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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浩沿著熟悉的路線,走進背朝街道的樓房入口。還未踏上樓梯,發散開的探測意識已經發現樓道里有三頭喪尸。它們聚集在四樓,用頭和肩膀重重撞擊緊閉的門板,用爪子在防盜門表面來回抓摸,帶起“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摩擦。
這些變異生物已經發現屋子里還有活人,它們很激動,或者應該說是亢奮。被病毒寄生的身體釋放出極其強大的力量,朝緊閉的防盜門猛撞。它們不知疼痛,也沒有使用工具的概念,只是用愚蠢、野蠻的辦法,固執瘋狂的想要沖進去。
它們顯然在這里呆了很久,門板中央已經被撞出淺凹的弧度,四周與墻壁連接的部分出現縫隙。巨大的震動使墻面裂開,“悉悉索索”抖落很多白灰,露出與門板連接的金屬螺栓。
沒有絲毫猶豫,蘇浩迅速沖上四樓。左手探出,一把抓住距離最近的喪尸肩膀,右手扣住后頸用力一撕,將整個頭顱狠狠擰掉。蘇浩扔下手里的無頭腐尸,五指伸張抓起另外一頭喪尸后腦,拽過來,以無法抗拒的強大力量重重推到對面墻上砸得粉碎,濺起一片觸目驚心的腐血之花。
這一系列動作迅猛無比,等最后一頭喪尸轉過身,想要張口撕咬的時候,蘇浩已經抓住它的胳膊開始反擰。雖然感覺不到疼痛,喪尸卻無法擺脫韌帶與骨骼的束縛。在巨大的反制作用下,它只能被強行轉向,被重重按在墻上,反扣住頸部。無法動彈的喪尸恨怒無比地嚎叫,手腳來回亂轉,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扭。它努力偏著腦袋,眼睜睜看著蘇浩騰出右手,從口袋里摸出裝有溶液的注射器,把針頭狠狠插進自己的頭。
收好抽取出來的腐菌激素,蘇浩反手從背包掛扣上取下鋼斧,狠狠劈開喪尸臀部,收取銀骨。
忽然,他感覺到身后緊閉的房門松開一條縫。
蘇浩沒有做聲,神色如常的把銀骨顆粒裝進金屬管,收好,緩緩轉過身。
門已經從里面被推開。
一個差不多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如幽靈般站在門口。身材瘦小,枯黃發干的頭發散垂下來,遮擋住大半部分蒼白的面頰。她穿著一條皺巴巴的卡其色裙子,腳上是一雙磨破了的扣帶布鞋,右手握著一把銹漬斑斑的菜刀,左手隱沒在門后,似乎是握著扶手。一旦有什么突發狀況,立刻就能把門關上。
她頭部微微前傾,靜靜地盯著蘇浩,后者也目不轉睛盯著她看。這種奇特而古怪的對峙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鐘,蘇浩無語地點了點頭,分開雙手,聳了聳肩膀,在喪尸衣服上擦干凈斧頭,插進背包。
他退后幾步,站在臺階下面,選了一塊還算干凈的地方,從背包里拿出罐頭和壓縮餅干,還有一些饅頭和瓶裝水,擺在那里。
做完這一切,他背起已經空了的包,對著小女孩友好地笑笑,轉身便要離開。
“我見過你。”
忽然,女孩說話了。她的聲音很尖銳,在滿地尸骸的樓道里顯得突兀。
蘇浩站住腳步,轉過身,用探詢的目光注視著她。
“你上次來過。”
女孩細細地瞧著蘇浩,眼睛透過發絲釋放出警惕的目光。她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認真地說:“那盒蛋炒飯很好吃。”
蘇浩不禁有些莞爾。他想了想,說:“如果你喜歡,下次我可以再帶一些過來。”
這句話拉近了兩個人的關系,女孩充滿冷漠和警惕的表情略微有些松緩。她仍然牢牢抓住防盜門扶手,絲毫不肯放開。
蘇浩一直注視著她的情緒變化,他盡量放緩說話的速度,語氣充滿溫和:“你也看到了,這里其實很危險,到處都是這種吃人的怪物。如果愿意的話,我可以帶你一起走。我們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很安全,還有..”
不等把話說完,女孩的目光瞬間變冷。她飛快后退半步,“嘭”的一聲把門關上。緊接著,從門的另外一端傳來扭動門閂鎖死的聲音。
蘇浩僵在了原地。
他可以理解小女孩的感受—”
僵持了近五分鐘,防盜門終于完全敞開。小女孩從房間里走出來,光線陰暗的門洞里散發出濃烈刺鼻的惡臭。
她走到臺階前,撿起手槍,好奇地握住,仔細端詳。從樓道側面鏤空磚孔斜射下來的陽光照在她身上,顯出凸出的顴骨,曲線優美的鼻子。她的嘴唇很厚,被拉伸成露齒的微笑。
蘇浩伸出右手。
這動作立刻引起女孩注意。她用力握住手里的槍,沒有動,緊張而警惕地望著那只大手慢慢探過來,落在頭頂,輕輕撫摸著松軟的頭發。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蘇浩的聲音很溫柔。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此刻似乎改變了性別,像世界上最優秀的奶媽。
女孩冷厲的目光漸漸消失。她遲疑著回答:“..楊璐璐。”
蘇浩繼續問:“你一個人住?”
女孩表情明顯是在猶豫,沉默了幾秒鐘,她搖了搖頭,用非常輕微的聲音說:“還有..我爸爸。”
蘇浩注視著那張稚嫩的面孔,眼睛里充滿深深的懷疑。他看了一眼敞開的防盜門,從那里面溢出的空氣很渾濁,夾雜著無法掩飾的尸臭。
他不再刨根問底,從女孩手里接過槍,演示著應該如何操作,更換彈匣,仔細解說最基本的射擊常識..做完這一切,蘇浩把槍遞給女孩。正當他打算離開的時候,楊璐璐忽然拉起他的手,緊緊握住。
蘇浩吃了一驚。
“你應該是個好人。”
女孩盯著他,聲音里已經沒有敵意,帶有一絲期待和依賴:“我想跟你一起走。門壞了,那些怪物隨時會沖進來。”
解釋很充分,理由也很恰當。
蘇浩點了點頭,從肩膀上取下背包,開始收拾擺在臺階上的食物和水。女孩站在旁邊,看著他把所有東西裝進背包,重新站起,再次抓住蘇浩的手,有些猶豫地說:“..我想..帶著爸爸一起走。”
她拉著蘇浩走進房間。
很亂,家具很簡單,擺設也沒有什么出奇的效果。地面散落著垃圾,顯然很久都沒有打掃過。墻壁上貼著發黃滲油的報紙,門框上的油漆大部分已經剝落,一切都顯得破舊。
兩個人穿過客廳,走進最里面的臥室。
一把款式普通的椅子擺在地板中央,上面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已經變異,失水的皮膚皺縮著,露出下面顏色微紅的半腐肌肉。整個鼻子已經爛掉,空洞深黑的孔里流著膿水。眼窩深陷,灰白色的眼球在中間顯得突兀。它仍然會轉動,卻沒有瞳孔。
手、腳和腰部都被繩索捆住,一條很厚的毛巾綁住了它的嘴,在腦后扎成活結。為了讓它不至于拖著椅子到處亂跑,旁邊的書柜被推倒,和床一起把椅子夾在中間。綁在椅子上的喪尸只能來回亂扭,卻無法掙脫。
也是看見有陌生人進來,變異的中年男子顯得很激動。它扭動著身體,眼睛幾乎瞪出眶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響聲,試圖撲過來。
楊璐璐上前幾步,站在男子與蘇浩中間,帶著幼稚和期盼,無比誠懇和認真地說:“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只是病了,只要吃藥打針,會好的。”
蘇浩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么。
他想勸阻,腦子里的思維很混亂,下意識地伸手摸槍,卻沒有拔出來..一個小女孩與喪尸住在一起,這種事情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很荒誕,可這一切就發生在眼前,無比真實。
“他是..你爸爸?”
蘇浩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變調,很粗啞。
楊璐璐緊張地看著他,毫不猶豫地點著頭。
“這不是病..嗯!當然,你要從疾病的概念來理解也不是不可以。這是病毒在人體寄生的最直接體現。那些肉眼看不見的生物占據了大腦,控制了身體,我們,我們..”
蘇浩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詞句解釋。他努力想要讓女孩明白自己的意圖,卻發現高深的生物學顯然很難在幾分鐘內說清楚。尤其是拗口的轉悠名詞和病毒之間的關系,根本不是大灰狼兇惡小白兔善良那么簡單。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腦子里的頹然和無奈越來越沉重,以至于思維被困在非常狹窄的空間里,不斷沖撞,隨時可能在狂怒中爆發。
楊璐璐的目光透出孩子特有的清純。她幽幽地說:“爸爸只是病了,他沒有死,他還會吃東西。”
這些聽起來普通無奇的話,使蘇浩的神經莫名抽緊。他看著小女孩從面前走過,走出臥室,在客廳側面站住,拉開冰箱,從滿是血污的塑料盒里拿出一只灰黑色的手。
那是人類的手掌,從肘部被砍斷。斷口很鈍,可以想象從原來主人身上把它砍下來一定很麻煩,也費了很大的力氣。
女孩拿著斷手返回臥室,解開喪尸腦后的毛巾活結。變異男子脖頸被一截電線牢牢拴住,無法扭動,它瞪著發紅的雙眼盯著那只手,表情也變得猙獰。
女孩把斷手舉至男子口邊,它立刻張嘴狠狠咬下一大塊肉,急促而滿意地亂嚼。
看著這一幕,蘇浩不由自主顫抖起來。他用盡可能冷靜的口氣問:“這個..就是那個想要強奸你的男人?”
楊璐璐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已經恢復了一絲血色。她點點頭,淡淡地笑了。
蘇浩沒來由的感到恐慌—”
忽然,楊璐璐感覺一雙粗糙而堅硬的手抓住自己的肩膀,把她的身體猛地扳過去。她本能地低頭狠狠咬住,腥濃的血從牙齒與皮肉之間滲了出來,抬起眼睛,看到的卻是蘇浩充滿憤怒和痛苦的面孔。
“他已經不是你的父親,是另外一種生物。我不知道你腦子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究竟從何而來,但你必須立刻停止這種瘋狂的做法。他已經死了,已經死了!你得面對現實,清醒一些。沒錯—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學校里每一個人都在嘲笑我,沒人愿意和我玩,老師總是把我安排坐在最后。我不想讓爸爸變成怪物,誰也不能把他從我身邊奪走。我要陪著他,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她臉上滿是淚水,被污垢和塵泥覆蓋的小臉被沖刷出一道道濕痕。楊璐璐轉身抱緊變異男子被捆住的手,過于用力,腐爛的皮肉被當場擠掉,露出已經變成灰色,森然刺眼的骨頭。這種無比可怕的畫面把她當場嚇呆,愣愣地僵住,過了幾秒鐘,仿佛剛剛從噩夢中清醒過來,猛然回頭抱住蘇浩的腿,連聲痛哭。
蘇浩蹲下身,把她抱在懷里,輕輕撫拍著小女孩的背。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看著最親近的人受傷,變異。為了生存,她捆住已經變成怪物的父親,殺掉居心叵測的窺視者,用人肉飼養喪尸。
楊璐璐擁有的本來就不多,遠比其他人更少,自然會把每一點滴親情都看得無比珍貴,絲毫不肯放棄。
小女孩何嘗不知道生與死之間的區別,何嘗不明白活人和喪尸之間的差距。理智產生了恐懼,感情卻命令她驅逐理智,與喪尸共同生活。
在和平時代,這應該是頗為賣座的劇本,有無數觀眾叫好。
現在,只是幸存者當中普通無奇的遭遇。
她有著信念和堅持。
她有著驕傲與自尊。
她甚至沒有什么奢求,只想像正常人那樣活著。有父母,有親人,有家..
(本節出場人物楊璐璐,由書友“云中寶貝”扮演。撒花!鼓掌!口水!)