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紀元

第二百零五節 揣測

“我整整策劃了一個多星期,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以及隱藏資源,卻被一個臭小子輕而易舉的毀了。按照計劃,517師和第十一部隊將遭受慘重損失,說不定還會全軍覆沒。無論劉江源還是蘇浩,都必須為失敗承擔責任。我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對付他們,軍部那幫混蛋即便對他們有好感,也不可能與所有人為敵,出面保下兩個失敗者。而現在呢全毀了全都毀了————

袁浩的確有狂邊怒的理由。

作為計劃制訂者,袁浩比任何人都期盼看到計劃成功。

就個人而言,袁浩很喜歡蘇浩。這個世界上與自己同名的人很多,但擁有相同能力,在眼光、思維方式、頭腦,乃至判斷能力和掌控力方面都有詳盡的人卻極少。袁浩真的很不愿意就這樣輕易放過蘇浩,他一直想要把蘇浩納為己用。然而無論任何方式的接觸,蘇浩都表現出顯而易見的敵意。袁浩不明白這種強烈的對立感究竟從何而來他一直以為蘇浩是為了權力,或者物質,但后來發現不是。加上科學院王啟年的背景,暗殺之類的動作顯然不合時宜。最恰當的應對方法,就是巧妙改變正在進行的戰斗結果,將其變為軍部命令通緝的罪人。

思博的出現,毀掉了一切。

他居然會把整個計劃向蘇浩和盤托出。天曉得那小子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念頭

袁浩并不清楚思博是什么人。不過,那個年輕小子很討老頭子喜歡。據說,是老頭子找到這個年輕人,給了他一個尉官的軍銜。也許是出于對新進人員的試探,或者是思博個人想要表現的,他被委派執行此次任務。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把整個計劃內容向蘇浩公開。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做都已經做了,事情已經發生,即便補救也沒什么效果。”

袁志成仰靠在椅子上,雙眼微閉,看上去似乎沒什么精神,無論神態還是氣質,都與對應年齡的老人沒什么區別。不過,如果真的以這些外表作為衡量標準,那么就大錯特錯了。

“那你說該怎么辦”

憤怒的袁浩,如同一頭到嘴獵物剛剛被搶走的獅子。他大步走近辦公桌,說話口氣更加兇狠,直接省去了敬語:“我在第十一部隊潛伏了四十一個暗子,現在他們全都沒了。不是失蹤就是陣亡,所有聯絡全部中斷。”

“唔”

聽到這里,椅子上的老人緩緩睜開眼睛,從無數皺紋深處釋放出兩道精明的目光。

“你是說,上次派出去的所有潛伏人員,全部失蹤”

“有十八個是戰死的。其余的人全部失蹤。”

袁浩憤憤不平的連聲叫嚷:“我看過第十一部隊呈報軍部的陣亡人員名單。有些失蹤者被列為逃兵,大部分是在清剿過程中陷入城內的變異生物巢穴。按照規定:只要沒有確認尸體,就只能列入失蹤名單。他們其實跟死了沒什么兩樣,也無法以此當做證據,抓到那小子的把柄。”

“失蹤……有意思。”

外表蒼老的袁志成眼中掠過一絲疑云。他揮了揮手,示意跪在腳下的秘書離開房間。然后,拉開抽屜,取出一盒特供的野山參含片,拿出一塊剝掉包裝,塞進嘴里慢慢吮吸著。

參片的效果很快在老人身上顯現出來。他的皮膚微微發紅,精神也要比剛才好了很多。端起桌子上溫熱的開水抿了一口,袁志成把身子坐定,抬起頭看著滿面怒色的孫子袁浩,微笑起來。

“為了一件小事情,何必發那么大的火”

袁浩眼里略微冷卻的火焰,因為這句話再次升騰起來:“小事情你說這只是小事情”

老人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用和善的口氣問:“你說過,蘇浩已經擁有五階強化力量,那么他的特殊體質從何而來”

雖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袁浩還是悶聲悶氣的回答:“當然是王啟年那個老雜種。科學院很可能已經開發成功五階強化藥劑。說不定,正在進行量化生產的相關實驗。”

袁志成臉上依然帶著微笑:“71集團軍以新成都基地市為核心控制區,連同上個月剛剛編成的兩個師,現在71集團軍的實際戰斗人員有多少”

袁浩眼里滿是疑問,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總共二十八個師。其中六個是從病毒風暴以前就開始整編的裝甲師,九個輕型機步師,其余的,全都是以平民為基礎編組的步兵師。連同陸航部隊和配屬給他們的空軍西南航空編隊,戰斗人員大約為七十萬左右。當然,這是把空軍地勤和后備人員也計算在內的數字。那些從戰前就開始接受訓練,他們擁有武器,注射過強化藥劑。雖然不屬于陸軍編制,卻是許仁杰的嫡系。”

這些數字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對同樣掌握著部分軍權的袁家如此。

“非常好————”

袁志成從容的笑了:“蘇浩的軍銜只是上校。如果不是因為在廬江戰斗中的表現,他可能只是一名中校。許仁杰手握重兵,以新成都基地市的龐大產能,完全可以再編組幾個步兵師,把其中一個交給蘇浩,讓他成為一名師長。但許仁杰沒有這樣做,他甚至是在蘇浩完成915步兵師野戰醫院任務以后,才將其任命為第十一部隊軍事主官。至于后來的事情,你自己也很清楚————陳彥霖找到你表示想要投靠我們,他自己也想派人進入第十一部隊掌控實力。呵呵……這一切,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袁浩眼里的火焰漸漸消退,轉換為仍有部分怒意,卻已經顯得深沉陰森的目光。

袁志成的聲音繼續在房間里回蕩:“你還年輕,跟許仁杰接觸不多,也算不上了解。那是一個極端自私,控制極強的家伙,也是一個任何東西都要牢牢抓在手里,一分錢都不肯放過的吝嗇鬼。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說是蘇浩這種從平民身份獲得晉升的軍官。現在,四階藥劑一直無法實現量產,前線作戰部隊大部分師長都只能注射三階強化藥劑。這樣的情況可能要持續很久。蘇浩只是一名校官,如果沒有王啟年,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如此強悍的特殊體質。現在可不是和平時期,強大的身體,就是在亂世中活下去的本錢。一支五階藥劑,一個師長的頭銜,換了是你,會怎么選擇”

袁浩已經明白了老人想要表達的意思。理智告訴他這是對的,可是從感情方面而言,仍然有些難以接受。他很不高興的搖著頭:“不這不一樣……”

“我的孩子,千萬不要忘記————想要完成一項偉大的事業,固然需要英明的領導者,卻也離不開數量眾多的擁護者。”

老人雖在微笑,凝視袁浩的目光卻隱隱帶有深意:“我看過你們遞交上來的報告。蘇浩的確是一個很有頭腦,極有天賦的年輕人。這不奇怪。和平雖然是人人向往,可是在那種自由思維和個人意識被全面壓制的時代,即便想要有所作為,也不得不接受重重苛刻條件和環境的限制。我查過,蘇浩不是王啟年刻意培養的親信。他之所以出現在科學院,是因為一個叫做肖琳的女研究員的私心。她原本想要借助蘇浩,將其當做墊腳石,以爬得更高,卻弄巧成拙使蘇浩進入了王啟年的視線。那個胖子在人才拉攏和資源投入方面,的確比許仁杰更有決斷。盡管我們下手有些晚,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據我個人猜測,蘇浩對你的敵意,也許是因為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給他造成了先入為主的印象。想要緩和關系雖然困難,但機會還是有的。”

“第十一部隊在廬江戰斗中傷亡很大,他們目前正在南陽基地市進行修正。你可以趁這個機會繼續派人滲透,當然物質拉攏也要同時進行。有敵意和看法并不奇怪,歷史上仇敵之間相互化解恩怨,成為最忠實部下的例子可不算少。繼續給他壓力吧當然,好處也不可或缺,甚至可以給予物質方面的優待。最好,是派幾個人跟他接觸一下,搞清楚他的想法,然后再對癥下藥。”

能夠成為將軍的人都不是笨蛋。袁浩同樣認為自己也是一個聰明并且謹慎,具有強大戰斗能力的人。盡管袁志成是自己的爺爺,位高權重,但他仍對老人給予蘇浩的評價頗為不滿。

“蘇浩只是一個普通人。我真不知道您對他的好感究竟從何而來”

“好感”

老人對孫子氣呼呼的話明顯感到愕然。片刻,爆發出陣陣大笑。

“你說錯了,我對他根本談不上什么好感。”

袁志成絲毫沒有隱瞞自己的意圖,他坐直身子,用慈祥的目光看著袁浩:“我從未見過蘇浩,連他的照片也沒有看過。你覺得,對于一個從未謀面的人,我居然會產生什么可笑的好感嗎”

袁浩的表情開始變得僵硬。

袁志成用看孝子的表情看著他,淡笑著說:“你從頭到尾就沒有領會我的意思。我不喜歡蘇浩,更談不上什么好感。不僅是他,還有另外那些效忠投靠我們的人,我也從未對他們產生過“友好”之類的意識。呵呵是不是聽起來覺得震驚但事實就是如此。不要說是區區一個蘇浩,就連你眼中那些所謂的“親信”,在我看來也是一樣的。”

“震驚”,的確可以代表袁浩此刻的思維狀態。他不由得張口發問:“可是,您為什么……”

“沒有什么為什么。”

老人神情淡然:“因為我們需要這些人,需要他們掌握的力量和權勢。權力是一座金字塔,由無數人和物質構成。站在頂端,不過是位置高一些。想要政令通達,還需要下面很多人的相互協作。你可以利用他們,命令他們,拉攏他們。但你必須記住————無論這些人有多么優秀,他們既然選擇投靠和效忠,那就永遠都是一條可供驅使的狗。你可以對著狗微笑,給它們食物和好處,是不是逗弄一下,讓他們覺得主人和藹可親……呵呵但他們終究是狗,你不會跟一條狗結親生子,也不會把一條狗擺在與親人對等的位置。他們可以隨時被拋棄,再優秀的狗也可能被主人宰了以后剝皮吃肉。那是它們必須做出的一種貢獻,談不上什么主人殘忍或者卑鄙。”

“蘇浩也一樣。不要說是他,就算是許仁杰和王啟年也沒什么分別。現在,他們擁有與我們對等的權位資格。一旦投靠,就意味著放棄所有,成為家養的狗。我親愛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這邪里的真正含義。可是你得明白————把人訓練成狗,是一種極其高深的技術,其中的樂趣妙不可言,成功以后的滿足感是任何享受都無法代替的。他們看起來高傲、優秀、自滿,一旦低下頭顱,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這就是狗的命運,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是如此。”

袁浩有孝怔。他還是頭一次從老人口中聽到這邪。當然,袁浩自己不是沒有諸如此類的想法,卻遠遠沒有袁志成這般瘋狂,用區區一個“狗”字,涵蓋了所有人。

“很可怕不是嗎”

老人凝視著袁浩,眼里的微笑如山一般沉重:“你們沒有父親,我也沒有兒子。整個袁家已經沒有了第二代,我不希望看到你們當中有任何人發生意外。哪怕是犯下叛國罪的袁斌,我也要盡量讓他活著。因為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主人,家主的位置會在你們之間產生。狗,只是幫助我們打到目的的工具。他們聽令服從,我們就能得到更多。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你可以肆意宰殺他們,可是在達到目的以前,暫時還不行,還必須拉攏。”

袁浩默默注視著坐在面前的老人。他身形瘦弱,可是不如為什么,卻給自己一種比山脈還要高大的壓力。

“那么,那個叫做思博的年輕人,他擅自破壞計劃的舉動,也是出自您的授意”

“不那是一個例外。”

老人推開椅子站起,踩著厚實綿軟的地毯,在房間里慢慢來回踱步:“他并不知道蘇浩是第十一部隊的指揮官,當初委派任務的時候,沒有人對他說明過這一點。那是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巧合。”

袁浩眼里透出殺意:“巧合”

老人慢慢點著頭,表情詳和而安靜,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蘇浩曾經在廢棄城市里救過思博的命。兩個都是年輕人,彼此都覺得投緣,進而產生好感、友誼,甚至同性戀之類的特殊興趣愛好也不值得奇怪。如果思博的年輕再大一些,多經歷些世故,他會在那個晚上用謊言欺騙蘇浩。但他終究太年輕了。血氣和沖動是年輕人身上最沒用的廢物,也是最珍貴的財富。呵呵這種行為很難做出評價,思博也沒有完全倒向蘇浩。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回報蘇浩的人情。”

袁浩冷哼一聲:“這是您調查的結果”

“是思博自己主動交代的。當然,調查結果與他所說完全相同。”

老人笑得很自信,也很感概:“兩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很講信用,愛心泛濫,對人生感悟的理解很有獨到之處。如果沒有這場該死的生物戰爭,他們說不定會成為朋友。”

袁浩臉上滿是陰云:“應該立刻下令把思藏制起來。他能出賣我們第一次,就肯定會有第二次。”

“你又錯了。”

老人搖著頭,慢慢走到窗前:“思博的人生經歷很特殊,你無法想象他經歷過什么。回去有時間的話,你最好看看他的檔案。除了我們,他不會與任何人合作。誰也無法拉攏他,趙志凱不行,王啟年也不行。哪怕開出比我們豐厚十倍、百倍的價錢,思博也不會動搖心智。”

袁浩瞪大雙眼,問題脫口而出:“為什么”

老人淡淡的回答:“因為他姓“思”。”

“那蘇浩呢你不是說他們會成為朋友嗎”

“那不一樣。”

老人轉過身,依舊認真地說:“蘇浩站在了王啟年一邊,思博永遠不可能被他拉攏。友誼歸友誼,仇恨是仇恨,兩碼事不會混為一談。如果僅以這件事情來看,我們還占據了不少優勢。至少,蘇浩的態度可以動搖,思博卻很堅定。說不定,后者可能拉攏前者,王啟年會失去被他看中的得力助手。”

袁浩有些驚訝,目光也變得期待:“真的嗎”

老人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孫子,良久,才慢慢地說:“這不是絕對的結論,但可能性很大,非常大。”

,!(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