓶,清洗于凈后,把原先的香檳酒裝了進去。他曾經在一家大酒莊里做過,對新瓶裝陳酒之類的把戲很是熟練。紅石城里每一個惡棍都知道如何殺人,但懂得這樣做的惡棍只有阿勒斯一個。我沒有在阿勒斯存酒的暗格里找到這瓶酒,它卻偏偏成為了你的東西。在我面前撒謊很不明智,我的問題只說一遍,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房間里只有一盞應急燈,幽藍色的光線很容易讓人產生恐懼心理。蘇浩的眼睛一直注射著德維特,以至于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德維特本能的想要否認,但擺在面前的證據是如此無法辯駁。是的,這瓶香檳酒的確是從那個粗魯野蠻酒吧老板嘴里撬出來。那個時候,德維特只是站在旁邊圍觀,實際下手的人是卡蘿爾。這個娘兒們可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溫柔。她掐住阿勒斯的喉嚨,迫使他張開嘴,把很多冰塊倒進去,然后掄起錘子,把阿勒斯的牙齒一顆顆砸碎,逼迫他一點一點說出藏匿金銀細軟的位置。
那個酒吧老板很有錢,卡蘿爾一個人就分了五塊帝國金幣。德維特看中了這瓶酒,他覺得這是把卡蘿爾搞上手的最佳道具。只要在酒里撒上一點點刺激藥粉,這女人在床上會變得很瘋狂,能夠滿足你的任何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